《等花人·先行版》免柿子

12、鸦瞳凝视

　　地下室的空气骤然凝固，仿佛被无形的手攥紧。窗外那只由无数乌鸦汇聚而成的猩红巨眼虚影，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恶意与威压。
　　低沉冰冷的絮语并非通过耳朵，而是直接凿刻进三人的脑海：

　　“找到你了…我的不听话的孩子…还有…我的新玩具…”

　　皮尔发出一声短促的哀鸣，抱着头蜷缩成一团，仿佛这样就能躲开那无孔不入的注视。
　　安娜感到胸前的铜钥匙灼热得发烫，几乎要烙进皮肤，与之呼应的是，她感觉嘴唇上那个血吻烙印也开始隐隐发热。

　　尔利的反应最为剧烈。
　　她闷哼一声，猛地后退一步撞在墙壁上，右手死死捂住蒙着纱布的右眼。指缝间，幽蓝色的光芒剧烈闪烁，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茧而出。她完好的左眼中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流露出极致的痛苦与…一丝恐惧。她的身体微微颤抖，对抗着那直接作用于她灵魂深处的召唤与斥责。

　　“归来…或者…看着他们…在你面前…化为腐肉…”

　　巨眼的虚影缓缓转动，冷漠的“目光”扫过瑟瑟发抖的皮尔，最终定格在安娜身上。
　　安娜感到一股冰冷的、充满探究意味的力量试图侵入她的思维，但就在触及她意识核心的瞬间，她嘴唇上的烙印猛地灼烧般一亮，那股外力像被烫到一样骤然缩回。

　　“呵…有趣的印记…拙劣的守护…” 艾尔维拉的声音带上了一丝被挑衅的玩味和更深的冷酷。

　　尔利似乎察觉到了艾尔维拉对安娜的“触碰”。她猛地抬起头，尽管身体仍在痛苦地颤抖，左眼中却迸发出一种决绝的凶光。她松开捂着右眼的手——那只手的手背上，暗蓝色的血管狰狞地凸起——狠狠地用自己的指甲抓向墙壁！

　　刺耳的刮擦声中，石屑纷飞。
　　她竟硬生生在坚硬的石壁上刻下了一个扭曲、粗糙却带着某种原始力量的符号——那像是一朵被荆棘缠绕的蔷薇，又与安娜铜钥匙的齿痕有几分相似。

　　符号完成的瞬间，地下室内那令人窒息的压力陡然减轻了一线。窗外的乌鸦巨眼虚影波动了一下，仿佛信号受到了干扰。艾尔维拉的絮语变得模糊而遥远，带着一丝意外的震怒。

　　“你竟敢…用我赋予的知识…反抗…”

　　尔利喘着粗气，额头上布满冷汗，刻下符号的那只手无力地垂下，指尖破损，暗蓝色的血液滴滴答答落在地上。但她站直了身体，左眼毫不退缩地“回敬”着窗外的巨眼。

　　“他们…”她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却异常清晰，“…受我庇护。”

　　这不是乞求，而是声明。尽管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短暂的僵持。
　　乌鸦的虚影剧烈翻腾，艾尔维拉的愤怒如同实质的寒风刮过地下室。但最终，那巨眼似乎并未能完全突破某种限制，或者尔利仓促布下的符号确实起到了些许阻隔作用。

　　“很好…游戏…继续…” 充满恶意的声音逐渐消散，“…我的孩子…你会…亲自带回…我的玩具…或者…他们的…头颅…”

　　乌鸦组成的巨眼缓缓散去，还原成窗外一片死寂的、被烟火熏红的夜空。那恐怖的压力如潮水般退去。

　　地下室内死一般的寂静。

　　皮尔瘫软在地，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大口喘着气，眼神空洞。安娜快步冲到尔利身边，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触手之处一片冰凉，尔利几乎将全身的重量都靠在了她身上，显然刚才短暂的对峙耗尽了她极大的心力。

　　“尔利…”安娜的声音带着哭腔。

　　尔利微微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她抬起那只完好的手，指尖轻轻拂过安娜发热的嘴唇，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像是后悔，又像是决然。

　　“烙印…暂时…保护了你…”她喘息着解释，“她无法…直接…控制或…窥探你…但…”她看向窗外，“她找到了…我们…位置…”

　　这意味着，此地不宜久留。

　　“我们必须离开。”安娜立刻明白了，强压下心中的恐惧，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皮尔闻言，挣扎着爬起来，脸上满是恐惧：“去…去哪里？哪里还有安全的地方？”

　　尔利沉默地调整着呼吸，左眼微闭，似乎在感知着什么。片刻后，她指向一个方向，那是港口更深处，靠近废弃工业区的方向。

　　“那边…气息…更混乱…可以…掩盖…”她顿了顿，补充道，“也有…‘食物’…”

　　最后两个字让皮尔打了个寒颤。他惊恐地看着尔利，又看看安娜，终于意识到，所谓的“生存”，可能远比他想象的更加黑暗和…原始。

　　没有时间犹豫。在尔利略显虚弱的指引下，三人再次踏入危机四伏的废墟之夜。只是这一次，追捕他们的不再仅仅是战争的后遗症和散兵游勇，还有一个跨越了物理距离、如同附骨之疽般的、来自黑暗深处的凝视。

　　安娜搀扶着尔利，皮尔跌跌撞撞地跟在后面。
　　少年的眼中，除了恐惧，似乎又多了一些别的东西——一种被抛入绝境后、对强大力量不得已的依赖，以及深埋其中的、扭曲的种子。
　　而尔利纱布之下，那幽蓝的逆十字烙印，仍在隐隐作痛，提醒着她与那个恐怖存在的联结远未切断。
　　艾尔维拉的游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