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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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器材室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像被拉长的橡皮筋,绷得人心里发紧。
门外的刮擦声不知何时变了调,再不是杂乱的指甲抓挠,倒像是有人用钝器反复敲击门板——“咚、咚、咚”,节奏沉闷得像口棺材在地上拖,带着某种诡异的规律,活脱脱在倒数。
黎隅往林廖身边凑了凑,眼角余光扫过墙角堆着的旧跳高垫,泛黄起球的布料下露出灰扑扑的海绵。
他声音压得极低,尾音却带着点漫不经心的调侃:“这玩意儿……倒是比寺庙里的和尚还有耐心。”
林廖没应声,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口袋里发烫的八卦镜。
镜面红光时明时暗,方才浮现的符文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像被无形的手一点点抹去。
那股来自地下的嗡鸣从未消失,只是被符纸暂时压着,如同巨兽蛰伏在笼外,吐着腥气等待时机。
“你说它是物理规则的漏洞?”黎隅忽然想起什么,指尖卷着垂到肩头的黑发,“听着倒像程序员没补好的系统bug。”
“差不多。”林廖终于开口,声音裹着沙粒般的沙哑,“空间本是张铺平的纸,特殊物质或能量场会压出褶皱。”他抬眼望向窗外扭曲的空气,那里的光线正像被揉皱的塑料膜般变形,“操场地下的金属层,就是压出这道裂缝的外力。”
他俯身从背包里摸出一叠黄纸铺在地上,朱砂碟已经见底,残剩的粉末在碟底结成硬块。
林廖静了两秒,干脆掏出小刀在指尖划开道血口,暗红的血珠沁出时,他已握笔蘸着往纸上抹。
“啧,又来这套。”黎隅伸手想拦,动作却顿在半空,转而狠狠咬破自己的手腕。鲜血顺着腕骨往下淌,滴在水泥地上绽开细碎的血花。
“用我的。”他笑得眉眼弯弯,腕间的血珠还在不断滚落,“我血管里的存货多,你要多少都给。”
他忽然凑近,鼻尖几乎要碰到林廖的侧脸,声音黏得像蜜糖:“你说,外面那东西会不会也偏爱我的血?”
林廖刚画好一道镇宅符,闻言只皱了皱眉,将符纸重重拍在门后:“你疯了?它马上就要进来了。”
“疯?”黎隅歪了歪头,突然伸手攥住林廖的手腕,指节因为用力泛白,“我在帮你啊。而且——”他笑得露出点虎牙,“我本来就是疯子,医院证明还在口袋里揣着呢。”
“你割自己多疼。”他忽然放软了语气,眼神却亮得吓人,“用我的就不疼了。道长,你该不会是心疼我吧?不然怎么会特意给我符纸保命?”
门板突然发出一声巨响,裂缝里渗出的黑色黏液已顺着门框蜿蜒成溪,在地面聚成小小的漩涡。
林廖猛地抽回手,翻出一小瓶糯米撒过去,滋滋的灼烧声里,他的声音冷得像冰:“松开。再闹下去,我们都会变成沙坑里的张强。”
黎隅盯着他紧绷的下颌线,眼底闪过一丝偏执的玩味。
他慢悠悠摸出面小镜子,对着镜面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刘海,语气轻佻得像在谈论天气:“怕什么?我是神啊,神怎么会死。”
“说起来,”他忽然敲了敲镜面,“你以前从不用血画符的。上次你用的朱砂,红得发亮,效果可比这血好多了。”
林廖没理他,正用匕首在地面刻画符阵。
当门板再次被撞得剧烈摇晃,木屑簌簌往下掉时,他才开口:“那是掺了公鸡血的朱砂,对付寻常东西够用。”
他瞥了眼裂缝里隐约扭动的黑影,“但对付这个,远远不够。”
“这符阵也一样。”
黎隅收起镜子,指尖轻轻点在自己淌血的腕间:“那用心头血呢?不是说人的心头血最管用?”
林廖的动作猛地顿住。
他确实在古籍里见过生人心头血祭阵的记载,那是能撬动阴阳的禁术。
但他没打算说,黎隅却像看穿了他的心思般,突然抓起他流血的手,低头就往伤口上舔了一下。
铁锈混着血腥在舌尖炸开,黎隅眯起眼笑了,唇角沾着的血丝像抹开的胭脂:“道长的血是甜的,难怪那东西紧盯着你不放。”
林廖像被烫到般抽回手,眼底第一次浮出明显的怒意:“黎隅!”
“别生气嘛。”黎隅伸出舌尖舔掉唇角的血,笑容里裹着疯狂的偏执,“你看,它更兴奋了。”
他指着门板,那里的撞击声已密集得像暴雨打在铁皮上,黑色黏液甚至开始冒泡,“把我绑出去当诱饵好不好?神的血肉最适合做诱饵了,说不定能给你争取时间呢。”
林廖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他将符阵最后一笔刻完,猛地攥住黎隅的后领把人按在墙角。
腕间的符纸贴上对方皮肤时,烫得黎隅闷哼出声。
“我没兴趣拿你的命做赌注。”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尾音藏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安分点,否则我现在就敲晕你。”
黎隅望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睛,忽然笑出声,那笑声里裹着满足的喟叹:“林廖,你果然舍不得我死。”
话音未落,门板轰然碎裂。
几乎同时,地面的符阵亮起红光——两人的血在阵眼处交融成漩涡,瞬间在面前竖起道血色屏障,将涌来的黑影死死挡在另一侧。
怪物撞在屏障上发出沉闷的嘶吼,利爪刮擦的声音刺得人耳膜发疼。
“走!”林廖拽住黎隅的手腕就往深处冲。
他凭着记忆里的学校地图,七拐八绕钻进一片荒草丛生的区域。
废弃教学楼的轮廓在暮色里像具枯骨,墙角藏着个被铁板封死的洞口,锈迹斑斑的铁板上还挂着把早已失效的大锁。
“怎么开?”黎隅盯着那锁,眉峰微蹙。
林廖掏出折叠刀插进锁孔,来回撬动几下,
“咔嚓”一声脆响,锁开了。
两人合力挪开沉重的铁板,一股混着霉味的阴风扑面而来,洞里黑得像泼翻的墨。
“我先下去。”林廖摸出电筒往洞里照了照,两米深的地方是条仅容一人下去的楼梯,“里面没问题再叫你。”
他纵身跳下,电筒光束在黑暗里晃动片刻,林廖朝上面喊道:“下来吧。”
黎隅跟着跳下去,通道里潮湿得能拧出水,墙壁长满滑腻的青苔,脚下黏糊糊的,不知是泥浆还是别的什么。
“跟着我,别掉队。”林廖率先往前爬,电筒的光在前方切开条亮带。
爬了约莫十几分钟,前方终于透出微光。
两人加快速度过去,发现是间稍宽敞的空间,像个废弃的地下控制室。
积灰的仪器堆在角落,蛛网在天花板上织成密网,空气里飘着铁锈与腐朽混合的气味。
“这里是当年监测金属层的地方。”林廖环顾四周,电筒光扫过布满灰尘的控制台,“通风口连着操场地下的脉络,从这里能找到金属层的核心。”
他走到控制台前,用袖子擦去上面的灰,露出几个按钮和一块屏幕。
试着按下去的瞬间,屏幕突然亮起,模糊的图表在幽蓝的光里跳动,像沉在水底的星子。
“还能用!”黎隅的声音里难得带了点真切的惊喜。
林廖盯着屏幕上的数据,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找到了。”
屏幕上跳动的光标突然定格,一张泛黄的设计图缓缓展开,暗红色的线条在幽蓝背景上勾勒出操场地下的结构——金属层像张巨大的蛛网,盘踞在地表之下,而最密集的节点,就在器材室正下方。
“核心在负三层。”林廖指尖点在屏幕右下角的坐标上,那里的数值正以诡异的频率波动,“它在通过金属层吸收能量,那些失踪的人……恐怕都成了它的养料,死了。”
黎隅突然笑了一声,笑声在空荡的控制室里显得格外突兀。
他抬手按住自己的太阳穴,腕间未愈的伤口又开始渗血:“你说,我们会不会也变成屏幕上的一串数字?”
林廖没理他,正翻找着控制台抽屉。最后在最底层摸出个布满灰尘的铁盒,打开一看,里面是几支生锈的□□和半盒火柴。
“施工队留下的。”他掂了掂□□,“足够炸开金属层。”
“要用这个?”黎隅挑眉,伸手想去碰,却被林廖拍开。
“别碰,引线受潮了。”林廖拿出火柴盒晃了晃,里面的火柴只剩三根,“我们得找到干燥的东西当引线。”
控制室角落堆着些废弃的电缆,外皮已经老化开裂,露出里面的铜丝。
林廖抽出几根,用匕首剥开绝缘层,将铜丝缠在□□上:“只能赌一把了。”
黎隅突然靠过来,温热的呼吸扫过林廖的耳廓:“赌输了怎么办?一起变成灰?”
“闭嘴。”林廖避开他的视线,将□□塞进背包,“跟紧我。”
通道尽头的铁门已经锈死,林廖用匕首撬了半天,只弄出条缝。
黎隅突然抬脚猛踹过去,“哐当”一声,铁门应声而开,扬起的灰尘呛得人直咳嗽。
门后是段陡峭的楼梯,扶手早已腐朽不堪。
往下走了三层,空气中的嗡鸣声越来越清晰,墙壁上开始渗出黑色的黏液,和操场上见到的一模一样。
“就在前面。”林廖压低声音,电筒光扫过走廊尽头的铁门——那扇门是纯钢打造的,上面布满抓痕,像是被什么东西反复撞击过。
他刚想靠近,黎隅突然拽住他的胳膊。“等等。”黎隅的声音发紧,指着门底的缝隙,“你看。”
黑色的黏液正从门缝里往外涌,在地面聚成小小的漩涡,漩涡中心隐约能看到惨白的指骨。林廖摸出最后一张符纸,刚想贴上,那扇钢门突然“轰”地一声被撞开。
一股难以形容的腥臭味扑面而来,眼前的东西根本不能称之为“生物”——它像团扭曲的黑影,表面布满无数只眼睛,每个眼球里都映出不同的人脸,有张强,有那个戴眼镜的小个子,还有失踪的女生……
“它在消化他们的意识。”林廖的声音发颤,手里的八卦镜烫得惊人,“快躲开!”
他拽着黎隅往旁边翻滚,堪堪避开黑影挥来的触须。那触须撞在墙上,坚硬的水泥瞬间被腐蚀出个大洞。
黎隅突然笑了,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他从口袋里摸出那面小镜子,对着黑影晃了晃:“你看,你长得真丑啊。”
“黎隅!”林廖厉声呵斥,却见那黑影突然顿住,所有的眼睛都转向黎隅,像是被激怒了。
林廖趁机将□□掏出来,往金属层的方向扔过去,“快闪开!”
黎隅却站在原地没动,他看着那些眼球里映出的人脸,突然喃喃道:“我找到它了……” 黑影的触须猛地刺向黎隅,林廖想也没想就扑过去将他推开。
触须擦着林廖的后背划过,顿时传来灼烧般的剧痛。
“你疯了!”黎隅的声音第一次带了点惊惶,伸手想去扶他,却被林廖甩开。
“点火!”林廖吼道,将火柴盒扔给他。
黎隅接住火柴盒,划了两根都断了,最后一根终于擦出火苗,他连忙去点电缆引信。
火苗“噌”地窜起,沿着铜丝往□□的方向蔓延。
黑影似乎察觉到危险,发出刺耳的尖啸,无数触须同时刺过来。
“快跑!”林廖拽着黎隅往楼梯口冲。
身后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热浪几乎要将人的后背烤焦。
黎隅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被气浪掀飞出去,重重撞在墙上。
失去意识前,他感觉到林廖扑过来抱住他,滚烫的血滴落在他的脸上。
“黎隅,别睡啊!”
再次醒来时,刺眼的阳光让他眯起了眼。林廖正跪在他身边,看着他。
黎隅揉着额角笑了笑:“我说过,神不会死的。”
“那么大的爆炸,我也只是晕了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