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操场回响 ...
-
黎明很寒冷，但由于九月了，还没有风。黎隅抬头看看仍在黑夜中闪烁微光的星星，回想起和林廖在罗生门的感受——他认为那很奇妙。
塑胶跑道在九月的烈日下泛着油亮的光，空气里弥漫着融化的橡胶味，混杂着远处篮球撞击地面的闷响。林廖站在树荫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那枚青铜八卦镜——镜面边缘的纹路被磨得光滑，是他从旧货市场淘来的老物件，据说是民国年间道士用过的法器。他不爱出汗，即使周围同学都在抱怨三十度的高温，他的额角也只有一层薄薄的凉意。
“又在研究你的宝贝镜子？”黎隅的声音像片羽毛擦过耳畔，带着点戏谑的笑意。林廖侧头，看见对方长及肩头的黑发被风掀起一角，发梢沾着片不知从哪飘来的银杏叶。黎隅总是这样，像块甩不掉的口香糖，从上周在天台撞见他画符开始，就黏上了。
“体育课，”林廖言简意赅，目光扫过操场中央，“不去集合？”
“集合多无聊。”黎隅往他身边凑了凑，压低声音，“你不觉得今天操场有点怪吗？”
林廖没说话，但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下。他确实感觉到了——一种很淡的、类似静电场的嗡鸣，从跑道下方传来。上周教学楼里失踪的那个女生，最后出现的监控画面就在操场入口，当时她正盯着地面，像在看什么不存在的东西。
体育老师吹了声尖锐的哨子，让各班男生集合测1000米。黎隅哀嚎一声，被后排同学推搡着往前挪，走之前还冲林廖做了个鬼脸：“等我跑完回来给你带瓶冰水啊，道长！”
林廖没理他，视线落在跑道尽头的沙坑。那里的沙子颜色比平时深，像吸饱了水，边缘还残留着几道奇怪的抓痕，蜿蜒着没入沙粒深处。
第一组男生开始跑了。领跑的是三班的体育生张强，个子高大，跑起来像头壮实的公牛。他冲在最前面，离终点还有五十米时，突然脚下一绊，整个人向前扑去。周围响起一阵哄笑，可那笑声很快卡住了——张强没像往常那样爬起来骂骂咧咧，他的身体以一种违背物理规律的角度扭曲着，四肢像被无形的线拉扯着，往沙坑的方向拖。
“卧槽！”有人喊了一声。
林廖瞳孔骤缩。他看见沙坑表面的沙子在翻滚，像沸腾的水，而张强的脚踝处，正渗出暗红色的血，在塑胶跑道上拖出一道细长的痕迹。他想冲过去，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钉在原地，耳边的嗡鸣声突然放大，像有无数根细针钻进脑子里。
“救……救我……”张强的声音变了调，像被砂纸磨过。他的上半身已经探进沙坑，沙子正以惊人的速度吞噬他，从脚踝到小腿，再到腰部，那些沙子像活物一样蠕动着，在他皮肤上留下密密麻麻的红痕。
几个胆大的男生想去拉他，刚靠近沙坑三米范围，就被一股斥力弹开，摔在地上哎哟直叫。体育老师慌了神，掏出手机想报警，却发现屏幕上一片雪花，什么信号都没有。
就在这时，黎隅不知从哪冲了出来，手里还攥着半瓶没喝完的矿泉水。他没去碰张强，反而跑到沙坑边缘，猛地将水泼了过去。怪事发生了——那瓶水落在沙坑上方半米处，突然像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瞬间蒸发成一团白雾，伴随着刺耳的滋滋声。
“这玩意儿怕水？”黎隅喃喃道，眼睛亮了亮，刚想再说点什么，却被林廖一把拽住。
“别碰！”林廖的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急切，“不是怕水，是在吸收能量。”他口袋里的八卦镜烫得惊人，镜面浮现出淡淡的红光，勾勒出沙坑上方一个模糊的、类似漏斗的轮廓。那是某种能量场的形态，正在通过张强的身体汲取生物电。
话音未落，沙坑里的沙子猛地塌陷下去，形成一个漆黑的漩涡。张强的惨叫声戛然而止，整个人彻底消失了，只留下一摊迅速干涸的血迹，和沙坑边缘几粒闪着金属光泽的黑色颗粒。
周围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风卷着沙子掠过地面的声音。有人开始发抖，有人蹲在地上干呕，体育老师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这……这是什么……”一个女生带着哭腔问。
林廖没回答。他盯着那几粒黑色颗粒，突然想起上周在图书馆查到的资料——关于三十年前这所学校的扩建记录，当时施工队在操场地下挖出过一片奇怪的金属层，成分不明，后来被当作建筑垃圾填埋了。
“喂，林廖。”黎隅的声音在身边响起，没了平时的嬉皮笑脸，带着点紧绷，“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对不对？”
林廖转头看他。阳光穿过黎隅的发隙，在他脸上投下细碎的阴影，那双总是带笑的眼睛此刻异常认真。
“不知道，”林廖移开目光，指尖的八卦镜渐渐冷却，“但它还没走。”
话音刚落，第二组准备起跑的男生里，突然有人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那是个戴眼镜的小个子，他站在跑道上，双脚像被钉住了一样，身体却在不自然地拔高，骨骼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皮肤像被吹胀的气球一样绷紧，最后“嘭”的一声，炸成了一团模糊的血肉。
血滴溅到旁边男生的脸上，那人吓得瘫倒在地，手脚并用地往后爬，却在爬到跑道白线处时，突然静止了。他保持着爬行的姿势，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白、僵硬，最后像尊风化的石像，碎裂成几块。
短短几分钟，死了三个人。
恐慌像病毒一样蔓延开来，学生们尖叫着往教学楼跑，体育老师也顾不上维持秩序，跌跌撞撞地跟着人群跑。黎隅却没动，他看着那些奔跑的背影，突然抓住林廖的手腕：“跑有用吗？上周那个女生，不就是想跑出学校才失踪的？”
林廖的手腕被他抓得有点疼，对方的手心滚烫，带着点潮湿的汗意。他能感觉到黎隅在发抖，却在强装镇定。
“跟我来。”林廖反握住他的手，转身往操场边缘的器材室跑。那里是监控盲区，也是他刚才观察到能量场最薄弱的地方。
黎隅愣了一下，随即跟上他的脚步，长头发在奔跑中甩得乱七八糟：“去哪？你有办法？”
“没有，”林廖的声音在风声里显得很清晰，“但我知道怎么暂时屏蔽它。”他口袋里的八卦镜又开始发烫，这次镜面浮现出的不是红光，而是一道清晰的符文——那是他昨天晚上画的，用来屏蔽电磁干扰的，没想到会在这里派上用场。
器材室的门是虚掩着的，里面堆着些废弃的跳高垫和篮球架。林廖反手锁上门，从口袋里掏出朱砂和黄纸，动作利落地画了道符，贴在门内。符纸贴上的瞬间，外面传来一阵刺耳的刮擦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用指甲抓门。
黎隅靠在墙上喘气，看着林廖的动作，突然笑了一声：“原来你画的符真有用啊，道长。”
林廖没理他，走到窗边，撩开厚重的窗帘一角往外看。操场空荡荡的，跑道上的血迹和碎块都消失了，沙坑恢复了正常的颜色，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但他知道，那不是幻觉。
“它在清理痕迹，”林廖低声说，“就像在打猎后掩盖踪迹的野兽。”
黎隅走到他身边，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操场：“你说，它到底是什么？外星人？还是……”
“都不是。”林廖打断他，指尖在玻璃上轻轻敲了敲，“是‘异常’。物理规则的漏洞，或者说……系统bug。”他想起自己看过的那些关于平行宇宙和空间褶皱的论文，突然有了个模糊的猜测。
外面的天色暗了下来，明明才下午三点，却像黄昏一样。器材室里的光线也越来越暗，只有林廖贴在门上的符纸，散发着微弱的金光。
“喂，林廖，”黎隅的声音低了些，带着点不易察觉的依赖，“我们能活过今天吗？”
林廖转过头，看见黎隅的脸在昏暗中显得有些模糊，只有那双眼睛很亮，像在黑夜里漂浮的星子。他想起刚才黎隅把水泼向沙坑的样子，想起对方抓住他手腕时的力度。
“能。”林廖说，语气很肯定。他从口袋里掏出另一张符，递给黎隅，“拿着，贴身放好。”
黎隅接过来，符纸还带着林廖指尖的温度。他小心翼翼地把符纸塞进衬衫口袋，然后冲林廖笑了笑，还是那副嬉皮笑脸的样子，眼底却多了点别的东西：“那我可就靠你了，道长。”
林廖没说话，重新看向窗外。操场上空的空气开始扭曲，像隔着一层水波，隐约能看到一些破碎的光影——像是另一个操场的碎片，那里的跑道是锈红色的，上面站着些模糊的人影，轮廓和刚才死去的那几个男生很像。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那个藏在操场地下的“异常”，正在撕开越来越大的口子，而他和黎隅，还有这所学校里的所有人，都已经被卷了进去。
器材室门外的刮擦声还在继续，像在耐心地等待着什么。林廖握紧了口袋里的八卦镜，镜面的温度越来越高，仿佛在呼应着外面那个未知的存在。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操场回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