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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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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凌晨两点十七分，主卧浴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
施语嫣赤脚踩在冰凉的大理石地面上，手里紧握着一部手机。
屏幕上是周予安半小时前发来的消息：「这周六下午两点，城市美术馆有新锐建筑展，策展人是我朋友，可以安排后台交流。」
施语嫣回复：「我尽量。」三个字打了又删，最终发送出去。
她盯着屏幕，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仿佛刚跑完一场马拉松。
屏幕倒影里的女人面色苍白，眼下有淡淡的青色。自从上周在书店偶遇周予安后，施语嫣的睡眠就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零落不成形。
关掉水龙头，施语嫣屏息听了一会儿卧室里的动静。林修远均匀的呼吸声从半开的门缝传来，混合着加湿器细微的嗡鸣。
她蹑手蹑脚地回到床边，小心地滑进被子里，身体尽量不碰到熟睡的丈夫。
黑暗中，手机屏幕再次亮起。
周予安的新消息：「对了，你还有当年的作品集吗？策展人很有兴趣。」
施语嫣的手指悬停在屏幕上方。
作品集？
那些精心装订的设计图纸应该已经被扔了吧，即使还留着，她怎么可能拿得到？林修远对她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就像精心修剪玫瑰的园丁，不容许任何一根枝条偏离他设定的生长方向。
「我找找看。」她最终回复道，然后将对话记录删除。
手机塞回枕头下时，她摸到了那个小小的药盒——医生开的安定药，最近消耗得特别快。
清晨的阳光透过自动窗帘的缝隙洒进来时，林修远已经起床。
床头柜上放着一张便签：「早会，先走了。今天好好休息，明天陪我去参加王局长组织的慈善晚宴，穿那件Dior的黑色连衣裙。爱你。」
施语嫣坐起身，将便签对折后放进抽屉。那里已经有一叠类似的纸条，每一张都详细指导她该如何扮演好“林太太”这个角色。
早餐后，施语嫣站在书房门口犹豫了片刻。
通常她只在每周三整理这个房间，但今天有一个无法抑制的冲动驱使她推开了那扇沉重的木门。
阳光斜斜地落在书柜玻璃上，映出她变形的倒影。施语嫣径直走向最角落的那个柜子，蹲下身。
柜门发出轻微的吱呀声，里面整齐码放着林修远学生时代的法律教材和一些商业档案。她的手指滑向最底层，抽出一个被忽视的扁平盒子——她的旧绘图工具。
盒盖上的灰尘被擦去时，施语嫣打了个喷嚏。里面躺着她的丁字尺、三角板、比例尺，还有那支最喜欢的0.3毫米自动铅笔。
大学毕业后，这些东西和她的梦想一起被打包收起，林修远说新家的装修有专业的设计师，不需要她操心，天知道她最大的梦想就是住在自己设计的房子里。
手指抚过冰凉的金属尺边缘，一种奇异的熟悉感涌上心头。
施语嫣突然想起毕业前教授说的话：“你有独特的空间感知力，这是天赋，不要浪费它。”
门外传来脚步声，她猛地合上盒子，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
但脚步声经过门口，渐行渐远。
应该是家里的佣人。
施语嫣长舒一口气，将绘图工具藏进自己的针织外套里，快步走回卧室。
衣帽间最里侧的柜子很少被打开，那里放着过季的衣物。施语嫣将绘图工具藏在一堆羊绒围巾下面，然后靠在柜门上平复呼吸。
这种偷偷摸摸的行为让她感到既刺激又羞愧——林修远给了她优渥的生活，她却在背后做这些小动作。
下午安排的下午茶取消了，之前约好要来喝茶聊天的杨太太临时有事。
这给了她一个大好的机会，施语嫣打发走了佣人，说自己想一个人安静地看书。
当别墅终于只剩下她一个人时，那种熟悉的窒息感反而减轻了些。
她从储藏室找出一卷旧图纸和一块A3大小的木板，连同绘图工具一起搬到阳光房。这里三面都是玻璃，但厚重的窗帘可以完全隔绝外界的视线。
施语嫣拉上所有窗帘，只留下一盏落地灯，在昏黄的光线下展开图纸。
铅笔第一次接触纸面时，她的手抖得厉害。五年了，她以为那些技巧早已遗忘，但肌肉记忆比想象中更顽固。
最初的生涩过后，线条逐渐变得流畅，一个简单的建筑轮廓在纸上显现——一座小型的社区图书馆，她最近一直在思考的设计。
时间像被按了快进键，当施语嫣抬头看钟时，已经过去了三个小时。
她的脖颈因长时间低头而酸痛，手指沾满了铅笔灰，但胸腔里却有一种久违的充盈感，仿佛溺水的人终于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匆忙收拾好图纸和工具，她刚把一切藏回衣帽间，大门就传来了打开的声音。
林修远提前回来了，手里拿着一束白玫瑰。
“公司的事处理完了，想陪你吃晚饭。”他吻了吻她的脸颊，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几秒，“你今天看起来……不一样。”
施语嫣接过花束，强自镇定：“可能是睡了个午觉，精神好些了。”
林修远伸手拂过她的发梢：“你用了新洗发水？”
“嗯，上周买的那个草本系列。”她撒谎道。其实是绘图时出了汗，她匆匆冲了个澡。
晚餐时，林修远谈论着公司的并购案，施语嫣像往常一样适时点头、微笑、提出恰到好处的问题。
但她的思绪却不断飘向阳光房里未完成的设计图。
“你今天心不在焉。”林修远突然说，刀叉在盘子上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施语嫣被林修远突然的话语给吓了一跳，叉子上的芦笋差点掉落。
“只是有点头疼，”她放下餐具，“可能是天气原因。”
林修远的表情柔和下来：“要不要叫张医生来看看？”
“不用，休息一下就好。”她勉强笑了笑，“明天不是还要参加慈善晚宴吗？我会调整好状态的。”
晚上，林修远在书房处理文件，施语嫣得以早早回到卧室。
她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上的浮雕花纹，手指在被子下无意识地画着线条和角度。衣帽间里那些图纸像一块磁石，吸引着她全部的注意力。
当确认林修远短时间内不会回房后，施语嫣悄悄起身，再次取出绘图工具，这次还带了一盏小台灯。她蜷缩在衣帽间最里面的角落，木板搁在膝盖上，继续白天的设计。
每一笔都小心翼翼，生怕留下痕迹被明天整理衣物的佣人发现。
凌晨一点，林修远的脚步声从走廊传来。
施语嫣迅速熄灭台灯，屏住呼吸。
脚步声在衣帽间门外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向浴室方向移动。她等到水声响起才敢动弹，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
第二天早晨，施语嫣在镜前化妆时发现眼下阴影更重了。她用遮瑕膏层层遮盖，却掩不住眼中的疲惫。
林修远从身后抱住她，下巴搁在她肩上。
“不是说了要好好休息吗？怎么这么疲惫。”他的声音温柔，眼神却带着探究。
“可能是慈善晚宴的事有点紧张。”她涂着口红，不敢转头看他。
林修远的手指抚过她的锁骨：“你知道你永远是最耀眼的那一个。”他吻了吻她的耳垂，“对了，这周六我要去新加坡出差三天，你要不要一起去？”
施语嫣的口红差点画到脸颊上。
周六。建筑展就在周六。
“你不是说这次行程很紧吗？我怕打扰你工作。”
“也是。”林修远松开她，整理袖扣，“那你乖乖在家，我尽快回来。”
慈善晚宴上，施语嫣穿着林修远指定的Dior黑裙，挽着他的手臂周旋于宾客之间。
她熟练地应对各种恭维和试探，笑容完美得像是刻在脸上。但每当对话间隙，她的目光就会不自觉地飘向窗外，想象着那座只存在于图纸上的图书馆在真实世界中的样子。
“林太太对儿童慈善这么热心，不如考虑担任我们基金会的名誉理事？”一位慈善机构的负责人提议道。
施语嫣刚要婉拒，林修远已经代她回答：“这是个好主意，语嫣很适合这类工作。”
回程的车上，林修远握着她的手：“名誉理事的身份对你很有帮助，以后社交场合更有话题了。”
施语嫣看着窗外飞逝的霓虹灯，突然问道：“修远，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我是学什么的吗？”
车内安静了几秒。“建筑系，当然记得。”林修远轻笑一声，“怎么突然问这个？”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来。”她轻声说。
林修远捏了捏她的手指：“你那时候画的设计图很漂亮，我还留着几张。”他的语气变得怀念，“不过现在你有更重要的责任了，不是吗？”
施语嫣点点头，不再说话。
夜深人静时，她站在梳妆台前卸妆。湿巾擦去粉底、眼影、口红，一层层伪装剥落后，镜中是一张陌生的素颜。
这张脸既不是当年建筑系那个意气风发的施语嫣，也不完全是现在优雅得体的林太太，而是介于两者之间的某个模糊存在。
手机震动起来，周予安发来了建筑展的电子邀请函。
施语嫣盯着屏幕，手指悬在“接受”按钮上方。
林修远周末不在家，她可以编造一个购物或spa的理由出门。
这个念头让她既兴奋又恐惧——如果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但图纸上那些线条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那个未完成的图书馆仿佛在呼唤她。
施语嫣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接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