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上观》疯子爱玫瑰

4、相拥

　　云露坠珠，黄叶飘落。
　　风中已经开始有了寒意。
　　苏旻玉在安月初初俯上修养的短短数人，就已经体会到了什么叫无微不至。
　　他身上的毒是小时候被困围城所下，数年来，在他十几岁时毒性尚浅，毒素并未浸入五脏六腑。时而毒发，却有师傅相助，暂且能压抑一些。
　　可师傅年事已高，之前实用的药方的药效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已经起不到抑制作用了。他需要更能抑制体内毒素的药，来吊吊命。
　　他还有没有完成的事情，需要活着。
　　或许有一日，他完成自己想要的之后会在夕阳下从容的死去。
　　他是多么多么希望，他上一世的爱人能好好活下去。
　　他上一世没能做到护她一世周全，那么这次他必然用他苟延残喘的性命陪他走到最后。
　　今日是中秋，安月初平日最喜热闹。
　　“叫你查的事情怎么样了？”苏旻玉靠在床上侧耳倾听。
　　“我知道了。”苏旻玉轻声叹气，突然发觉天气寒凉，遣走了长春后，他踉跄起身想去捞自己的外衫。
　　他能清晰的感觉自己身体里的内力在流逝，这多年体内的毒素随着血液流淌进全身，浸入肌骨，渗入每一个毛孔。
　　他的身体已经亏空，这么多年各种药材的苦涩，对他的身体里近乎摧残。可能只有这样才能多活一点。
　　苏旻玉赤脚捞起茶桌上的茶，茶水滴在青色的衣袍上，泛起白色的水渍。
　　光照在蜿蜒的水渍上，男人苍白面色下眼角被淡淡的红色晕染。
　　安月初透着纱，层层叠叠，在光的抚慰下，男人的衣襟半敞，手臂的线条优美，手里虚握的茶杯骨节泛白。
　　他微微喘气，发丝粘在脸侧。“公主。”苏旻玉脚步微乱，每步之间，虚晃
　　他身型不稳，因为虚弱，肩头的血已经透过纱布微微泛红。
　　苏旻玉停在安月初面前抬手作揖行礼。“你伤还没好，逞什么强。”安月初看了他一眼，眼神移开。
　　她从苏旻玉身边擦肩而过，把汤药放在桌上，将他扶起。
　　“回床上躺着。”苏旻玉抬头，目光湿漉漉的，“可是……” “回去。”安月初目光直逼他“你伤没好之前不能出门。”她脖颈微扬，试探上前，穿堂风将衣袖鼓起。安月初伸手拨开黏在他脸颊的发丝，以一种不容置喙的力气揪住他的衣领，轻声询问“我们之间是不是见过？”
　　安月初笑着，眼里微动涟。她一直好奇为什么这样一个杀伐决断的人会义无反顾冲出来。
　　如果不是利益的驱使，那会是什么呢？
　　苏旻玉被逼的步步后退，一个进，一个退，空气氛围逐渐变得黏腻。
　　“你怕我？”安月初目光挑衅，她眼里的春水被震碎了一地，里面的碎片尖锐而锋利，里面的窥探，里面的好奇，里面的欲望都藏匿在温柔的浮沫里，想一点一点挖掘。
　　她的目光不再纯粹，有了被世俗浸染下的害怕与嚣张。她虚张声势的外壳下，是骨子里被豢养的寂寞。
　　她感到害怕，但不知道在怕什么。
　　在她那双盈盈的笑眼中，他感受到了安月初心底的害怕。
　　他好奇她在想什么，因何而怕。是被人威胁的惶恐，还是对未知事物的预判。
　　一步，两步，安月初看着自己的猎物步步后退，她要紧逼，逼他妥协，逼他臣服。
　　苏旻玉被逼到桌边，他的腰被桌沿顶着，无路可退。安月初双手撑着桌子，将苏旻玉禁锢在自己的双臂间。
　　温热的气息逼近，环袖的馨香钻入鼻息。
　　苏旻玉侧过头，乱了阵脚，他极力避开安月初炽热的目光，眼神躲闪，悄然间红了耳框。
　　“你怕什么？”安月初挑逗的扬起眉，好奇地看着他，眼里的狡黠一闪一闪的，全身上下是满是志得意满与恶作剧得逞之后的快感。
　　“没有。”这是真话。
　　“巧了，京城大部分人提及我的名号都怕我，你为什么不怕？”两人之间的距离咫尺，早已不在是君臣间的距离。
　　每一步的迈进，都是对刻板规矩的轻浮，都是对礼仪礼教是破坏。
　　可当安月初第一次被威胁，把马鞭扬起时，她就知道自己绝不是深宫之下，那个躲在母亲羽翼下的小女孩了。
　　有些腐朽的规矩从来都是要被破坏的，那些不合常理的制度从来都是要用行动来摧毁的。
　　当死亡的沉沦让她痴迷不悟 ，她毅然决然斩断深宫牢院里那个为三纲五常昼夜不停的女子，将束缚本性的枷锁斩断，从而也获得了人们的一切骂名。
　　“公主温柔端庄，臣倾慕已久。”
　　光影幢幢，两人相对而立，影子被拉的好长。苏旻玉眉眼温柔，没齿的笑意在脸上流淌，苍白脸上在安月初的灼热下染上绯红。
　　他的话缓慢且深情，每个字都是对上一世未说出口的眷恋，饱含上一世的遗憾。
　　当遗憾说出口就不再是执念。
　　落花流水，迢迢可见。
　　听到这个回答安月初明显愣住了。她不敢置信地后退，在和苏旻玉拉开一定距离后又开口艰涩地问了一遍“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像是一个温柔的骗局，在一点点的布下陷阱，等着她往里面跳。
　　无数人挤破头都想攀的富贵的话术，在他的嘴里尽然如此的真诚。但她感觉他和别人不一样，真的不一样。
　　安月初不相信这世上会有如此纯粹的爱，在两个互不相逢的命运了突然有了交点。
　　“公主把是我忘了吗？你的及笄礼是我给你取的字呢。”男人轻描淡写地说出过往，连带的记忆在脑海里接踵而至。那时的少年郎鲜衣怒马，一身红衣。他温润如珠玉，他的自矜功伐，他的深色瞳孔里有一匹奔腾的烈马，都和他一样是磕磕绊绊矛盾的存在。
　　幼时的她喜食桃花酥，在那个凉薄的初冬，氤氲的热气扑在她脸上，风中的人们瑟瑟发抖。
　　安月初和婢女站在酒楼的一侧，忽而人群骚动，在一片喧闹声中，少年牟足了劲将马鞭抽在马儿的身上。
　　嘈杂中少年人毫无顾忌，脸上的锋利如刀削般有着温柔的划痕。
　　嘶鸣划破天空，少年衣衫正单，完全没有入冬的迹象，红色的飘带在空中流泻的弧度，悠扬又恣意。
　　他的自由穿透古街破损的纸灯笼，那狂妄的姿态缩略成了记忆中的一笔，带她穿过了青色的石板路。
　　眼前人的脸与儿时的时候滞留，陌生又相像，就好比及笄的那天，花绒正好，洗尽一切铅华。
　　安月初感觉陌生又熟悉，那种机缘巧合下的宿命感让她由衷感到欣喜。
　　有时命运的过客会在下一个相遇的路口埋下伏笔，就好似时间的卷轴一样永不停息。
　　“我记得你。”安月眸子亮着光，在晨曦中闪烁。
　　她眉目流转时，山河俊峦倒映水中，丝丝缕缕缠绕的翠色在微醺的暮色想点缀。
　　青山为之醉倒，粉黛为之失色。
　　“你给我起若初是希望我一直如初吗？”
　　“不完全是。”苏旻玉支着窗边，表情回忆“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安若初，安若初，我愿用我的臂膀去换你飞翔的羽翼，在这片废墟的置高点将你托举。
　　你是我温柔下千丝万缕的伤痛，藏匿在无人宣告的迷雾里，酒醉茶靡。
　　这是他喜不自胜的隐晦告白，在兴衰起伏的浪潮间，无法自医。
　　久病成疾的人该如何自医。
　　身陷囹圄的人又该如何自救。
　　时间就是最好的答案，苏旻玉兜兜转转，轮回一世的执念在天地缥缈的情丝间得以相拥。
　　恍然才发觉，少时笔下落墨的轻重缓急，如边关的生杀一般，在天地之间，洒下星星点点。
　　那少年时的泪啊，总是顺着流泻的江渚上愈流愈远。
　　苏旻玉上前，身形高挑，将安月初罩在身下。苍白的脸色下温敛着笑意，眼底投下的阴郁如晦涩难懂的云，飘忽不定却又依依不舍。
　　“你……想干什么？”安月初俯视眼前的男人，后退一步，双手绞着丝带 ，娇俏眉目下闪过的慌张转瞬即逝，摇曳的树荫，斑驳陆离。
　　忽而风移影动，狂躁的欲望在衣衫窸窣作响，苏旻玉一手支着案台的香炉，在飘然的白雾中慢慢失了分寸。
　　他的肩头开始被蚀骨的痛所包围，他的眼神也开始飘忽不定。
　　上一世垂跪边界的人在雪地里忏悔，这一世他浮跪在地，将她的手托起，放在自己心口的位置。肌肤滚烫，安月初欲吧手抽回，却被苏旻玉的手勾住。脉搏下血液在流动，命运的伏笔带着温热的体温，回溯时间的流淌。
　　在两人逼仄的空间里，相顾无言。安月初不明白为何这个初识已久的故人会让她感到悲哀。
　　她的心里涌荡起一种从未有过的异样的情绪。
　　她心里的这片土地已经干枯了。
　　而他的到来如春风细雨。这场雨滋润了她一方贫瘠的心灵。在世俗谩骂的中，她的一颗心早已变得千疮百孔。
　　如今在她的心，这片久违细雨淋在干枯土地上，有了潮水熙攘的的痕迹，有了万物生根发芽的痕迹，在涌动的回响中看仿佛看见了以前的自己。
　　那个曾经立于风雪中的小姑娘。
　　那个曾经敢舍弃一切，独自一人挡在尖刀之下的小姑娘。
　　她知道这一步出去就没有回头路，但是她要走，不单单是因为禁锢下不得不藏的秘密，同样一也是赌一把真心是否能救她于水火。
　　于是，她吻了他。
　　在仓皇间，安月初的唇覆盖在苏旻玉唇齿间。
　　在温热的体温中，花开花落。
　　苏旻玉在躁热的空气中压抑着余毒刺激下的欲望。他恪守自己的欲望，在安月初自己扑上来时，他选择在焦灼间退守。
　　他从没想过变数的发生，那雪白的欲望勾连牵绊，在推拒间保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