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灾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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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透过未拉严的窗帘缝隙，在卧室地板上投下一道斜长的光影。
江临倚在窗边，掌心捧着刚冲好的拿铁，温热的触感透过薄薄的杯壁传来。
他目光沉静，穿透蒙着一层水汽的玻璃，投向窗外的天空。
在一片混沌的云海之间，不再是熟悉的蔚蓝。
翻涌的云海之上，布满了无数细密交错的裂痕，天空像一张被无形巨力砸碎的劣质玻璃穹顶，狰狞地横亘在天际。
裂缝边缘泛着不祥的红光，无声诉说着某种巨大的崩坏。
自从大灾变之后。
没有人知道那场灾难的根源，它就那样突兀地降临了。
血雨下了整整七天七夜，将大地浸染成一片粘稠的深红。直到啃完最后半袋压缩饼干，江临才不得不裹紧那件洗得发白的冲锋衣，推开了家门。
他所在的旧城区似乎被命运之神眷顾了。除了几处被暴力撬开的商铺门脸和空气中挥之不去的铁锈味腥甜气息，街道大体保持着灾变前的样子，只是寂静得可怕，像一座巨大的坟场。
三天后，防空洞沉重的铁门陆续开启，幸存者们如同惊弓之鸟，试探着重新踏入这片被染红的土地。
一周后，城市这具庞大的躯体，在一种近乎荒谬的惯性驱使下，开始嘎吱作响地恢复运转。
而他那位资本家老板的电话，精准地在通讯恢复后的第一个小时后打来。
“小江啊，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公司需要你！明天能来吗？项目进度耽误不得啊！”
江临当时正盯着窗外天空那道狰狞的裂痕，听着手机那头的声音穿透电流，带着一种不合时宜的热情。
“好。”他对着忙音的手机应了一声。
办公室在核心安全区内，通勤路线相对安全，工资勉强能维持他那塞满罐头和压缩饼干的储藏柜。
如果不是每天抬头就能看见天空中那道无法忽视的巨大裂痕，江临几乎要说服自己，那场吞噬一切的浓雾，那撕裂天空的景象，不过是一场过于真实的噩梦。
即使到了现在，这种不真实感仍如影随形。
他端起桌上那杯温度刚好的拿铁，抿了一口，压下心底那点无关紧要的波澜。
人总得学会适应环境，尤其是当环境变得，比较别致的时候。
几天前脑子里突然上线的那个冰冷机械音，以及随之而来的陪聊服务。
【对，天就是裂开了。别像个十万个为什么似的追着问，天空怎么会像玻璃一样碎掉。人能碎成渣，天凭什么就不能碎？做人不要太双标。】
那声音在他凝视裂痕时响起，带着点滋滋的电流杂音。
江临眼皮都没抬一下，屏蔽了噪音。
他放下杯子，指尖划过衣柜里寥寥几件衣服。舒适且不起眼，这是他现在的着装核心原则。
【今日气温区间：16℃~20℃，体感微凉。建议：内搭速干基础款T恤，在衣柜底层，深灰色，外罩耐磨冲锋衣在门口衣架，黑色，下装可选工装裤。别惦记那件薄卫衣了，现在感冒了可没有那么好的条件治疗。】
江临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瞬。
几乎是肌肉记忆，他点开了手机屏幕上那个半瘫痪的天气APP。
16℃~20℃。精准。
一丝了然的弧度在他嘴角一闪而逝，快得像错觉。很好，新增服务上线了。
至于这服务是异能，系统还是高级精神分裂？不重要。能精准预报天气，提升生存舒适度，这就够了。他坦然走向衣柜。
【请叫我生存小助手。】
“吵。”江临在脑中平静回应，手上动作利落地取出灰色T恤和冲锋衣。
精神分裂？幻听？随便怎么定义。
他只知道这玩意儿目前提供的信息精准且实用，有助于他维持躺平但舒适的生活状态。
至于看谁都不像人，现在的大家都没正常到哪里去好吗？他就当是这是自带的特殊滤镜特效好了，习惯就好。
拧开防盗门锁，隔壁的门几乎是同步开启。
江临的目光上移，落在他的上半身。隔壁那位江屹川先生以一副足以吸引任何目光的派头立在那里。
宽阔平直的肩膀裹在剪裁精良的深灰色外套里，衬衫领口一丝不苟地扣到最上一颗，露出一段冷白修长的脖颈。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眼睛，藏在无框银边眼镜后的瞳仁，色泽深如不见光的海渊，此刻正专注地落在手中报纸，长长的睫羽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
几缕墨黑的碎发随意垂落额角，非但没有破坏那份严谨，反而增添了几分难以捉摸的慵懒。他端坐在触手编织的椅子上，像一座由深海与月光共同塑造的完美雕塑。
而他的下半身那些灵动的触腕非但不显违和，反而奇妙地融为这幅奇异画卷的一部分，共同诠释着一种超越常规的优雅与力量。其中一条格外灵巧的触腕，此刻正像人类灵活的手指一样，轻松地卷着一份微微起皱的晨报，腕尖还不自觉地弹报纸的边缘。
【江屹川，S级污染物，现在处于一种特殊状态下。污染序列S-5：界断回廊，空间压缩和空间分割，或许可以实现类似莫比乌斯环的循环也说不定。】
【备注：这会似乎正在开屏？】
江临内心毫无波澜，甚至觉得那股子若有若无的海腥味有点影响他咖啡的香气。他面上维持着恰到好处的疏离和礼貌，对着那堆活体艺术品点了点头：“早。”
“江先生早。”江屹川的优雅答道。
几条最粗壮的触腕地在地板上摩擦，轻拍，发出轻微的吧唧声。
一条相对纤细的腕足带着点谄媚，试探性地朝江临的方向蜷曲了一下，模仿着人类招手的姿势。
江临的视线在那条问好的触手上停留了片刻，随即自然地移开，侧身让出狭窄的楼道空间，语气平淡无波：“您先请。”
对一个污染物漏出后背，不如让对方先行，观察动向，确保安全距离，这才是生存之道。
【确认了，就是在开屏，这小子八成是喜欢你。】脑海里的声音带着赞许。
【他眼光还不错。】
“我还没那么自恋。”江临在脑中冷淡回应，跟在那一堆触手后面下了楼。
走出单元楼，清晨微凉的空气混合着泥土和未散尽的血腥气。江临正打算沿着相对干净的路线前往地铁站，脑子里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前方十点钟方向，废弃报刊亭阴影处，发现小麻烦一只。状态：高度饥饿，虚弱，锁定目标：你。】
江临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甚至连呼吸频率都没变，但插在冲锋衣口袋里的手，已经不动声色地握紧了里面的强光手电和一小罐特制辣椒喷雾，他的通勤防身基础套装。
【E级污染物，污染序列E-312：影缚者。能力：融入阴影，短距爆发突袭，爪尖带微弱麻痹毒素。弱点：强光，高频噪音。当前威胁等级：低】
【最佳处理方案：无视，加速通过。它不敢在监控探头下和有活人的路口动手。】
“嗯。”江临在脑中应了一声，步伐节奏不变，但步幅悄然加大，目标明确地走向不远处那个有早起环卫工和零星行人的十字路口。
果然，报刊亭阴影里那股如芒在背的窥视感，在他踏上开阔明亮的路口时，迅速消散。
【日常通勤（0/1），威胁解除。】系统的声音带着点例行公事的调调。
“安静是种美德。”江临踏上通往地铁站的扶梯。他今天的目标不是战斗，而是去看心理医生。
幻听已经开始试图给他提供狩猎指南了，虽幻听确实提供了便利，但在这个灾变的世界里，谁能说这是一件好事呢？
他暂时对吃污染物暂时不感兴趣。
诊所熟悉的消毒水气味扑面而来。心理医生李维推了推金丝眼镜，笑容温和得如同精密的模具：“江先生，最近感觉如何？那些困扰你的声音还有视觉异常，有缓解吗？”
“还在。”江临在柔软的诊疗椅上坐下，姿态放松。我能看见的东西更具体了。不只是轮廓，有时能看到细节。”他语气平稳，仿佛在描述别人的症状。
李维医生笔尖在病历上停顿了一下，镜片后的目光带着职业性的关切和一丝难以察觉的专注：“细节？能试着描述一下吗？或者举个最近的例子？这有助于我们更准确地评估你的情况。”
诊室里消毒水的气味似乎更浓了，隐隐压过了一丝很好闻的甜腻气息。什么时候换新香氛了？
【李维，C级污染物，窃忆蛾。污染序列C-07。通过接触身体，提取对亲人的记忆。】
【备注：失去家人靠别人回忆度日的可怜虫。】
【当前目标当然是你喽。建议陪他演戏，虽然你没有有关家人的记忆，但最好还是别让他碰你。毕竟本体是飞蛾，容易沾一身灰。】
江临的目光在李维医生温和的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即移开，落在对方修剪得异常整齐干净的手指上。
他微微蹙眉，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
“比如我的邻居，江先生。在我异常的视觉里，他的形态非常具体。他的下半身多条类似章鱼触手的结构构成。表面覆盖着湿滑的反光粘液，移动时会在地板上留下湿痕。”
他顿了顿，斟酌着更加准确的词汇，语气带着点恰到好处的困惑“而且，这些结构似乎并非完全无意识。今天早上出门时，其中一条腕足，其末端关节还做出了类似人类试图招手的动作。”
他完美复述了幻觉，巧妙地剥离了任何可能暴露有关系统存在的词汇，只留下一个被幻觉困扰急于寻求帮助的普通病人形象。
“嗯，这确实是相当困扰的体验。灾变后的创伤应激反应，有时会以非常具象化的形式表现出来。”
李维医生一边在病历上飞快记录，一边用催眠的语调分析着。镜片后的目光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亮光。
“这代表你的潜意识在尝试处理那些巨大的恐惧。”
“这样吧，我们尝试一个简单的放松引导练习，帮助你重新校准一下感知，可能会缓解这种不适感。请尽量放松，看着我的眼睛。”
李维医生的声音放得更缓，身体微微前倾，那双异常干净的手也看似无意地实则缓慢地朝着江临放在扶手上的手靠近，指尖萦绕着令人眩晕的波动。
是三秒接触规则。江临内心了然，面上配合地显露出尝试放松的神情，视线顺从地迎向医生的眼睛，身体肌肉却在对方看不见的角度悄然绷紧，如同蓄势待发的弹簧。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如同平地惊雷般响起。
精神科室的大门，被一股巨力从外面硬生生撞开。一瞬间，扭曲的锁栓和金属碎片四散飞溅。
三道身着漆黑特制作战服，胸口佩戴着冰冷银质盾形鹰徽的身影如同三道黑色闪电般突入，动作迅捷凌厉，手中的能量枪瞬间抬起，冰冷的枪口带着压迫感，精准地锁定了诊室内的两人。
地上溅起的尘土布满这小小的空间，压过了消毒水和那丝甜腻的气息。
为首的是一个面容冷峻的男人，眼神锐利得能刺穿灵魂，扫过房间的瞬间带来令人窒息的威压。
他的声音没有丝毫温度：“人类监察处！现在立刻终止污染行为！李维，编号C-07！你涉嫌非法滞留人类城市安全区，对受保护人类个体实施精神污染及非法采样，证据确凿！现予以拘捕！放弃抵抗！”
他的目光冰冷，望向江临。
江临保持着恰到好处的惊愕，实则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总算来了的解脱感。
眼神落在在李维医生布满惊怒的脸上，身体不着痕迹地向后靠了靠，将自己更深地陷入诊疗椅柔软的靠背里，仿佛一个被突发暴力事件彻底吓懵的普通市民。
缓缓垂下眼帘，掩去眸底一闪而过难以捉摸的精光。
麻烦，果然还是自己找上门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灾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