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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樊英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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莘善很想摘下帷帽仔细瞧瞧那个紫袍女人,
可她现在只能将黑纱尽力贴在自己脸上,然后瞪大双眼,躲在莘管铭身后,偷偷地看。
“咳、咳!”那个高挑的女人清了清嗓子,不再夹着声音说话,声音低低的、厚厚的,“行了,不逗你了。莘穆春怎么没过来?”
“去焦胖子哪了。”莘祁末说道,“话说你怎么在这儿?柳木匠呢?”
身后有人悄悄贴过来,莘善双手勒着面纱,回头望去。
“主......啊!”莘申逸轻呼一声,随后连忙抓下她的手道,“要喘不动气了!”
莘善摇了摇头,刚要张口回话,却猛地记起自己现在是个哑巴,忙将手又捂在脸上。
“新来的小家伙儿?”那女人疑惑道,慢慢向莘善走来。
一旁的莘管铭连忙伸出一只手阻拦:“樊大人!他怕生!”
莘善闻言也朝莘申逸身旁一缩,抬头望着这位樊大人。
她居然比管铭姐还高。
“这孩子几岁了?你们拐来的?还是......”她回头,又对着莘祁末道:“你生的?”
“啧!你说什么浑话!”莘祁末没有来阻止她,反而不知从哪捡了把椅子,“吱呀”一声坐下,“你来这儿做什么?”
“哎呦!我见莘大班主那儿又丰韵了不少,以为你也和我一样,养起孩子来了呢?!”樊大人边笑边道。
就连莘善一旁的莘申逸也嗡嗡地憋笑个不停。
莘善用手肘捅了捅莘申逸。
“闭嘴!”莘祁末气急败坏地站起,叱道,“你们!”他指着憋笑的众人,“去找柳木匠,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莘善本来也跟在莘申逸身后准备逃掉,却被莘祁末叫住。
“小马!小马!小马——”
所幸在莘祁末喊破嗓子之前,莘善终于想起来,自己此刻的名字正是“小马”。
她走到莘祁末的身旁,乖乖站着。
“你今日就跟在我身边,哪都不用去,知道吗?”
莘善点了点头。
“这么宝贝啊?”樊大人语气轻佻,“还给戴个这样精致的小帷帽,真不是你生的?”
“你是不是讨打?”莘祁末冷声道。
“没有,没有,打不过你。”樊大人嘿嘿一笑。
莘祁末又找了只板凳让莘善坐下,樊大人也跟着坐到了她的身旁。
“哎呦喂!给孩子多吃点啊!瞧着瘦的!”说着,她便伸过手来,但却被莘祁末一巴掌拍走。
“樊英涞,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莘祁末扯着莘善的板凳将她拉向自己。
莘善双手紧紧抓住板凳面,僵坐在上面,眼巴巴地盯着前方,不知该看向哪里。
“莘祁末,当着孩子的面......”樊英涞沉声道,“你让他一边玩去。”
“没事,你想说什么就说,他嘴风紧得很。”莘祁末冷哼一声道。
“啧,他不该听这些!”
莘祁末短促地笑了一声,又沉声道:“他又聋又哑。”
“怎会......”樊英涞显然呆住了。
莘善垂下头,抿紧唇。
“他脸上还有疤。”莘祁末又补充道,“她离不开我。”
樊英涞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莘善不自觉地挠了挠脸。
一声长叹后,樊英涞嗓音微哑,说道:“跟我去京城。”
“没可能。”莘祁末冷声答道,“你现在脱得了身吗?”
莘善抬眸,偷偷望向樊英涞。
对方默然望向前方,然而不过一息之间,那目光便倏然转向,不偏不倚,正落在莘善身上。
莘善浑身猛地一僵,下一瞬,帽檐便被猛地往上抬起,击打声还未消散,帷帽又被猛地按在莘善的脸上。
她茫然地双手捂着压在脸前的帷帽,靠在莘祁末身上。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樊英涞冷笑一声。
“什么?”莘祁末语调依旧平缓,配合着莘善的动作,将她的帷帽重新戴好。
“别藏了!”樊英涞语带怒气,似是猛兽的低吼,“我们是一致的!跟你说了多少次,合作合作!不知道你脑子在想什么?!”
“那个死胖子知道吗?”莘祁末没有接招。
“啧!”樊英涞很是不耐烦,“我怎么知道!”她顿了顿,又妥协般道:“不知道。但很快就会知道了,送信的都死了,莘万陵该明白了.......”
“我们可没杀。”莘祁末说道。
旺善也没杀。
莘善直了直身子,又偷偷望向樊英涞。
模糊的视界里,只见她似是皱紧了眉头,两道浓黑往中心凑去。
“够了。”她说道,“我们都是想要这一切重回正轨,不是吗?”
莘祁末没有回话,但樊英涞又接着说道:“你应该知道吧,尹川城都快被莘万陵盗空了,尹川城消失大概也是因为这个......”
莘善缩了缩身子,不敢再看她。
莘祁末沉吟几声,随后说道:“我一直很好奇,他是怎么盗出息壤的。”
息壤?
莘善从没听过尹川城中有息壤这种东西。
她微微靠向莘祁末,竖起耳朵。
“你们不也盗出过吗?”樊英涞轻笑一声。
莘祁末轻咳几声,连带着身上的肌肉也鼓了鼓。
莘善又悄悄地挪开几分。
“那是拿回本应就属于我们的东西。”莘祁末又紧接着说道:“开明城的人不可能帮莘万陵的。”
“是。”樊英涞说道,“巫族人已有六年没出过城了。”她顿了顿,冷笑几声,“因此,他们是靠人搬出来的。”
莘祁末像是早就知晓这个答案般,没有作声。
莘善想要问他什么是息壤,开明城的巫族又是怎么回事,但她现在是个哑巴,不能说话。
她只能急得在板凳上坐立难安。
“还骗我?”樊英涞望向她,“我早就知道是你了,莘善。”
莘善猛地僵住,瞪大双眼,隔着黑纱与她对视。随后,她摘下了帷帽。
面前的樊英涞猛地瞪大双眼,原本被上眼皮遮住的一小块棕褐色瞳仁也罕见地全部露出,长长的两道浓黑眉毛弯弯地向上扬起。
她一手指着莘善,望向莘祁末道:“这是怎么弄的?!”
莘善也移开视线,用手挠了挠那块假皮。
莘祁末哼笑两声:“所以要戴帷帽啊。”
樊英涞闻言,又蓦地转头盯着莘善,原本红润的脸庞也渐渐发白。
她皱着眉,将下唇咬得几乎没了血色,才不闭目轻叹了一声道:“造孽啊......”
莘善有些不自在地抬眼看了眼莘祁末,却见他正抱着手臂,挺着胸膛,一脸得逞的坏笑。
莘祁末注意到莘善的目光,朝她挑了挑眉。
莘善随意地扯了扯嘴角,正想转回头去,却见他挺起、又被手臂挤压着的胸脯上的衣料已被磨开了线。
她刚想提醒他,却被樊英涞猛地抓住手,强行被拽着面向她。
“小善善,来我家吧!”樊英涞向前俯身,仰着面,紧盯莘善,眼中浮现出水色,“我一定会好好对你的!”
莘善彻底呆住了,不仅是因为樊英涞说出的话,还有她眼中令莘善心悸的东西。
“干什么?!”莘祁末将她一把拽回怀中,“她是我们的小主师!不是你的玩物!”
“你说什么?!玩物?!”樊英涞霍地站起,双眼几欲喷火,出离愤怒,“我要把你这张臭嘴撕烂!”说着她便伸出双手,手指如铁钩般蜷起,朝莘祁末面上冲来!
莘善被她吓了一跳,猛地站起身,紧攥住她的手腕,急道:“我在他们这儿挺好的!就不去你家了!”
她的声音嘶哑而尖锐,最后半句音调也异常突兀,到尾音处竟陡然破掉。
莘善咳嗽着,松开一只手揉着自己的喉咙,另一只手因无法将两只手腕攥住,只能用力掐住。
樊英涞疼地抽气,讨饶道:“好善善,先松开我吧!”
莘善知她用力过重,只得松开。
莘祁末忙将她拉开,对樊英涞道:“你家里那一堆孩子,还不够养的吗?!别打莘善的主意!”
“我比你会养。”樊英涞冷冷地盯着莘祁末。
“我比你更会!”莘祁末反呛道。
莘善被他俩夹在当中,只觉浑身难受。
忽然,自门外传来一阵吵闹声,莘祁末和樊英涞同时转头,她才得以脱身,溜到一旁将帷帽重新戴上了。
“班主!班主!”莘申逸在门外干嚎。
莘祁末急忙快步走去,推开了门。
“怎么......”话音未落,莘申逸便拉着莘祁末拐进了巷子里。
莘善也准备跟着出去,却被樊英涞拽住手臂。
“跟我去京城吧。”
莘善掰下她的手,摇了摇头,转身走向门口。
门外一片混乱,好几个人一齐堵在逼狭的小巷里。
“把他拖进去吧!”莘申逸提议道。
莘善走过去,使劲扒拉着莘申逸,可莘祁末却严严实实地挡在前方。
她盯着莘祁末被木材挤压着的前胸,终于明白他的衣衫是怎么磨破的了。
“莘、小马!”莘祁末低头望着她,拧着眉说道,“你来把他弄进来吧!”
莘善闻言一愣,点了点头,随后便向后退去,为他俩让出路来。
原本应是防胖子的门前巷,结果自己却进不来了。
莘善望着被人搀着勉强靠在墙上、双腿打着摆子的柳木匠,只觉得幻想破灭了。
他左肩几乎让血给染红了,灰白的衣服上像是绣上一大朵粗糙而显眼的红花。
发髻也散了,半黑半白地发丝被鲜血浸透,一绺绺黏在脸上。
他用一块洗得灰白的汗巾子按在脑门上,血止住了,汗却止不住,潺潺地自脸颊淌下。
柳木匠灰白着脸,紧咬着唇,一声也不吭。
莘善背对着他,在后方人的配合下,将他背起。
她盯着他那双早已穿得发白、打了四五个补丁的皂鞋,忽然听到他在耳边气若游丝般说道:“多、多谢......”
莘善眉头一松,身子也挺直了许多,小心地将他移送到了房中。
莘穆春也回来了,望着躺在床上的柳木匠,面色凝重。
柳木匠原本便不大的脸上,所有五官都因疼痛而缩在一起,更显瘦削。
“再过几日便是丑畺节,没想到那个死胖子这么沉不住气!”
樊英涞已不知去向,这个木屑纷飞,满是尘土的屋子里全是莘家班的人。
莘穆春忽地转过身,对莘善说道:“辛四娘也许已经死了。”
莘善闻言先是一愣,随后嘴角一抽,不知该笑还是该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