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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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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校的运动会如期而至,操场上彩旗招展,欢呼声此起彼伏。尚安羽坐在最高一排的看台上,手里攥着林锦给她准备的暖手宝,看着同学们在跑道上冲刺。林锦放弃了自己最擅长的800米跑步比赛,搬了个小凳子坐在她旁边,替她整理被风吹乱的头发,给她递温水,像个真正的管家婆。
“你看三班的那个女生,跑得好快啊。”尚安羽指着跑道,声音里藏着羡慕。林锦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忽然听见后排传来窃窃私语:“看那个病秧子,又来晒太阳了。”她猛地回头,看到两个男生正对着尚安羽的方向指指点点,脸颊瞬间涨得通红。
“你说谁病秧子?”林锦抓起书包就冲了过去,个子比男生矮了半个头,气势却像护崽的母狮,“她只是需要休养,比你们这些乱说话的人好多了!”男生被她吓了一跳,嘟囔着“本来就是”要走,林锦却死死抓住他们的衣角:“道歉!必须给她道歉!”
拉扯间,尚安羽跑了过来,拉住她的衣角小声说:“小锦,别吵架。”她的眼眶红红的,眼泪在睫毛上打转,却倔强地不肯掉下来。林锦回头看到她这副模样,心里的火气突然变成了酸涩,她用力擦掉尚安羽眼角的泪,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谁欺负你都不行,就算是命运也不行。”
那天的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交叠在看台上,像分不开的藤蔓。尚安羽的头靠在林锦肩上,温热的眼泪浸湿了她的校服领口,声音闷闷的:“谢谢你,小锦。”林锦把下巴搁在她发顶,看着远处渐渐沉落的太阳,轻声说:“我们是家人啊。”
玻璃罐里的星星越叠越多,尚安羽却越来越少笑了。她的书包里开始出现印着医院名字的信封,每次从医院回来,都会带回一大包用白色药瓶装着的药片,苦涩的味道总能透过紧闭的房门飘到林锦房间。林锦在网上查了很多关于心肌炎的资料,把注意事项一笔一划抄在笔记本上,在尚安羽的水杯旁贴便签:“今天要喝够八杯水”“不许吃冰淇淋,哪怕只尝一口”。
尚安羽有时会把药偷偷藏在枕头下,被林锦发现时,就会红着眼眶撒娇:“药好苦,比中药还苦,我不想喝。”林锦只能把水果糖塞进她嘴里,看着她皱着眉头把药片咽下去,心里比自己喝中药还要苦。她开始学着熬冰糖雪梨汤,笨拙地在厨房里守着砂锅,看着梨块在冰糖水里慢慢炖软,像在熬煮一份小心翼翼的希望。
冬天第一场雪落下时,尚安羽又住院了。林锦放学后背着书包一路跑到医院,走廊里消毒水的味道呛得她鼻子发酸。推开病房门,就看见尚安羽躺在病床上,手臂上扎着输液针,透明的药水顺着管子一滴一滴落下,在玻璃瓶里溅起微小的水花。
“你来了。”尚安羽的声音很轻,脸色苍白得像窗外的雪。林锦放下书包坐在床边,把暖手宝塞进她没输液的手里:“今天学了新的星座知识,我讲给你听。”她翻开带来的星图册,指着猎户座的位置,声音尽量轻快,“你看猎户座的腰带,三颗星星排成一条直线,像不像我们拉着手走在放学路上?旁边还有两颗亮星,是他的肩膀,就像我会一直护着你。”
尚安羽看着画册上的星星,突然轻轻抓住林锦的手,冰凉的指尖在她手背上画着圈:“小锦,你说我会不会像流星一样,很快就消失了?”林锦的眼泪“啪嗒”掉在画册上,晕开了一片墨迹,把猎户座的星云染成了模糊的粉色。她用力摇头,把脸埋在尚安羽手背上,泪水浸湿了她的袖口:“不许说这种话!你是天狼星,是全天最亮的星,永远都不会消失,永远都在。”
尚安羽虚弱地笑了,指尖在她手背上画着小小的星星:“如果我以后看不到星星了,你要把看到的都讲给我听。讲猎户座的星云是不是真的像棉花糖,讲天狼星的伴星是不是也很孤单,讲我们一起放的风筝有没有飞到云上面。”林锦用力点头,泪水模糊了视线:“我会每天讲给你听,讲一辈子。等你好了,我们就把天文望远镜搬到天台,看到天亮都不睡觉。”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输液管的滴答声,和林锦压抑的哭声在空气里轻轻回荡。尚安羽抬手替她擦眼泪,指尖冰凉:“别哭呀,你哭我会心疼的。”林锦吸了吸鼻子,把那颗最大的纸星星塞进她手心:“这个给你,里面写着我的愿望。”尚安羽握紧星星,感受着掌心的温度,像握住了一小团温暖的光。
出院后,尚安羽的房间里多了一台制氧机。淡蓝色的机器立在床边,“嗡嗡”的运转声成了夜晚的背景音,林锦却觉得这声音比任何安眠曲都让人安心——至少这声音证明,尚安羽就在身边,没有像流星一样消失。她把攒了半年零花钱买的天文望远镜搬到尚安羽的窗边,每天晚上调好焦距,让她躺在床上就能看到一小片星空。
“今天天狼星特别亮。”林锦扶着尚安羽的肩膀,让她靠在柔软的枕头上看镜头,“你看,它的伴星也在呢,虽然很暗,但一直陪着它。就像我陪着你一样。”尚安羽的眼睛里映着镜头里的星光,却慢慢蓄满了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小锦,对不起,我不能陪你去看真正的星云了,不能陪你爬山,不能陪你追风筝了。”
林锦擦掉她的眼泪,声音哽咽却异常坚定:“我们可以一起看,在这里看,在任何地方看。你想去哪里,我就陪你去哪里,就算只是在窗边,只要我们在一起,就是最好的星空。”她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用银色彩纸折的星星,塞进尚安羽手里,“这颗星星里写着我的愿望——我要你好好的,像天狼星一样,永远亮在我身边。”
尚安羽握紧纸星星,掌心的温度透过纸张传过来,像那个露营的夜晚,林锦捂住她嘴时的温度。她看着窗外的天狼星,轻声说:“好,我答应你,永远不消失。”可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接一颗落在被子上,晕开小小的湿痕。有些约定,说出口时有多坚定,背后就藏着多少无能为力的疼;有些星星,明明就在眼前,却像隔着遥远的银河,看得见,摸得着,却永远无法真正靠近。
天台上的向日葵枯了又荣,玻璃罐里的纸星星堆得溢了出来,林锦找了个更大的饼干罐才装得下。她每天给尚安羽读星图册,讲最新的天文发现,替她记录每一次天狼星的轨迹变化。尚安羽的咳嗽声依然会在寂静的夜里响起,林锦依然会悄悄起身,踮着脚走到她房间,坐在床边数她的呼吸,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才轻轻离开。
她们的世界变小了,小到只有一扇窗、一台望远镜和彼此的陪伴,可那份小心翼翼的守护,却比任何星空都要辽阔。偶尔尚安羽会望着窗外飘落的雪花发呆,轻声问:“小锦,你后悔吗?如果没有认识我,你可以去爬山,去溪边踩水,去追着风筝跑,不用每天担心我。”
林锦会握住她冰凉的手,贴在自己温热的脸颊上,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我从不后悔。你是我的天狼星,是照亮我世界的光。就算只能远远看着,就算要一直担心,我也愿意守着这颗星,守一辈子。”
夜空下的天狼星依旧明亮,只是看星星的人换了姿势。尚安羽躺在床上,林锦坐在床边,望远镜的镜头对着永恒的星空,像对着一个永远无法圆满却必须坚守的约定。有些疼痛不必用死亡证明,它就藏在每个小心翼翼的拥抱里,藏在每颗写满牵挂的纸星星里,藏在那句“永远在一起”的承诺里,在漫长的岁月里,像天狼星的光芒一样,轻轻灼烧,永不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