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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上将起了涟漪 ...

  •   偌大的别墅空旷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安锐百无聊赖地用银匙搅动着面前寡淡的清汤,汤面漾开一圈圈涟漪,倒映出他略显寂寥的眉眼。唯一的消遣,便是从那些训练有素、口风却并非滴水不漏的侍从口中,打探些关于这座宅邸主人的、不咸不淡的碎片。

      比如,史蒂森上将曾是孤儿院的弃儿,凭着铁血手腕和卓绝功勋,得总统青眼,才一步步登上如今权柄煊赫的高位。

      再比如,这位家资富可敌国的上将,日常却过得像个苦行僧。他极少在家用餐,即便回来,也多半是一支冰冷的营养剂解决,对那些贵族们趋之若鹜的珍馐美味毫无兴趣。

      似乎在仆从们低垂的眼帘和谨慎的言辞背后,史蒂森本身,就是一个深不可测的谜团。

      不过,安锐并非毫无所得。在一次温存过后,身体还带着对方留下的印记和慵懒余韵时,他状似不经意地、带着点软糯的鼻音,提出了一个小小的愿望:“上将……我想喝点热热的煲汤。”

      史蒂森当时正扣着军装袖扣,闻言动作未停,只淡淡瞥了他一眼,那眼神里没有应允或拒绝,只有一种近乎漠然的宽容:“想吃什么,告诉管家。”

      轻描淡写,却像一道特赦令。安锐心中了然,这些无关痛痒、甚至带点生活气息的小要求,是这位冷硬上将能够容忍的范畴。

      暮色如同融化的紫金,缓缓浸染了落地窗外的天际线。熟悉的、沉稳有力的脚步声准时在门前响起。

      “上将!”安锐像只被注入了活力的小鸟,几乎是雀跃着迎了上去,“今天过得怎么样?”他脸颊红润,眉眼弯弯,身上那件史蒂森默许添置的、如同云朵般丝滑柔顺的新睡衣,更衬得他整个人莹润生光。

      史蒂森停下脚步,灰蓝色的眼眸逡巡过那张写满虚假却足够生动的笑靥,以及那身柔软得几乎能吸附指尖的睡衣。一丝罕见的、几不可察的温度,似乎短暂地融化了他眼底的寒冰:“还是那样。” 声音依旧平淡,却少了惯有的冷硬。

      怪不得说男人是□□生物呢。

      安锐心底掠过一丝冰冷的嘲弄,面上却愈发乖巧。他主动上前,踮起脚尖,纤细的手指灵活地解开史蒂森军装外套上冰冷坚硬的金属纽扣,动作温柔又带着点依恋的意味,贴心地将那件带着冷意的外套褪下。

      “那……”他微微仰头,清澈的眼眸里恰到好处地盛着一点水光,声音轻软得像羽毛搔刮,“有想我吗?”

      话一出口,连他自己都觉得这腔调矫情得像拙劣的情话。他飞快地垂下眼帘,长睫如蝶翼般慌乱地扑闪了一下,白皙的耳尖配合着这“羞涩”,俶尔染上了一层动人的绯红。

      史蒂森因他这句话,眼神沉了沉。上将从未招架过这般情人之语,因此第一次听到这种话竟然有些纯情的不知所措。

      然而身为联邦将军的智慧力和反应力让他很快恢复了面上一贯的淡然,他没有回答,甚至没有再看安锐一眼,只是沉默地、带着点不易察觉的仓促,径直越过他走向内厅。

      安锐将外套仔细挂好,立刻像条温顺的小尾巴般亦步亦趋地跟上。他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声音带着讨好的雀跃:“上将饿吗?我拜托管家准备了些菜……我们一起吃点,好不好?”

      史蒂森的脚步在通往卧室的走廊口顿住了。他沉默了几秒,高大的身影在暮色中如同一座孤峰。最终,他改变了方向,转身,朝着弥漫着食物暖香的厨房区域走去。

      长餐桌上,水晶吊灯洒下柔和的光晕。这是他们之间第一次共同用餐。

      安锐没有具体告诉管家想吃什么。在他模糊而贫瘠的记忆深处,只残留着幼时与妹妹在贵族区肮脏的垃圾桶旁,争抢到的一点残羹冷炙的画面。

      他记得那里面有一点绿油油的菜叶,熬煮出的汤汁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让他灵魂都为之颤抖的鲜美滋味。他早已忘了那菜的名字,只记得那点汤水的温度。

      此刻,桌上琳琅满目。精致的骨瓷餐盘里盛放着红的肉、白的鱼、绿的蔬菜,色彩鲜艳得如同被打翻的调色盘,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安锐的双眼不受控制地亮了起来,但他没有立刻动作,只是规规矩矩地坐着,双手放在膝上,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期待,抬眼望向对面正襟危坐、如同在指挥舰桥的男人。

      史蒂森接收到了那束小心翼翼的目光。他薄唇微启,吐出两个简洁的字:“吃吧。”

      如同得到指令,安锐立刻拿起银勺,带着点孩子气的迫不及待,伸向离自己最近的一盘红艳艳的、切成小块的菜肴。他小心地舀起一块,满怀期待地送入口中——

      轰!

      一股前所未有的、灼烧般的刺激感如同火焰,瞬间从舌尖席卷至舌根,继而猛烈地冲上头顶。安锐的脸颊“唰”地一下变得通红,喉咙像是被扼住,他猛地偏过头,用手死死捂住嘴巴,剧烈地咳嗽起来,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

      “咳……咳咳咳……”

      生理性的泪水模糊了视线。他狼狈地喘息着,感觉整个口腔都在燃烧。

      仿佛欣赏够了这突如其来的“意外”闹剧,史蒂森那冰冷的声音才慢条斯理地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味:

      “那是辣椒。”

      混蛋。

      安锐在心底咬牙切齿地咒骂了一句,抬起泪眼朦胧的双眸,果然对上史蒂森那双灰蓝色的眼睛。而此时,那冰封的眼底深处,竟清晰地浮动着一抹……似笑非笑的揶揄。

      “咳……原来……这就是辣椒的味道……”第一次真切体会到“辣”这种感官冲击,安锐在痛苦之余,竟也生出一丝奇异的新奇感。

      “喝口汤。”史蒂森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却递过来一个台阶。

      安锐如蒙大赦,立刻用勺子狠狠舀了几勺旁边奶白色的、散发着清甜气息的汤,也顾不得仪态,咕咚咕咚喝下。温润清甜的汤汁滑过灼痛的食道,那令人抓狂的辛辣感才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

      就在这时,安锐注意到,一直如同雕塑般端坐的史蒂森,竟然有了动作。他姿态优雅地拿起手边的刀叉,开始切割盘中一块烤得恰到好处的肉排。那动作行云流水,带着刻入骨髓的贵族式从容。

      更让安锐心脏骤停的是——在低头切肉的瞬间,史蒂森那总是紧抿的、线条冷硬的唇角,竟极其轻微地、却无比真实地向上弯起了一个弧度。

      那不是冷笑,不是讥讽。那是一个卸下了所有冷酷面具、纯粹因为眼前某种情景而感到一丝轻松、甚至……愉悦的笑容。褪去了冰层,那张本就俊美无俦的脸庞,在柔和的灯光下,焕发出一种惊心动魄的魅力。

      安锐慌忙低下头,掩饰自己眼中真实的惊愕,浓密的睫毛垂下,在脸颊上投下小扇子般的阴影,恰到好处地营造出一副因“出丑”和被“注视”而害羞无措的模样。

      史蒂森离席后,餐桌上只余安锐一人。

      脸上那层生动的、带着羞赧的红晕迅速消散,只余下一片疲惫的苍白。他靠在椅背上,身体深处涌上一股沉重的倦怠感。

      然而,心底却是一片冰凉的清明。

      他抬手,指尖无意识地拂过刚才被辣得发麻的嘴唇。

      看来……这位高高在上、冷硬如铁的史蒂森上将,对他精心扮演的这副“天真愚蠢”、“不谙世事”的模样,并非无动于衷。甚至……会因此,流露出那难得一见的、真实的情绪波动。

      一条细小的、近乎透明的丝线,似乎在他指尖悄然缠绕。虽然微弱,但它确实存在——连接着猎物与猎手,或者说,连接着演员与唯一的观众。

      史蒂森并不是个耽溺于感官享乐的人。

      食欲之于他,不过是维持机体运转的燃料。

      色欲,更是被强大的理性与自律牢牢锁在冰层之下,鲜少波动。

      然而,这只他一时兴起“收养”的小宠物,确实如预期般,在他精密运转、却乏善可陈的生命齿轮间,投入了一颗微小的石子。激起的涟漪虽细微,却清晰可辨,搅动着那潭名为“无趣”的深水。

      坦白说,他并不排斥这种感觉。甚至……隐隐有所期待。

      这种带着生涩、莽撞、甚至有些愚蠢的新奇感,像一道微弱却陌生的电流,意外地激活了他某些久已沉寂的神经末梢。

      它让他恍惚忆起许多年前,在军校备考的枯燥时光里,初次接触那些艰深晦涩的军事理论、解锁未知领域时,心底涌起的、纯粹而隐秘的兴奋。

      汲取新知,拆解谜题,对他而言,曾是精神上难得的欢愉。只是,当他攀上权力之巅,立于无人之境后,这种因“未知”而生的、鲜活的悸动,便如同干涸的泉眼,再未涌现过。

      此刻,安锐带来的,正是这种久违的、带着毛刺的“未知”。

      他抬步走上二楼,脚下昂贵的绒毯吸尽了足音。侧卧的房门虚掩着,并未关闭,像一道无声的邀请,又或是一个等待被探索的谜题入口。

      史蒂森推门而入。

      房间内一片沉静的黑,厚重的窗帘隔绝了外界最后的光源。他下意识地抬手,指尖即将触碰到墙上的感应开关,动作却倏然顿住。

      一种莫名的念头抓住了他。他放弃了开灯的想法,高大的身影就这样静静地伫立在门内的阴影里。

      身后,走廊壁灯昏黄的光线,仅从门缝吝啬地挤进来一线,如同一柄薄而锋利的金刃,斜斜劈开他脚下的一小片黑暗,勾勒出他腿部挺括的线条,却无法照亮他隐于暗处的面容。

      “哗哗——”

      浴室里持续的水声,戛然而止。

      片刻的沉寂后,门轴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浴室的门被从里面推开。

      潮湿温暖的水汽裹挟着沐浴露清冽的淡香,如同无形的潮汐,瞬间涌入了卧室微凉的空气里。

      一个身影,毫无遮蔽地,坦然地,踏入了这片光影暧昧的黑暗。

      安锐赤着足,身上仅裹着一条吸饱了水汽、显得格外沉重的浴巾,堪堪围在腰间。

      细小的水珠顺着他湿漉漉的灰绿色发梢滚落,滑过光洁饱满的额头、挺直的鼻梁,最终悬停在下颌的弧线上,欲坠未坠。

      更多的水珠则沿着他年轻紧致的身体线条蜿蜒而下,在昏暗的光线下,那细腻的皮肉仿佛自带柔光,泛着莹润、健康、如同上好玉石般温润的光泽。水痕爬过他平坦紧实的小腹,消失在浴巾边缘引人遐想的阴影里。

      他站在浴室门口弥漫开的光晕边缘,像一株刚被雨水彻底冲刷过的新生植物,带着最原始、最不设防的清新与……诱惑。

      他似乎并未立刻察觉到黑暗中那道专注的目光。

      却在缓缓转身后,看到了他的身影,小声惊呼,如受惊的小动物般,脆弱,又美丽。

      他走近那只脆弱的小动物,一步,一步,沉默地逼近。

      房内的地毯吞掉了他的脚步声,却无法削减他带来的压迫感。

      小动物被逼退回浸满湿气的浴室,目光惊愕、无措,被热气熏红的眼尾和鼻头有些细微的抖动。

      他伸出手,食指和中指并拢,敲了敲墙壁某处,那里有一个标着气流的白色按钮。

      “烘干头发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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