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时有雨 晚来星》渝的记忆篇

23、《寻狗启事》

　　遇见程医生是在宠物医院。

　　林晚的日语课同学——一个扎着脏辫的姑娘——坚持要她领养自己救助的流浪狗。"柴犬混血，超级聪明，正好陪你练日语！"她发来的照片上，黄褐色的小狗歪着头，眼神狡黠得像狐狸。

　　"我对狗毛过敏。"林晚撒谎道。实际上她只是无法想象另一只狗取代红豆的位置。

　　但同学不死心，直接把狗带到了她公寓楼下。小狗脖子上系着蓝色领结，嘴里叼着本《北海道旅游指南》——明显是训练过的把戏。林晚蹲下身时，它突然扑上来舔她的脸，温热的舌头划过脸颊，让她想起红豆告别的那个雨天。

　　"它叫什么？"她听见自己问。

　　"还没取名呢，等新主人决定。"

　　林晚的手指僵在半空。小狗的耳朵缺了一小块，形状像被咬掉的月亮，和抹茶一模一样。这个巧合太过残忍，她几乎要转身逃走，却听见同学说："兽医说它大概两岁，之前可能是有主人的，特别亲人..."

　　宠物医院就在两个街区外。程医生是同学推荐的"全市最好的兽医"，看上去三十出头，白大褂口袋里别着三支不同颜色的钢笔。检查时小狗出奇地配合，甚至主动把爪子放在血压仪上，引得护士连连惊叹。

　　"它以前肯定受过训练。"程医生推了推眼镜，"右后腿有旧伤，像是被车蹭过...咦？"他突然凑近小狗的腹部，"这个疤痕..."

　　林晚的心跳漏了一拍。红豆右腹也有道疤，是绝育手术留下的。但眼前的小狗毛色明显比红豆浅，体型也大一圈...

　　"芯片！"程医生突然欢呼一声，扫描仪发出"滴"的提示音，"它有微芯片！"

　　信息显示小狗原名"小Q"，主人姓陈，住城西阳光小区。同学大失所望，林晚却莫名松了口气。离开前，程医生递给她名片："如果改变主意想养宠物，随时联系。我们救助站常有被遗弃的毛孩子。"

　　名片背面印着句手写的话："动物能嗅出人心的裂缝，并用舌头温柔缝合。——程"

　　那晚林晚久违地登录了许久不用的社交媒体。沈晴的账号还停留在去年十二月分享的插画，评论区最新留言是："大大什么时候更新？等新作品给孩子看！"她犹豫了很久，最终没有点击"注销账号 "的选项，只是保存了所有图片到手机相册。

　　往下滑动时，一条本地推送突然跳出来：「城南流浪犬救助：棕色泰迪，右腹有手术疤，发现于H市交界处」。照片像素很低，但那个坐姿——后腿伸直，前爪并拢——和红豆一模一样。

　　林晚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颤抖。理智告诉她不可能，红豆走失已经八个月，而且H市距离这里两百公里...但某种更强烈的冲动驱使她拨通了救助站电话。

　　"那只泰迪啊？"接电话的女人声音沙哑，"上个月就被领养啦。特别亲人的小狗，第一天就会握手指令..."

　　"它...有没有什么特别的行为？"

　　"哦！可怪了，它总盯着空气摇尾巴，像看见熟人似的。对了，还特别讨厌草莓味——前主人肯定常用草莓味的东西虐待它..."

　　林晚挂断电话，喉咙发紧。红豆确实讨厌草莓，因为沈晴的草莓唇膏有一次不小心掉进它的饭盆。她打开地图测算距离：从H市出租屋到这里，直线距离187公里，一只小狗要走多久？

　　第二天清晨，她站在程医生的流浪动物救助站门口。铁栅栏上挂着"领养代替购买"的横幅，院子里十几只狗同时吠叫起来。程医生穿着橡胶靴正在打扫犬舍，看见她时挑了挑眉："这么快就改变主意了？"

　　"我想找一只狗。"林晚递过手机，屏幕上是红豆的照片，"去年十二月在H市走失，棕色泰迪，右腹有疤..."

　　程医生盯着照片看了很久，突然转身走向办公室："跟我来。"

　　电脑屏幕上显示着一份跨省流浪动物互助清单。程医生滚动页面，停在一张模糊的监控截图上：加油站便利店门口，一只棕色的小狗正在翻垃圾桶。

　　"这是今年三月省道旁的监控。特征符合，但距离H市已经七十多公里..."他继续往下翻，"四月有志愿者在龙泉山区见过它，五月..."

　　最后一条记录是上个月，城郊垃圾处理站员工报告"有只疯狗天天来扒厨余垃圾"。照片上的狗瘦得不成形，毛发打结，但那双眼睛——林晚瞬间认出了红豆。

　　"它为什么往这个方向走？"程医生自言自语，"H市在东北，这里是西南..."

　　林晚知道答案。红豆不是在流浪，是在寻找——动物能感知死亡，但无法理解距离。它一定以为沈晴只是去了某个地方，而本能驱使它沿着主人最后的气息追踪。

　　"能找到它吗？"她听见自己问，声音陌生得不像自己的。

　　程医生递给她一张传单："周末我们在中央公园办领养活动，可以帮你留意。但..."他犹豫了一下，"野外生存的宠物狗平均寿命不超过半年，尤其是泰迪这种家养品种..."

　　林晚复印了二十份寻狗启事，贴在每一个可能的角落。这次的联系方式写得特别详细，还加上了沈晴画的红豆肖像——那张它叼着袜子的可爱模样。回家路上，她买了一大包狗粮和红色牵引绳，挂在门后的挂钩上，旁边是沈晴以前常戴的米色围巾。

　　那晚她梦见红豆在雪地里奔跑，身后留下一串小小的脚印。远处站着穿蓝色毛衣的沈晴，正弯腰张开双臂。醒来时窗外下着今年的第一场雪，一片雪花粘在玻璃上，慢慢融化成水滴，像某种无声的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