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生船上的对话》柚又柚

4、敌意

　　科学家的孩子起名小宝，小宝的同龄同学有八十人，一个拥有七千人的舰队上多了八十人在数字上并不算多，但在实际中足够打破现有的平衡。

　　“不是说现在物资稳定供应了吗，为什么这段时间总是觉得生活越来越紧巴巴了。”身边有个还不懂事的孩子要操心，工作却一点都不能放下，科学家的精神头没有前段时间足。
　　建筑师难得神情不悦，这些天天坐着写写画画的人知道什么，他总觉得“物资”两个字是冲自己来的。
　　“当妈了不都这样吗，克服克服吧。”

　　政客握了一下妻子的手，小宝还在托管中心，妻子不能每时每刻陪在孩子身边，心中的焦虑他能看得到。

　　“你这话说的，”没有孩子你当然不能体会，科学家想到了他未能逃生的妻子，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诶兄弟，你那儿有没有其他的风声，关于咱们的物资的。前段时间不还说要放宽份额领取，现在怎么又限制住了。”
　　建筑师心里烦躁，你是政客你来问我？那些官老爷们定的什么规矩难道会来问他这个苦力的意见吗？
　　他深呼吸将脾气压下来，努力将带有攻击性的五官扯出一个笑脸，“不知道啊，兄弟，从前接物资的口子我还能过去，可升级完三道门以后我就没有进去的权限了。里面现在是查得越来越严格，对每种物资进行区域划分，固定权限只能在自己所在岗位活动，别说其他区域，我就连我所管辖的物资是什么有多少我都不知道。”
　　“啊？那你们怎么工作啊。”文学家发问。

　　建筑师深深叹口气，将语气里的刺都丢开，他和众人一样无奈，“哎，现在每种物资都进行了严密的塑封，打包在一模一样的容器里，我们只把对应编号的物资运送到对应区域，还有其他人进行分拣。现在，能量补充剂、日用品、娱乐品这些东西的数量和种类，没人能知道到底是什么情况。”
　　“果然。”文学家用筷子将补充剂戳出来一个个的洞，打散了再用勺子一口口吃。
　　“什么意思？”政客问她。
　　“没什么，想起了几本书，1943、动物农场、人间天堂……我们的用处应该就到这儿了。”
　　建筑师的烦躁又被撩起来，而且越来越难以压抑，他把筷子一推，在银色餐盘上发出碰撞声，“说这种风凉话，你到底什么意思。”
　　文学家愣住，她不知道这股子火气是冲着什么来的。建筑师双手拄着桌子垂着头，道歉的话就在嘴边，可无名的怒火令他的嘴闭的死紧。
　　“不是我说风凉话，事情本来就是这样，需要我们的时候总会哄得我们为人类未来竭尽全力，不需要我们的时候最好什么都看不到、听不到，就比如你，那三道门是你主持修建的，可你现在却一道都进不去。”
　　“所以你在得意什么！”建筑师一拳下去整个桌子都跟着震动，建筑师看着几个朋友惊愕的眼神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不好意思，我有点儿，烦躁。”
　　文学教授看着他的样子冷笑一声，“能理解。”

　　“行了行了，兄弟们这是怎么了，最近事儿多大家都有些烦躁可以理解，不要往心里去，肯定会好起来的，会好的。”政客给妻子使了个眼色，两个人东拉西扯的说着缓解气氛的话，文学家跟着附和，只有建筑师的脸色仍旧很差。

　　他不甘心，不是因为肥美的差事变得诡异又辛劳，只是刚刚才有种对生活有些掌控的感觉，现在又将他打回无知无能的原形。
　　他比谁都想知道明明越来越丰富的物资为什么迟迟不放宽领取份额，为什么从前还公开透明的运输配额现在将他排除在外，他知道应该问谁，可他张不开口，去质问自己的救命恩人。

　　“孩子还有一个月吧，最近在休息舱多休息些吧，你的岗位我给你替了。”
　　“不行，那你就太辛苦了。”

　　两个相扶相携的小夫妻从他们身边路过，女人的肚子高高隆起，那里面是即将来到飞船上的小生命。

　　四个方才还剑拔弩张的朋友又变成统一战线，他们像是护食的狗一样紧紧守着看不见的分界线，似乎那个孩子的降生将继续削减他们对生活的掌控感，似乎那个娇弱无知的生命才是他们真正的敌人。

　　“就这七千人，咋那么就能生出来这么多孩子。”建筑师小声嘟囔。
　　政客看到这些因为逃亡在一起的男女结合生子，他总会生出些优越感，他的孩子诞生在有选择的自由旧时代家庭，没有繁衍和生存的危机，不是空虚和茫然的逃避，不是闭塞世界的慰藉产物，是百分之百爱的结晶。
　　他撞了撞建筑师的肩膀，“你还不知道？就这七千人，天天吃了睡睡了吃，还能干嘛呢。”两个男士相视一笑，欲望两个字又短暂的战胜了敌意，效率极高的将紧张的情势缓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