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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没来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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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鸟在一片昏暗中苏醒,潮湿的空气包裹着他,浓重的霉味灌入他的鼻腔。
“这也太黑了……”白鸟掀开有点单薄的被子,想起身下床。
“啊!”
可在伸脚的瞬间,脚趾撞在了不明坚硬物体上,巨大的痛感一时让他做不出其他动作,只能缩在床上,捂着脚趾,静静缓了会儿才好受起来。
他重新坐起身,伸手摸索着它,在心里描绘着它的大致面貌,貌似一张不大的木桌。
奇怪的是,木桌上除了一个轻巧的圆柱形胶塑体没有放置任何东西。
“竟然没有台灯……”
白鸟又朝床头摸索着,良久他感受到一个突起的棱角。
他靠着感觉将它按下。
房间里霎时明亮。
他微微眯起眼,打量着这个地方。
这个房间很小,陈设也很简陋,只有一张小床,还有两张桌子,床的旁边放着一个蓝色胶箱子,看起来用了很久,表面微微泛黄,里面装着不多的衣服,叠的整整齐齐,最上面的两件已经洗得发白。
这里不属于他的时代。
他恍惚地看向床边的桌子,上面孤零零地放着一个瓶子。
“安眠药……”
他好像猜到药瓶为什么是空的了。
或许,这个身体的主人已经走了。
他现在的脑袋昏昏沉沉,好像在适应这个身体,试图在过死的迷茫中渐渐清醒。
这里给他一种极强的割裂感,干净的墙体前放置着老旧的木桌,简陋的房间里突兀地放着雪白的药瓶。
他伸手打着自己的脑袋,想要打掉昏沉的感觉。
“怎么还是这么昏?”白鸟不停用手拍着头,“到底吞了多少……”
突然,一声脆响于门外响起,声音很大,吓得他一哆嗦,离他很近,像是有玻璃状的东西砸在门上,随后碎裂四下飞溅。
不知哪来的勇气,他竟想开门看看。
不。
不是勇气,是欲望。
他或许本就想死。
可死了之后呢,继续回到数码大厅,和那该死的云网对骂,随后又被它丢入什么“域”?
想到这,他不觉停下脚步,对于目前的处境失去决策判断,一时进退两难。他既不想回到数码大厅,又不想安安稳稳呆在这里。
“算了,”白鸟迈步向前,“死就死了……”
就在他将手放上门把手的那刻,门外再次传来脆响,这一次,他清晰地感受到门的颤抖。
一声带着极大怒气的咆哮紧随其后。
“我说没说过,晚上不准开灯!”
晚上……不能开灯?
他似乎听到了什么不可理解的事。
砰——
又是一阵脆响。
门也再次颤抖。
“关灯!关灯!你想死吗?!”
白鸟被男人的怒吼吓得直哆嗦,赶忙跑到床头,将灯熄灭。
“我去……”他呆愣愣地站在床边,“那男人发的什么疯?”
瞧着男人没有进门的迹象,他深深舒了一口气。
“太他妈可怕了。”
他又愣愣地坐在床边。
“难道……这个世界晚上开灯真的会死?”白鸟向后躺去,“这是什么怪诞规则?或许和人工智能有关?还是……和外星人有关?总不能单单纯纯与这个世界本身有关吧……不不,这期间总得发生了什么事才由此产生了这个规定。”
白鸟越想越离谱,可不知不觉,竟安然睡下了,再睁眼,便是第二天清早。
“这光线也太暗了。难道外面下雨了?”
他翻身看向窗户。
多小的窗户啊,它接进的光,连叫醒他的资格都没有,也让他射出的目光,多么暗淡无力。
“嗯?”白鸟皱眉不解,“我怎么突然哀伤上了?”
他摇了摇头,翻身起床,抛去那些莫名其妙的念头。
“蓝白校服?”他看着自己的穿着,“这么古早的吗?”
他又转头看向床头的黑色书包,想了想,伸手将它拿到身前,拉开拉链,一片片橙黄的碎片,先行映入眼帘。
他拿起其中两片,上面印着的字,不禁让他皱起眉头。
一片印着“状”,一片印着“奖”。
“奖状……”
白鸟再次伸手拨弄着书包里的碎片,他大致确定这些都是一张奖状上的纸了。在找到一片印着不完整章印的碎片后,他愣住了,那上面好像有学校名称。
“所以……”白鸟泛起嘀咕,“我要去这里吗?”
书包里除了奖状碎片外,还有几本书和两只笔,书上用清秀的字迹写着一个人的名字。
“楚笑微。”
简陋的房子,古早的校服,老旧的书包,碎了的奖状……还有一个美丽的名字。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写日记的习惯,真想看看他的故事。主要是……我不知道怎么扮演他啊。”
他深深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储物包里没有日记。”
他放下书包坐在床边冥想,随后他像是想到什么,掏遍身上所有的口袋后,满屋寻找着什么东西。
“老天……我连去学校的路都不知道,身上和屋里也没打车的钱。”
白鸟捂着脸坐下,消沉几秒后,他就抬起头。
“妈的,这学我还就不上了!”
随后,他认命似的往后一躺,脑海中闪过昨晚的记忆,还是被吓得弹起。
“外头那个男人到底是谁啊?”他挠着头 ,“父亲?还是舅舅伯伯?他应该不会管我上不上学吧?”
这说的……白鸟自己都不信。
他深呼一口气,将书包甩到肩后,站到门前。
此刻,他感觉自己勇敢得勉强像半个英雄。
可他谁都没拯救,包括自己,所以他连半个英雄都不是。
“又来了,”白鸟反应过来后,紧紧皱眉,“我在搞什么啊?这都什么奇奇怪怪乱七八糟的念头?我踏马疯了吧?就开个门而已……”
白鸟深呼一口气推开房门,一股浓烈的酒气铺面而来,前方不远处的木桌边趴着一个男人。男人的手边脚边堆满了啤酒瓶。
他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间,轻轻关上门,向屋门慢慢走去,连呼吸都放慢了许多,生怕男人突然醒来,要是那样只怕会遇到比死更可拍的事。
——
众人看着眼前痛苦到发抖却要强装镇定的导师,纷纷不忍上前打扰他,都心照不宣地在一片红光中沉默不语。
他们都知道他们的导师和白同事的关系,自然知道他们的导师刚刚失去了什么。
他们其中更有白鸟的朋友,他们对刚刚发生的事情完全失去了判断方向,陷入了深深的疑惑和迷茫,始终不愿触碰那显而易见的结果。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零零壹会突然自毁?又是谁安装的自毁程序?
偷偷安装自毁程序?这可能吗?所有的工作最后都要交给导师审核,导师也亲口说过自毁程序暂定不安。
如果真的能有人避开了其他人不动声色地给零零壹录入自毁程序,那这个人只有导师自己了。
可导师为什么要这样做?他的爱人在里面,他为什么要亲自安下这个会随时要他爱人性命的定时炸弹?就在众人沉默之际,他们的导师开口了。
“零零壹研发失败……研发试验员白鸟试验失败,不归……各位辛苦了,散了,休息吧……”
邬鹊的声音沙哑而低沉,众人敏锐地捕捉到了话语中的悲哀和绝望。
“老师……那……需不需要……”一位学生问。
邬鹊猜到了他想问的问题,简短地回道:“一一上报。”
“好,我明白了……”
那位学生最后看了一眼邬鹊的背影,心脏被其中散发出的深深的悲伤感所揪着,想张口说些什么,但什么都说不出口,想了想,他也只能摇了摇头,跟着众人一起转身离开了。
空荡荡的研发室内只剩邬鹊一人,他保持着一开始的姿态,始终沉默地站在原地,满墙的红光将他淹没又淹没,一遍又一遍地刺激着他深处的神经。
定立良久,他缓缓抬手,在一片红光中,调出一个蓝色窗口。
他听到他自己说:“云网……”
“我在。” 一句冰冷机械的男音应道。
邬鹊语气冰冷地说:“他在哪?”
对面沉默良久,室内再次回到一片寂静。
他冷冷地看着跃动着的可爱头像。
“回答我。”
“大厦中心。”
“大厦中心?”
邬鹊狐疑地看着云网。可云网说完就带着可爱头像离开了,留下室内一片鲜红和邬鹊充满怒气的身影。
“什么东西!”邬鹊不禁沉声怒骂一句。
随后,他转身离开了研发室。他身后仍是那片红色海洋,闪烁着,荡漾着,翻滚着,就好像从未离开。
——
白鸟已经在马路边闲逛了许久,愣是没有一点目标。就在他愣神之际,他面前走过一个穿着校服的高中生。他睁眼一看,再低头看看自己的校服。
“实在‘亲戚’ !”
白鸟打算跟上他的步伐,可转念一想……
他应该跟上去吗?跟上去不就得再上一次高中吗?
白鸟犹豫起来,不知如何决断。
“嘿!”
忽然,一个人影窜出来环住他,把他吓了一跳。
“我天!”
“你怎么了?大老远就看见你搁这发呆,傻了吧唧的。你不会……再等我吧?哟,你会这么好心?不会是来要钱的吧?”
白鸟定住心神,转头看了看身旁的人。那人也穿着和他一样的校服,并且和他如此亲近,看起来有可能是同班同学。
他冲那个眉清目秀的小伙尴尬地笑了笑,然后……就不说话了。
“不是吧……”那人将搭在白鸟肩上的手放下,“真傻了?”
“什么……傻不傻的……走……走吧。”
白鸟说完就径直往前走。
他身后的同学眯眼盯着白鸟的背影,一言不发。
白鸟没见有人跟上,转头冲身后招手:“喂!你怎么了?”
“嗐!没事!”那同学立马换上笑容,“刚看到一个好玩的东西。”
“什么好玩的东西?”白鸟看着跟上来的同学问道。
男生用大拇指向身后指指:“我刚刚看到有个人走进了那个巷口,笑死我了,哈哈哈哈!”
白鸟朝身后看去,看清了路对面的巷口,疑惑地问道:“那个巷子……怎么了?”
“哦对了,我差点忘了,你从来没去过那里。那里成天待着一个疯子,逢人就说‘还我……还我……' 那个同学要倒霉咯。”
白鸟还是不解:“还我……什么?”
“不知道,”男生不以为然地耸耸肩,“没人知道。如果你想知道的话,可以自己去听听。”
“这个……还是算了。”
“别呀,那人虽然很疯……但不可怕的。”
白鸟想了想,觉得去看看也无所谓,于是点点头。
男生和白鸟一后一前进了巷子。白鸟朝巷子深处张望,没见到什么人影,正当他想转头问问男生时,他感到后臀一痛,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趴在地上。随后,就是小腹疼痛,手臂也是,他本能地抱头捂肚,将身子缩成一团,抵御着男生的拳打脚踢。
男生似乎打累了,缓缓蹲下身,面容阴狠。
“楚笑微……你昨天是被打傻了吗?连我都不怕了?你给我听好了,就算今天只有我一个人,在我面前你也只能低头和我说话!”
男生拨弄着白鸟的头发,癫笑着说道:“你忘了吗?那个一遍一遍说着‘还我还我’的疯子是你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男生说完,站起身踢了白鸟一脚,又吐了一口唾沫,就甩头离开了。
男生走后,白鸟捂着肚子坐起身,有气无力地靠着墙:“靠北……什么天崩开局……怎么不打死我……”
“爸爸!那里面有人!“一个小女孩在巷口指着白鸟说道。
“那是坏孩子,”女孩的爸爸将女孩拉走,“快走!你是乖宝宝。”
“坏孩子和乖孩子不能待在一起吗?”
“那当然了,乖孩子和坏孩子待在一起,乖孩子就会变成坏孩子。”
“哦,我知道了……那我以后不和坏孩子一起玩了。“
“嗯——好孩子,乖宝宝……”
白鸟有种想笑的冲动,可怎么也笑不出来。
想哭吗?
他问他自己。
不想。
他回答。
那为什么不笑呢?
他又问。
想笑的,但不知道从哪里笑起,笑话太多了……
他听到他自己说。
“这个时代……是疯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