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误入歧途  ...
            
                
                
                    - 
                          偪仄的禁闭室内,夏炎风独自坐在黑暗里,窄窄的窗户上月亮圆了又缺,缺了又圆,除了穆逸飞偶尔出现外,再也没有别的人来看过他。在独自等待的日子里,他的心情从期盼、想念、跌入到了彻底地失落中。
  禁闭结束的那天,穆逸飞兴高采烈地来迎他回去,望着他灿烂的笑容,夏炎风试图配合着扬起嘴角,可肌肉像灌了铅,只留下一个僵硬的弧度。
  一个月来,穆逸飞已来过数次,期间还曾为他带了一块新的木头,从夏炎风失落的表情里,他知道他没有等来想见的人。
  回居所的路上,穆逸飞试图缓和下气氛,他东拉西扯地说了许多最近一个月发生的事情,夏炎风始终不为所动。直到他说道,师父在他被关禁闭后没几天,就离开雪莲宗,去了关内,宗内的一切大小事务现在都交由大师姐处理。
  夏炎风的眼神亮了一下,心想:是了,她一定是因为太忙,所以才没有来;无妨,我可以等~
  二人很快回到了居所,天渐渐黑了下来,穆逸飞也说累了,吃过晚饭后,他早早地和衣躺下。夏炎风却睡不着,他从衣袖中掏出新刻的小像,反复摩挲着。
  心里两个声音反复拉扯着,一个说:去屋顶吧,看看她在做什么,一个月没见了,你不想她吗?
  过去,他常静立屋顶之上,望着窗户里她的剪影,拈两片树叶,放在唇边,吹奏起故乡的曲子。叶哨声漏进窗缝,她推开窗来,望着他。那时候,两个人就这样,什么也不说,只是静静地互相望着~
  另一个却说:别去,她整月都不来见你,连句话也没有,你不生她的气吗?想到这,他忽然笃定了主义,至少今晚绝不去见她。
  可长夜漫漫,不去见她,又该去哪里呢?想了许久后,最终他还是决定和往常一样去神树下坐一坐。那棵孤零零的老树,独自立在湖边,对望着远处的雪山,正如他一样,茕茕孑立,形影相吊。
  夏炎风立在树下,四下里寂静无声,没有鸟叫、没有风声、连湖水都波澜不惊,只有他的心因为思念--躁动不安。
  嘎吱!不知什么人打破这死一般的寂静~
  夏炎风回头望去,他的瞳孔瞬间放大,那个熟悉的人影正踏雪而来,正如过去的千百次那样,向着他走了过来。
  他立时冲了过去,紧紧地抱住了她。
  江银粟依偎在他的怀里,看着他苍白瘦削的脸庞,他的鼻子不像西域人那样高,眼窝也不像西域人那样深邃,可他依然是好看的,甚至比他们还要好看,是另一种精雕细琢的好看。
  “对不起,我...”
  “没关系...”
  “我...”
  “我知道,我都知道...”她还没说完,他已经在心中原谅了她千千万万次。
  两个人紧紧地相拥着,许久之后,夏炎风带着哀求的声音,低声开口道:“银粟,我们走吧,离开这儿好吗?”
  “好!我们离开这儿,到你的家乡去,去看阳春三月,花红柳绿,草长莺飞~”江银粟沉吟片刻后,回复道。这一月来,她虽没有去看他,可事情的前因后果她已调查的清清楚楚,明白了这些日子来他所受的委屈。
  她之所以没有去看他,一来确实是事务繁忙;二来则是因为她身上还扛着巨大的责任。身为宗门继任人,在师父不在时,她更应当恪守门规,以身作则;若为了一己之私,轻易破坏门规,今后戒律堂的话,还有谁会听?她想,他会理解的,更何况情若久长,又岂在朝暮?
  “此话当真?”夏炎风双手握着她的肩膀,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两年来,这是他第一次祈求她离开,她竟答应了?
  “当真!等师父回来以后,我立即禀明她,相信师父会放我离开的。”
  “师父什么时候回来?”
  “大约还需要一月左右吧~”
  一个月!再等一个月!那些在心底描摹过千万遍与她携手离开的场景就要出现了!他兴奋地想要把她抱起来,高高地丢到天上去!
  也许是害怕这幸福转瞬即逝,夏炎风握着她的手,目不转睛地盯着她道:“银粟,你发誓‘今生今世,我们永不分离’!”
  江银粟定睛看着他,温柔而坚定地说道:“今生今世,我与夏炎风永不分离!若违此誓...”
  “够了,有这句就够了~”夏炎风没有让她继续说下去,他再次紧紧地抱住了她,那力气似乎要将她揉进他的身体里。
  月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在地上,形成斑驳的光影,仿佛为他们披上了一层圣洁的光辉。那一刻,夏炎风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
  朦胧中,夏炎风沉浸在幸福里,久久不愿醒来。
  忽然一阵刺骨寒风吹散幻梦,一切回到了一个月前,师父从关内回来了,自回来后,便一病不起,伤势一日比一日重,不到半月竟已形销骨立。江银粟心急如焚,她衣不解带,日夜守在师父身旁,再也顾不得旁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不安,涌入了夏炎风的心头。
  画面一转,又回到了三天前,他得知江银粟即将继任宗主的那一刻,天旋地转,日月无光,他觉得自己在那一刻突然死去了。
  紧接着,师兄弟们的嘲讽声在他耳边此起彼伏,伤口的疼痛也愈发剧烈,仿佛有千万根针在扎。他的额头冒出豆大的冷汗,痛苦地蜷缩在地上,双手紧紧捂住伤口,试图减轻那钻心的疼痛。
  从十七岁初遇那天起,整整五年,一千八百多个日夜,她的一颦一笑都刻进了他的骨血;而她却将他的感情随意丢弃,没有解释,不容置疑,像扔一件穿旧的衣衫、一块碎裂的瓦片,干脆利落,毫无留恋。两年的等待,终不过换来一句弃之如敝履的诀别。
  他好恨,他真的好恨!可他却什么也做不了,也不忍心做,只好任由自己在这冰天雪地里枯萎、死去~
  就在他几乎绝望的时候,一个神秘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站起来,走到我的面前,我将尽全力拯救你!来吧!来吧!” 那声音低沉而蛊惑,仿佛带着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力量 。
  “你就甘心这么窝囊地死去吗?” 那声音在死寂的空气中悠悠回荡,低沉而又蛊惑,“过来吧!过来吧!我将拯救你的□□,你的灵魂,还有你那死去的心!” 声音仿佛带着一股无形的魔力,如同一双冰冷的手,缓缓拨开夏炎风内心深处的绝望。
  原本一心求死的夏炎风,涣散的眼神中竟有了一丝波动。他的脑海中不断回响着这声音,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他望着四周,雪地一片惨白,只有自己的鲜血在雪地上洇出触目惊心的痕迹,那是他的生命在逐渐消逝。
  “我…… 还能有希望吗?” 他在心中喃喃自语,声音微弱得几乎被风声淹没。曾经的爱情破碎,如今又被众人误解,他早已没了活下去的信念。可这神秘的声音,却像黑暗中的一丝微光,让他死寂的心泛起了涟漪。
  他的手指在雪地上无力地抓挠着,试图寻找一丝支撑。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刺骨的寒冷和钻心的疼痛,但那声音不断催促着他。他挣扎着,用尽全身的力气,想要从地上爬起来。
  第一次,他的膝盖刚撑起身体,便因为伤口的剧痛和体力的不支,重重地摔了回去,溅起一片雪花。他的嘴角溢出一丝鲜血,和冰冷的雪混在一起。
  “就这么放弃了吗?” 那声音再次响起。
  夏炎风咬了咬牙,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再次尝试,双手撑地,颤抖着将身体往上抬。这一次,他成功地跪在了地上,可还没等他缓过神来,一阵眩晕感袭来,他又差点倒下。
  “不,我不能就这么死了。” 他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执念,或许是对生的渴望,或许是被这声音彻底蛊惑。他深吸一口气,借助身边一块石头的力量,缓缓站了起来。
  他的身体摇摇晃晃,像一片在狂风中即将飘落的树叶。但他还是朝着声音的方向,踉踉跄跄地走去,每一步都在雪地上留下一个深深的血印,仿佛在书写着他此刻复杂而又充满未知的命运 。
  走了许久后,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忽然,声音消失了,再也听不见了~
  朦胧中,夏炎风似乎看见了禁地二字,他走上前去,试图看清那两个模糊的字体。
  蓦地,一股巨大的吸力传了过来,瞬间将他吸进了一个黑洞之中。他感觉到他的身体在直直地下坠!
  不知坠落了多久,终于在一个炙热的岩洞里停了下来。洞里好热好热,夏炎风本能的将所有的衣服褪了下来,他看见洞内有一汪水,想也没想便跳了进去。
  一股巨大的痛感向他袭来,他的五脏六腑灼烧的难受,似乎要炸裂一般。许久之后,他昏迷了过去,朦胧中,那个蛊惑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他在笑,笑声像是从四面八方岩壁的缝隙里渗出。
  另一边,穆逸飞望着空荡荡的床铺,看着地上的血迹,猛地追了出去。血迹越来越明显,他的脑中闪过最坏的画面,又被他咬牙强压下去:不会的,他一定没事的!一定没事的!
  突然,穆逸飞刹住脚步——血迹消失了,他抬头一看,一块硕大的,写着“禁地”的石碑,赫然出现在他的眼前。他抬脚刚准备踏入,随后又立即缩回。他暗自思肘:门内严禁弟子私自踏入禁地,若被发现,可能要被逐出师门;况且,禁地内布满了禁制,以自己的武力,恐怕人没找到,自己先交待在这了。思来想去后,最稳妥的办法还是去找师姐。她现在是宗主了,随时都可以踏入禁地,况且,师父既已让她继任宗门,禁地之事,想必已尽数告知她了,她一定有办法的!
  如此想着,穆逸飞旋即掉头,朝着江银粟的居所飞奔而去。
  “师姐!师姐!”一阵急切的敲门声响起。
  “谁呀?”绿荷揉着眼睛,睡眼惺忪地打开门来。与此同时,江银粟也推开了门。
  穆逸飞立即上前,凑在江银粟的耳边低声道:“夏师兄他不见了!血迹流到禁地门口消失了,我不敢进去,只好来找你了!”说着低下了头。
  听到这,江银粟的瞳孔瞬间放大,脸色霎时凝重了起来。他受伤不轻,又在这冰天雪地里,踽踽独行,若是误入禁地,触发禁制,只怕难以生还。
  她转身拿上佩剑,刚踏出房门,想起缠绵病榻的师父,隐隐有些担忧。自大典结束后,师父躺下,至今还未醒过。她担忧地向房内看了一眼,望着一旁的绿荷,叮嘱道:“绿荷,我和穆师弟去禁地一趟,你代我好好照顾师父,我去去就回~”
  “禁地?这么晚了,你们去那干嘛...”绿荷还没说完,两人已飞奔而去。她只好撇了撇嘴,到江银粟的房间里,守在师父的床前。
  江银粟跟着穆逸飞来到了禁地的大石碑前,血迹果然消失在这里。她环视了一周,对穆逸飞说道:“穆师弟,你在附近仔细找找,看看有没有野兽的痕迹,我入禁地搜寻。”
  “野兽?不会吧?”穆逸飞的脑海中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他抬头一望,江银粟早已消失不见。他只好遵循她的吩咐,在附近仔细地搜寻了起来。
  江银粟缓缓踏入禁地,这是她第一次独自一人进入此地--此前都是她的师父,江莲瑾带着她来。她仔细回忆起师父带她来时的每个动作,小心翼翼的前进着。禁地外围被千年寒玉层层包裹,奇冷无比,江银粟运起雪魄诀在吸收寒气的同时,护住心脉,防止自己被寒气侵蚀。
  她边往里走,边仔细地检查着遍布的禁制是否有松动的迹象。奇怪的是,四周不仅没有禁制松动的迹象,甚至看不到任何其他人的痕迹,似乎很久都没有人来过这里了。江银粟想起,上一次师父带她来,好像还是一年前;而再往前,那便是~她蓦地想起,两年前的那个夜晚,夏炎风曾偷偷到这里,为她盗过一块寒玉。
  想到这,她加快了脚步,急速往里走去。禁地之中,越往里走,寒冷逐渐退却,慢慢的竟有些热了起来,再继续往里,竟反常的好似进入了夏天一般,令人大汗淋漓。从前,她也曾问过师父,为何会这样?师父却没有明说,只说,这里关押着一个修炼邪功,走火入魔之人,让她来此,一定要万分小心。
  江银粟越走越里,周围也越来越热,再往前走,就是师父都不曾带她来过的地界了。她环顾四周,依旧没有任何其他人踏入的痕迹,禁制亦看不出任何松动的迹象,一切都和一年前,师父带她来时,一模一样。也许他并没有到这里来?若没有到这里来,他又去了哪里?他能去哪里?
  但万一呢?思虑再三后,江银粟还是决定踏进去。她刚一抬出脚,洞外骤然响起了绿荷的声音,声音急切又带着些许哀求。
  不好,师父莫不是出了什么事情?江银粟看了一眼,前方黑黢黢的洞口,一咬牙,还是迅速从洞里退了出来。
  “师姐!师父她...”绿荷带着哭腔,不忍说下去。
  江银粟看了一眼穆逸飞道:“穆师弟,拜托了~”
  “师姐,你先去吧!师父要紧,师兄他会明白的~”穆逸飞点了点头,宽慰道。
  得到肯定的回复后,江银粟拉着绿荷,飞也似地赶回了居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