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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恩断情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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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的房间里,放着一张漆黑的桌子,一个脸色苍白的年轻人--夏炎风,正独自坐在房内。他的身体微微颤动,苍白的手上早已爬满了青筋,近乎痉挛地捏着一只杯子。
“咔嚓”!杯子碎裂了!茶水溅了一地!夏炎风仍紧紧地握着那只杯子,杯子的碎片嵌入了他的掌心,鲜血顺着他苍白的胳膊一滴一滴往下掉。
不知过了多久,夏炎风突然整个人颤抖了起来,随后无力地从椅子上滑了下去!他仰面躺在地板上,睁着眼,木然地望着那漆黑的屋顶。良久后,一滴泪从他的眼角滑落。
“在那遥远的地方,有一座金色的神山,神山下有一汪金色的湖水,湖边种着一棵金色的树,金色的树上有一只金色的鸟,金色的鸟儿正在唱着欢快的歌~”
古老的歌谣,透过窗户的缝隙,传了进来,歌声嘹亮、清透,夹杂着说话声、醉酒声,欢快极了。夏炎风仍旧躺在地板上,歌声悠悠传来,每一个音符都似一把利剑,直直地刺进了他的心窝。过了许久,他终于无法克制,开始抽泣起来。
明天就是雪莲宗,新任宗主继任大典,整个宗门上下无不欢欣雀跃!宗主继任,是二十年难遇一次的盛事,所有人都铆足了劲,希望能通过这场盛大的仪式展示雪莲宗的实力,让江湖上的人,从此再也不敢小嘘雪莲宗!
身为雪莲宗的人,夏炎风本该与其他人一样,忙着筹备盛典的。可是他却好像完全与这件事无关似的,失魂落魄地瘫倒在地板上,全然不理会外面的喧嚣~
夜深了,灰蓝的天空下,挂着一轮硕大的月亮,月色照亮了雪山,整座雪山宛如一条银色的巨龙盘踞在夜空中。歌声越来越轻,仿佛巨龙在夜色中抽泣。
为什么?难道权利真的这么重要吗?夏炎风的耳边又响起了那些刺耳的话语!
“一个穷小子,大师姐怎么会看上他?真是痴心妄想!”
“就是,谁会放着锦衣玉食的雪莲宗大师姐不做,跟一个穷小子风餐露宿!”
“我看啊,大师姐不过是无聊的时候消遣消遣他,没想到有些人竟然当了真!”
“哈哈哈~”
想到这,夏炎风捏紧了拳头,用力地捶着地面!
过往的一切,真的都是自己一厢情愿吗?
夏炎风清晰地记得,那天晚上,在神树下,他们依偎在一起,她握着他的手说:“今生今世,我们永不分离~” 她的声音轻柔而坚定,眼睛像星星一样明亮。夏炎风紧紧地抱住了她,仿佛要将这一刻的温暖和誓言永远镌刻在心间,那一刻,他以为他们永远都不会分开。
可是现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一切都变了!自从师父受伤以后,她便衣不解带,日日侍奉在近前,夏炎风已许久都未曾见过她。
这些夏炎风都理解,毕竟师父不仅是她的师父也同样是他的师父,她不愿意见他,他可以等。可他万万没有想到,等来的却是这样一个结果!
三天前~
“宗主的身体越来越差了,新任宗主这几日就要确认了吧?”
“可不是嘛,你们说谁最有可能胜任宗主之位?”
“那肯定是我们雪莲宗四大宗师之首的大师伯了!论年龄、资历,都是大师伯最合适!”
“大师伯年纪太大了吧!要我说啊,小师叔比较合适,宗主一向视小师叔为左膀右臂,况且小师叔也是四大宗师之一!”
“别扯了,小师叔在四大宗师之中,排名最末,小师叔可以的话,其他三位宗师有何不可?”
“哈哈哈~”
“别猜了!我知道是谁!”人群之中,忽然有人十分骄傲地说道。他勾了勾手指,示意其他人靠近来。
当所有人都凑近后,他小声地说道:“是大师姐!我前几天去给师父送汤药的时候,隔着门窗听见师父问她,愿不愿意接任宗主之位!”
“啊?大师姐!”人群中,惊呼声陡起。
大师姐--江银粟!年纪轻轻却毫不逊色于几位宗师,在雪莲宗年轻一辈中可谓出类拔萃。在西域诸派之中,也是百年难遇的练武奇才,就算放眼整个中原武林,同龄人中也鲜有人能与她抗衡。
可她实在太年轻了,虽说跟随宗主已二十多年了,可她也不过二十来岁。论年龄、资历,四大宗师之中任何人都比她有资格,所以难免有人感到惊讶!
眼见人群躁动了起来,那人立刻做出一个禁声的动作,其他人纷纷压低了声音~
“大师姐!”这三个字犹如晴天霹雳,劈在了夏炎风的心头,他的身体猛地一颤,一个趔趄险些摔倒。脸上的血色刹那间褪去,变得惨白如纸,嘴唇也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早该料到的!师父向来对江银粟青睐有加,将其视作宗门未来的顶梁柱悉心培养。纵然有四位大宗师在前,以江银粟的天赋与实力,也依然是继任宗主的第一人选!早该料到的!早该料到的!夏炎风的眼神中满是惊惶与失落,嘴里哆哆嗦嗦地重复着这一句。
人群骤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像被定格住一般,齐刷刷地回头看向了他,可他却浑然不觉!整个人像是失了魂,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一路趔趄着离开了茶室。
她竟然要去接任雪莲宗的宗主之位!她怎么可以接任宗主之位?她难道不知道,一旦成为雪莲宗的宗主,就要断绝七情六欲,一切以宗门为大吗?
她难道忘记了他们之间的约定吗?
还是就像他们说的那样,他不过是她无聊时候的消遣呢?
不!一定不是这样的!炎风不过是个一穷二白的穷小子罢了,有什么值得消遣的?一定不是这样的!
他不甘心!他一定要去问清楚!他们的约定还算不算数?她还愿不愿意跟他走?她究竟有没有喜欢过他?哪怕只是一点点...
他独自一人躲在屋里,不声不响地坐了三天,他想不通,却始终不敢去问。
可是,明天就是新宗主继任大典了,大典一过,他恐怕就要永远失去了她了!想到这,他强撑着从地上坐了起来,今天晚上无论如何他都要去问一问她!
夏炎风推开了门,他踩着屋顶,一路狂奔,很快就来到了她的院落。他静立在屋顶上,冷风呼呼地吹着他的衣襟。
月色撒在窗上,映出了她的剪影,看着她瘦长的影子,他想,这一个月来,她一定累坏了。他随手拈了两片树叶,放在唇边,吹奏了起来。
若是从前,听到这声音,她一定会推开窗来,望着他。那时候,两个人就这样,什么也不说,只是静静地互相望着~
今天,一曲终了,她却始终没有推开窗来。
他只好从屋顶落了下来,落在了她的窗前,两个人的影子重叠在了一起,隔着窗户,谁也没有开口。
也不知过了多久,江银粟终于开口道:“炎风,对不起!”
她刚一开口,他便觉得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攥紧,那钻心刺骨的疼痛瞬间蔓延至全身。
对不起!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打碎了他一切的幻想!一句对不起,就可以把过去的誓言都忘记吗?一句对不起,就可以把他弃如敝履吗?一句对不起,过往的一切就都算了嘛~
不!他不要对不起,他要的是她跟他一起走!离开雪莲宗,离开这座雪山,离开这里的一切,到没有人认识他们的地方,过她答应他的生活!
江银粟见他久久沉默不语,继续说道:“师父待我恩重如山……”
“师父!师父!你的心里就只有师父!那我呢?我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你究竟把我当成了什么?”
“炎风,我对你的心意从未改变,可是……”
夏炎风没听她把话说完,他怀着最后一丝希望,怒吼着问道:“你不要同我说这许多,我只问你,我今日下山,你走还是不走?”
江银粟心里明白,他这一走,或许此生都不会再回来了!但她已向师父许下承诺,她无论如何都不能下山,至少在此时此刻,她绝不能迈出这一步!
“不走!”略一沉吟后,她十分坚定地说道。
“早该料到了!早该料到了……” 夏炎风苦笑着,笑声中满是自嘲与绝望。
“很好!至今日起,你我便恩断情绝!”说罢,他疯也似的冲下了山~
她推开窗户,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禁不住伏在窗边,失声痛哭了起来。
远处的乌云悄悄爬了过来,掩住了月色。
一个月前,雪莲宗的宗主江莲瑾,自关内回来后,便一病不起,伤势一日比一日重,不到半月竟已形销骨立。她的双眼深深地凹陷下去,眼神黯淡无光,往日的锐利与威严早已消失不见,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虚弱。偶尔转动一下眼珠,都显得十分迟缓,似乎连这个简单的动作都要耗尽她全身的力气。每一次呼吸,她的鼻翼都会微微颤抖,伴随着微弱而急促的喘息声,胸膛也随之轻微起伏,似乎每一口气都吸得极为艰难。
病情如此来势汹汹,全宗上下都已明白她在关内受了极重的内伤,也不知是如何强撑着才回到了雪莲宗。可雪莲宗上下却对此束手无策,看着日渐虚弱的宗主,所有人都忧愁不已。
身为大师姐的江银粟,更是心急如焚。她衣不解带,日夜守在师父身旁。每一个夜晚,她都强撑着疲惫的身躯,守在江莲瑾的身边,生怕自己稍有疏忽,就会错过师父最后的时刻。哪怕只是江莲瑾的一声轻咳,都会让她瞬间惊醒,然后立刻起身,小心翼翼地为师父调整睡姿,或是端来温热的汤药 。
在寒冷、寂寥的雪山上,除了篝火,就只有歌声最能带给大家欢乐。自江莲瑾受伤后,雪莲宗已有许久,没有传出过歌声了,悲伤早已淹没一切~
那一日,江莲瑾面目犁黑,气息奄奄,她看着跪倒在床边的众弟子,轻轻地叹了口气。江银粟立刻从浅睡中惊醒,她迅速挪了挪身子,凑到师父耳边,轻声问道:“师父,您想说什么?”
江莲瑾想要抬手,却只能微微颤动一下手指,她努力地想要坐起来,却只是徒劳地挣扎了几下,身体仅仅抬起了一点点,便又无力地倒了下去。最后气若游丝地说道:“银粟,你扶我起来,我有话要对大家说~”
江银粟连忙起身,小心翼翼地扶起师父,让她靠在自己肩头。江莲瑾气息微弱,目光却异常坚定:“银粟,你跟我时间最长,又是我最出色的弟子。我希望你能继任宗主之位。”她顿了顿,继续道:“你还年轻,本不该将这么重的担子压在你的身上,可是咱们全宗上下,没有比你更合适的了!师父只好把雪莲宗托付给你了,你可愿意?”
江银粟心潮澎湃,思绪万千。她回想起二十多年前,自己还是一个被遗弃在雪山下的女婴,听师叔们说,当时她小脸冻的紫红,身体已经开始发冷,同行的人都劝师父放弃;可是师父力排众议,坚决不放弃,最终将她从死神手中夺回!
师父救下了她,给了她一个温暖的家,还将毕生所学尽数传她。如今,师父濒临死亡,又将如此重任托付给她,她怎能拒绝?
然而,她的心中还有一份难以割舍的情感——炎风该怎么办?他们曾在湖边的神树下许下誓言,永不分离。那时,师父没有受伤,雪莲宗还是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她沉溺于爱情的甜蜜,曾自私的想过,随炎风下山,过些普通人过的日子。但此刻,师父重伤在床,凶手未明,雪莲宗上下人心惶惶,她是绝不能离开的!这宗主之位她自然也是没有理由推脱的!
她的心中充满了矛盾与挣扎,但看着师父期盼的目光,她终于鼓起勇气,哽咽着答道:“愿意!师父,我愿意!”
在答应师父的那一刻,江银粟的脑海中闪过了与炎风的点点滴滴。那些甜蜜的时光,那些深情的誓言,如今却成了她心头最沉重的负担。她知道,这个决定将彻底改变她与炎风的命运,但她也明白,这是她作为雪莲宗弟子的责任与担当。
她闭上眼睛,任由泪水滑落。她告诉自己,这是为了师父,为了雪莲宗,也是为了自己心中的那份信仰与坚持。
江莲瑾满意地点了点头,仿佛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