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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那一篇仅差一分之差满分的作文,藏着许韩灵的故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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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二下学期的最后一张试卷收上去时,蝉鸣已经聒噪得不像话。许韩灵背着半旧的书包走出校门,阳光把影子拉得老长,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找份暑假工。
她枕头底下那个用旧手帕缝的小布袋,硬币和毛票叠得整整齐齐,加起来刚够买半盒最便宜的止咳糖。隔壁独居的奶奶总在夜里咳得厉害,含颗糖能稍缓些;楼下的小宇昨天摔破了膝盖,哭着要带小熊的创可贴;巷口杂货铺的老板记账时又提了句,她上次赊的那瓶酱油该清账了。
打记事起,她就没见过父母的样子。没人在她书包磨破时递来新的,没人在她冬天冻红了手时往她手里塞暖水袋,更没人问过她“想不想要”。生活早教会她,想要的东西得自己踮脚去够,遇到难处了,咬咬牙也就过去了——反正从来都是一个人扛。
她没像同学那样计划着去哪里玩,第二天一早就揣着身份证明,沿着街边的店铺挨家问。奶茶店的店员瞥了眼她洗得发白的校服裙:“我们要长期工,学生娃干不长。”服装店老板娘对着镜子涂口红,头也不抬:“小丫头片子手嫩,别给我勾坏了衣服。”餐馆后厨的大叔挥挥手:“后厨油大,你这细胳膊细腿的,磕着碰着咋办?”
两天跑下来,帆布鞋的边缘磨得起了毛,脚后跟结了层薄痂,喉咙干得发疼。最后在一家小吃摊前,老板娘正忙着给炸串刷酱,油星溅在胳膊上也浑然不觉,看她蹲在旁边帮着捡了三回掉在地上的签子,终于松了口:“会穿串不?手脚麻利点,一天六十,管顿午饭。”
许韩灵几乎是立刻就点头,撸起袖子就去搬装着生肉的盆。竹签又尖又硬,穿第一把时就戳进了指腹,血珠滴在粉红色的肉块上,她赶紧用围裙角蹭掉,低着头加快了速度。中午食客多起来,她端着滚烫的炸串在人群里穿梭,油汁溅在手背上烫出小红点,也只是咬着牙往旁边的冷水桶里蘸一下。收桌时,黏在桌面上的油渍要用铁丝球使劲蹭,掌心很快就磨得发红,和那些早就存在的老茧叠在一起——那是帮邻居奶奶择菜磨的,是给小宇缝补衣服磨的,是冬天用冷水洗衣服冻裂又愈合后,结出的更厚的一层。
第七天傍晚,她正蹲在地上数今天的工钱,老板娘塞过来一串刚炸好的豆腐泡:“拿着,热乎的。”她道了谢,刚要起身,就听见身后有人轻轻叫她:“许韩灵?”
回头时,夕阳正把慕怀瑾的影子拉得很长。他背着书包,白色的衬衫干干净净,手里还拿着本物理练习册,大概是刚上完补习班。他是班里的第一名,手指永远修长干净,连握笔的姿势都好看,不像她,一双手总沾着洗不掉的油污,指节处的茧子硬得像块小石子。
“你在这儿……”慕怀瑾的话顿住了,目光落在她还没来得及收好的手上。那些新旧交叠的茧子在夕阳下格外清晰,像藏着无数个她没说出口的清晨和傍晚。
许韩灵下意识想把手背到身后,可动作慢了半拍。空气里飘着炸串的香味,远处传来孩子们的嬉笑声,可慕怀瑾突然就沉默了。他看着她的手,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喉结轻轻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手里的练习册,被捏得边角微微发皱。
隔了两天,许韩灵正蹲在小吃摊后洗串签,肥皂水漫过手腕,把指节的茧子泡得发白。忽然听见老板娘笑着打招呼:“小余今天还是老样子?”
她抬头时,正撞见余衿珩往这边走。他穿件简单的白T恤,手里拎着个帆布包,额前碎发被风吹得微乱,看见她时挑了下眉:“许韩灵?”
“嗯,是我。”
“帮我拿十串脆骨,多刷点辣。”他走到摊前,目光扫过她发红的手腕,“你在这儿打工?”
“嗯。”她低头去翻串,竹签不小心撞在一起,发出哗啦的轻响。
余衿珩没再多问,等串的时候就靠在旁边的电线杆上,指尖转着支黑色水笔。老板娘把炸好的串递给他,他接过时忽然说:“上次看你作业本上的字迹,挺利落的。”
许韩灵愣了愣。她的本子是捡的别人用剩的,纸页边缘卷着毛边,从没人留意过上面的字。
“下次要是有不会的题,可以直接去图书馆找我,而且你的语文作文写得很好。”
说完他挥挥手转身就走,帆布包在身后轻轻晃。许韩灵看着他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泡在水里的手,突然觉得肥皂水好像没那么凉了。
回到出租屋的许韩灵,努力回想着余衿珩离去的方向怔愣许久,而后轻手轻脚取出蜷缩在角落的颜料与画板。她指尖摩挲画具边缘,像是触碰易碎的星光,随后提笔,将余衿珩白T衫的纹路、帆布包轻晃的弧度,还有那被晚风揉乱的碎发,一笔一划,细细拓印在画布上,把少年的影子,永远封存在这方属于她的小天地里 。
次日清晨,许韩灵指尖划过屏幕点开班级群,班主任的消息静卧在列表里,像片悄然飘落的叶:今日返校,查期末成绩,看分班结果。
天光漫进窗棂时,她点开与烧烤店老板娘的对话框。指尖在输入框上悬了悬,才轻轻敲下字:“阿姨,学校今天要查成绩和分班情况,想跟您请一天假,给您添麻烦啦。”发送的瞬间,仿佛能闻到屏幕那头飘来的烤串香气,混着晨雾的湿意,在空气里轻轻漾开。
很快,老板娘的消息弹了出来:“快去吧孩子,这点事哪算麻烦,路上注意安全。”许韩灵对着屏幕弯了弯眼,起身时,手机还带着消息提示的余温,像揣了颗温软的小太阳,要陪她去赴这场关于新学期的揭晓。
许韩灵揣着手机走出出租屋时,晨露刚打湿街角的梧桐叶。她攥着书包带的手轻轻收紧,书包侧袋里,那本画着余衿珩侧影的旧画本硌着腰侧,像块温热的念想。
走到公交站,刚巧赶上第一班早车。靠窗坐下时,手机在口袋里轻轻震动,她以为是老板娘又发来叮嘱,摸出来却见是余衿珩的消息:“到校了吗?我在教学楼门口等你,帮你占了个看成绩的好位置。”
许韩灵指尖顿了顿,耳尖悄悄发烫。车窗外的树影飞快向后掠,像极了她此刻乱撞的心绪。她对着屏幕敲了半天,删删改改,最后只回了个“快到啦”,发送时,连带着把嘴角的笑意也一并传了过去。
到站时,远远就看见教学楼前的香樟树下,余衿珩背着书包站在那里。晨光穿过叶隙落在他发梢,镀了层浅浅的金。他像是感应到什么,忽然抬头望过来,看见许韩灵时,眼睛弯成了月牙,抬手朝她挥了挥。
许韩灵加快脚步跑过去,书包带在肩上晃出细碎的声响。离得近了,才发现他手里还捏着两瓶冰汽水,见她过来,递了一瓶过来:“刚买的,冰的,等会儿看完成绩,不管好坏都得喝口凉的压惊。”
瓶身的凉意透过指尖漫上来,许韩灵接过时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像有电流窜过。她低下头拧瓶盖,听见他在旁边笑:“紧张啊?我猜你肯定考得不错,画画那么灵,脑子肯定也转得快。”
她没接话,只是望着教学楼的方向。公告栏前已经围了不少同学,三三两两地踮脚张望,议论声像群雀般扑棱棱飞散开。慕怀瑾也在那里,穿着干净的白衬衫,正低头帮同学找名字,侧脸在晨光里显得格外清俊。
“走吧,”余衿珩碰了碰她的胳膊,“去看看我们是不是还能在一个班。”
许韩灵跟着他往前走,书包里的画本仿佛也在轻轻跳动。她偷偷抬眼望了望身旁的少年,阳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恰好覆在她的鞋尖上。风里飘来香樟的气息,混着远处食堂飘来的粥香,一切都像幅刚画好的画,带着崭新的、让人期待的温度。
两人并肩穿过攒动的人群,肩膀偶尔碰到一起,又像触电般轻轻弹开。公告栏被晨光浸得透亮,密密麻麻的名单像被打翻的星子,在泛黄的纸页上缀成细碎的光河,边角处还沾着昨夜的雨痕,洇得几行字迹微微发皱。
余衿珩的目光先在总分榜上游走,指尖无意识地在空气里跟着名字滑动——对他这等常居榜首的天才而言,总分不过是数字的叠加,可当视线拐到语文单科那栏,指尖忽然悬在半空定住了。许韩灵的名字挤在密密麻麻的姓氏里,旁边“147”三个数字却像自带光源,墨色比周遭都深几分,像枚浸过松烟墨的勋章,在满分150的红色标尺下,静悄悄地泛着让人心跳的光。他忽然想起自己上次语文考142分时,还对着作文卷上的评语皱了半天眉,此刻再看这147,喉结竟轻轻滚了一下。
他猛地转头,晨光恰好斜斜切过他的侧脸,把瞳孔里的惊讶照得一清二楚,却又很快被更亮的雀跃盖过。“韩灵,你看!”他抬手时,指尖差点戳到公告栏的纸页,声音里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急促,“语文147分!”
许韩灵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睫毛像受惊的蝶翼颤了颤。那串数字在她眼里晃啊晃,像极了她画本里反复勾勒的、余衿珩转笔时的弧度,灵动得让人心慌。她下意识咬了咬下唇,唇上还留着早上没擦净的牙膏薄荷味,混着鼻尖萦绕的、余衿珩身上淡淡的皂角香,忽然就红了耳尖。晨光漫过她微张的唇,把那点惊讶的弧度染成暖融融的橘色,连带着耳尖的红,都像被水彩洇过似的,透着几分不真切的甜。
紧接着,许韩灵的名字再次霸占了论坛榜首,热度比上次更盛。这一次,不仅因为她语文147分的高分——其中作文距满分仅差1分,那份细腻灵动的笔触,让阅卷老师都忍不住在评语里画了朵小浪花;更因有人翻出上次那幅意外走红的“摸鱼”素描,又配上她平日在画室里画的油画、临摹的经典,一帧帧光影流转的画面拼在一起,像突然掀开了蒙在宝藏上的布。
论坛里的讨论炸开了锅,有人盯着作文片段逐字品读,有人对着画作截图分析笔触,连带着她洗串时沾着油星的手指、图书馆里偷偷画画的侧影,都成了热议的细节。许韩灵刷着屏幕,指尖划过那些带着惊叹的文字,忽然想起余衿珩刚才惊讶的眼神,耳尖又开始发烫。原来那些藏在烟火里的热爱,真的会像画里的光一样,悄悄漫进更多人的眼里。
其中一条评论被顶到了最前排,点赞数像涨潮般往上窜。评论区里,它像块被阳光晒暖的鹅卵石,透着熨帖的真诚:“这哪里是藏在烟火里的才华,分明是把生活嚼碎了,掺着颜料和墨香,又重新酿成了光啊。你看她的画会呼吸,读她的字会心动,原来真正的热爱,从来不需要刻意张扬。”
底下跟着成百上千条附和,有人说“这评论说到心坎里了”,有人截了她作文里“炸串摊的油星比星星更亮”的句子,配着那幅余衿珩的素描图,再一次把热度推得更高。许韩灵盯着那条高赞评论,指尖在屏幕上轻轻点了点,忽然觉得,那些在深夜里啃着课本、握着画笔的时刻,都像被这句话温柔地接住了,暖得让人鼻尖发酸。
许韩灵刚把手机揣回兜里,屏幕就震了震。点开一看,是慕怀瑾的消息,她指尖划过那句“你又成焦点了”,心跳莫名快了半拍。返回论坛时,那条高赞评论还牢牢钉在顶端,底下新冒出来的回复里,有人扒出她上次在画室被抓拍的照片——窗台上的向日葵歪着头,颜料盘里的色彩洇成一片温柔的雾,她正低头调颜料,发梢垂落的弧度恰好遮住半张脸,只剩握着画笔的手,稳得像定在时光里。
这时手机又亮了,是余衿珩发来的截图,正是那条高赞评论,后面跟着个龇牙笑的表情:“说得挺对,你确实把日子过成画了。”许韩灵望着屏幕,忽然听见身后有人轻轻敲了敲栏杆。转头时,慕怀瑾正站在不远处,校服领口被风掀起个小角,手里捏着本笔记本,见她望过来,便扬了扬手机,眼里盛着笑意:“刚看到评论区有人说,想求你画一幅‘学霸的日常’,你要不要考虑开个小画展?”
风卷着香樟叶掠过耳畔,他望着许韩灵泛红的耳尖,笑意里忽然掺了点怀念的温:“说起来,我以前也有过类似的时刻。初中时偷偷画了幅校园日落,被美术老师撞见,没批评我上课走神,反倒把画挂在了画室最显眼的位置。那天放学,我看到好多同学围着看,有人说‘原来夕阳落在图书馆顶上是这个颜色’,突然就觉得,原来自己眼里的光,真的能被别人接住。”
许韩灵望着他眼里漾开的温柔,忽然想起画室墙上那片空白——听说以前挂过一幅很惊艳的水彩,画的是初春的玉兰,后来不知被收去了哪里。此刻再看慕怀瑾提起画画时,眼底闪过的那点光亮,倒像是找到了答案。
“所以啊,”慕怀瑾抬眼看向她,嘴角弯出浅浅的弧度,“被更多人看见,不是负担。就像你画里的光,本就该落在更宽的地方。”许韩灵低头抿了抿唇,忽然觉得,那些曾被她藏在画本里的光影、落在试卷上的笔墨,此刻都像被春风吹醒的种子,正悄悄冒出嫩芽。
论坛的热度还没褪,不知是谁把消息递到了营销号手里。转天清晨,许韩灵的名字就爬上了本地生活号的头条,标题里“天才少女”“文笔与画笔齐辉”的字眼格外扎眼,连带着她洗串时的侧影、画室里的专注模样,都被配成了图文故事,在朋友圈里转得沸沸扬扬。
可热度像把双刃剑,没过多久,就有网友顺着蛛丝马迹往下扒,最终在一个旧社区论坛的帖子里,翻出了关于她身世的零星碎片——“那个总在烧烤摊帮忙的姑娘,听说爸妈走得早,跟着远房亲戚过……”
消息像长了翅膀,瞬间盖过了对才华的惊叹。评论区里突然涌进许多叹息,有人说“难怪她的字里总藏着股韧劲”,有人自责“之前还开玩笑说她画风太沉,原来是没看到背后的难”。许韩灵刷到那些话时,正蹲在烧烤店后巷择菜,指尖捏着蔫了的青菜叶,忽然就没了力气。
老板娘端着空盘走过,见她对着手机发怔,伸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别往心里去,这帮人就是闲的。你画画好、读书好,比啥都强。”许韩灵抬头时,看见老板娘眼里的疼惜,像小时候外婆看她的眼神,喉头忽然哽住,只能胡乱点头。
这时手机震了震,是余衿珩发来的消息,只有简单一句:“别刷了,放学我去接你。”紧跟着,慕怀瑾也发来条长一点的:“那些声音不该定义你。你画过的每一笔光,都比这些议论更重要。”
风从巷口吹进来,带着烤串的香气,许韩灵把手机揣回兜里,重新拿起青菜。阳光落在她手背上,明明灭灭的,像她画本里那些没画完的光斑。她忽然想,或许身世就像画布上的底色,看着沉,但只要往上添足够的色彩,总能透出属于自己的亮来。
没过多久,慕怀瑾的消息又弹了进来,附带着几张截图——是他找学生会同学要的展区申请细则,文档边缘用荧光笔标着关键信息,展板的长宽尺寸旁画了个小小的示意图,连角落里“建议搭配暖光射灯”的备注都圈了出来。末尾跟着一行字,透着认真的热忱:“如果你点头,我可以帮你把画稿按时间排好序,余衿珩说他能写宣传文案,字丑但梗多,咱们凑一起,应该能搭出个像样的小天地。”
许韩灵捏着手机的指节微微收紧,屏幕的光映在她眼底,像落了星子。后巷的风卷着烤串的油香漫过来,混着远处食堂飘来的粥香,忽然让她想起画室那面空白的墙——墙皮上还留着淡淡的挂钩印,像是在等新的故事落下来。
她咬着下唇敲字,删了又改:“可我的画……都是些零碎的东西,速写本上的菜摊、烧烤炉的火苗,还有……”还有偷偷画的余衿珩的侧影,藏在最后一页,边角都被摩挲得发皱。
慕怀瑾几乎是立刻回复,字里行间带着笑意:“零碎才珍贵呢。你画的烤串摊冒的热气,比课本里的‘人间烟火’更鲜活;你速写本里歪着头的流浪猫,比画廊里的名猫多三分灵动。当年我那幅日落,不过是把图书馆顶的霞光涂在了纸上,却有人说‘原来夕阳落在瓦片上,会像融化的金子’——能让人看见生活里藏着的甜,就是最好的画了。”
话音刚落,余衿珩的消息像颗小石子砸进对话框,带着他惯有的跳脱:“画展?算我一个!我刚翻了你画本里那只龇牙的柴犬,能照着画成表情包当门票不?保准全校都来凑数!”后面跟了个张牙舞爪的小狗表情。
画展的消息刚在公告栏贴出,质疑的声音就像受潮的藤蔓,悄无声息地爬满了论坛角落。随着帖子被更多人点开,恶意也渐渐发酵——有人翻出她多年前在福利院的照片,配着“果然是没人管的野丫头”的刻薄文字;有人逐字挑剔她的作文,说“油星比星星亮”是故作矫情;甚至有人跑到画室窗外,拍了张她低头调颜料的背影,造谣说“装模作样给谁看”。
许韩灵的私信箱一夜之间被陌生消息塞满,污言秽语像冰冷的雨点砸过来。她握着手机的指尖泛白,划过那些恶毒句子时,像被细小的针扎着,密密麻麻地疼。早读课上,课本上“人间至味是清欢”几个字明明认得,眼前却总晃过那些难听的话,连老师点她名字都没听见。
“走神了?”余衿珩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她,递来一张纸条。纸上歪歪扭扭写着:“别看那些垃圾,他们连烤串都烤不熟,懂个屁的艺术。”末尾画了个龇牙的小人,眉毛拧得像个疙瘩,倒像是在替她骂人。
许韩灵捏着纸条,指腹摩挲着粗糙的纸页,眼眶忽然有点发热。下课时,慕怀瑾抱着一摞画框从外面进来,帆布画框的边角蹭着他的校服,沾了点淡淡的松节油香。他径直走到她桌前,把最上面的画框往桌上一放:“学生会刚批了展板,我把你那幅《巷口的灯》装好了,挂在最显眼的位置。”
画框里,暖黄的灯光从烧烤摊的棚子漏出来,把地面的油星照得像撒了把碎钻,角落里那个蹲在地上择菜的小身影,发梢还沾着片没摘净的菜叶。许韩灵望着画里的光,忽然想起那天在后巷,慕怀瑾说“能被打动,就是最好的画”。
“你看,”慕怀瑾的指尖轻轻点了点画框边缘,声音里带着笃定的温,“总有人宁愿躲在阴影里扔石头,但光从来不会因为这些就暗下去。就像这画里的灯,哪怕被巷子挡着,也照样能把油星照得发亮。”
这时手机震了震,是老板娘发来的语音,背景里还能听见滋滋的烤肉声,混着油烟机的轰鸣:“丫头,刚听隔壁桌说有人在网上瞎咧咧,别往心里去。晚上来给你烤十串大腰子,油多烤得焦,补补!”
许韩灵把手机塞进书包最深处,指尖触到画本的硬壳封面。她忽然拿起笔,在草稿本上画了颗歪歪扭扭的星星,旁边添了串滋滋冒油的烤串——星星在天上眨着眼,烤串在纸上泛着焦香,各有各的亮,谁也遮不住。窗外的阳光斜斜照进来,在画纸上投下片暖融融的光斑,像给这帧小画,镀了层金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