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弧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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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咏雪在试探。
她那双看似纯净纯良的绿色下垂眼，此刻正专注地盯着她，不放过“早见伊织”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
她当然察觉到眼前的女孩不是昔日那个怯懦、需要她“庇护”和“引导”的友人，也明白对方是奔着她来的。
但这就是她想不明白的地方。
她自认计划天衣无缝，每一步都计算精确，利用了所有人的心理盲区，现场的痕迹也处理得干干净净。
她在学校里布下的“眼睛”都是经过精心挑选和控制的，绝无可能出卖她。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引来了这样一位“不速之客”？
她观察着眼前的少女，细致入微。
对方的伪装几乎完美，神态、语气、小动作，都模仿得惟妙惟肖。
然而，就是这种“完美”，反而透着一股非日常的协调感。
很少有她看不透的人，眼前的人算一个。
她无法确定此人究竟是谁，但一种模糊的直觉在脑海中盘旋——此人有种莫名的熟悉感，是近期见过的人。
脑海中迅速闪过几张面孔，最终她定格在那位警视厅派来的心理医生——望月汐身上。
那位医生身上有种奇特的和谐气质，但诗咏雪能感觉到其下隐藏着某种深刻的矛盾，一种……心口不一的疏离感。
如果是她的话，或许真的有能力做到这种程度的伪装和渗透。
面对诗咏雪那近乎摊牌的称呼，此时作为“早见伊织”的汐眼睛也没眨一下，脸上甚至连细微的肌肉僵硬都没有。
她只是微微歪了歪头，露出一副混合着困惑和关心的表情，语气自然：
“小雪，你是不最近太忙了，压力太大了？”她轻轻叹了口气，带着点好友间的嗔怪，“怎么开始说梦话了？大白天的，我怎么会是望月医生呢？”
她一边说着，一边手下不停，重新清点了一下刚刚整理好的文件，动作流畅，没有丝毫迟滞或心虚，仿佛只是习惯性地确认工作成果。
然后，她抬起头，笑容温暖又体贴，主动伸出手，握住了诗咏雪放在桌面上、微微蜷起的手指：“不过，如果你真的想找望月医生聊聊的话，她现在应该还在那边的办公室吧？我可以陪你一起去哦？”
在握住诗咏雪手的瞬间，“汐”的指尖看似无意地轻轻拂过对方的手背、指关节和虎口的位置。
肌肤细腻，指腹却带着常年书写或使用某些精细工具留下的、极为浅淡的薄茧，指关节灵活而有力。这些细节被“汐”迅速记下。
她笑着，望进诗咏雪那双试图看透她的绿色眼眸深处，心底无声地发问：那么，被我这样近距离接触并试探，识破了我对你的怀疑，甚至可能猜到了我的伪装……诗咏雪，你接下来，会怎么做呢？
诗咏雪感受到手上传来的力度和温度，绿色眼眸深处的冰冷几乎要凝成实质。
对方不仅否认，还反将她一军，提出要“陪”她去见望月医生？
这无疑是个陷阱。无论是确认眼前人的身份，还是去面对那个可能就在办公室守株待兔的望月汐，都对她不利。
电光火石间，诗咏雪脸上绽开一个比刚才更加柔和、甚至带着点无奈宠溺的笑容，仿佛在看一个闹别扭的好友。
她手腕极其灵巧地微微一转，如同游鱼般不着痕迹地从望月汐的握持中滑脱出来，动作流畅自然，没有一丝勉强。
“伊织你真爱开玩笑，”她声音轻柔，带着点嗔怪，“我可能是有点累了，都开始胡言乱语了。找望月医生的事不急，这些文件……”她目光扫过“汐”手中整理好的文件，语气转为恰到好处的提醒和委托，“能麻烦你现在就送到教务处吗？那边催得挺急的。我还有点学生会的事情要处理，我们……晚点再聊？”
“汐”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又抬眼看了看诗咏雪那无懈可击的笑容，心底冷笑一声。反应果然很快。
“好啊，那我先送过去。”她爽快答应，抱着文件转身离开，背影看起来毫无异常。
办公室门轻轻合上。
诗咏雪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她低头看着自己刚才被握住的手，眼神阴鸷。
对方在记她的手的特征……她到底知道多少？而自己，又该如何应对这个突如其来的、棘手至极的变数？
「……」
她绿色的眼眸深处，算计的光芒快速闪烁。无论如何，需要更进一步的测试了。
眼前的这个“早见伊织”，无论是真是假，都已经被她标记为需要重点“关注”和“处理”的对象。
不管你是谁，既然闯进了我的领域，打扰了我的计划……那么，就准备好成为这盘棋上，一枚被清除的棋子吧。
……
放学后的城市华灯初上，“早见伊织”的身影融入人流，几经辗转，确认无人跟踪后，才悄无声息地进入一栋不起眼的旧公寓楼，打开顶层一间安全屋的门。
室内光线柔和，陈设简单却应有尽有。早已等候在此的“望月汐”，正安静地坐在窗边的椅子上。
她正对着一个小镜子，小心翼翼地用特制的卸妆液擦拭着脸颊边缘。
随着易容材料的剥离，渐渐露出一张与人偶般精致却缺乏血色的脸庞。
茶棕色的长发被拢到一边，发根处新长出的、刺眼的白发清晰可见。
当她抬起眼，那双属于她自己的、纯净如同紫水晶般的眼眸，带着一种非人的空灵与专注，望向进门的汐。
“汐。”她轻声开口，声音如同她的眼神一样，带着点不染尘埃的清脆与疏离。
她没有姓氏，只有一个被赋予的名字——楪祈。她是汐从那个黑暗的实验场所带出的“残次品”，也是被她亲手培养、雕琢最锋利匕首的“蝶”。
“辛苦了，蝶祈。”汐走过去，声音柔和了下来，褪去了在外的所有伪装与锋芒。
她接过楪祈手中的工具，动作熟练而轻柔地帮她完全卸去残留的伪装，露出女孩原本苍白细腻的皮肤。
楪祈像汇报工作一样，用平铺直叙的语气说道：“校内情况稳定。对方手段隐蔽，我反复确认过，没有物理跟踪迹象。但有被注视的感觉，很模糊，无法定位来源。中途有人试探，但我确定没有露出破绽。”
汐仔细听着，指尖轻轻拂过楪祈新生的白色发根，眼神复杂地暗了暗。
这白发是早年实验留下的印记，也是无法抹去的过去。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那些冰冷的实验报告，上面标注着“适应性不足”、“稳定性缺陷”、“建议清除”等字样。
“做得很好。”汐点了点下巴，压下心头的阴霾，“继续跟进观察，帝丹那边……那个人已经开始怀疑了，你要更加小心。”
她的手指停留在楪祈的白发上，叹了口气，语气颤抖着承诺，也不知道是说给面前的女孩听，还是说给自己听：“记得按时补染发根，别让人注意到。蝶祈，继续坚持。我答应你，总有一天，你会彻底摆脱这一切，你可以自由地走到阳光下，用你真正的样子，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楪祈眨了眨那双漂亮的紫色眼睛，长长的睫毛像蝶翼般颤动。
她没有像普通女孩那样欢呼或追问，只是微微偏过头，将自己冰凉的脸颊轻轻贴上汐温暖的手心，像一只寻求安抚和确认的小动物，依赖地蹭了蹭。
她没有说话。
但汐清晰地“听”到了她心中涌起的、如同清澈溪流般坚定而温暖的心声：
「会的。会走到阳光下。不是‘我’，是‘我们’。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我们终将自由的……那些束缚我们的，伤害过我们的……夙愿，终将成真。」
「你永远不是孤独一人。」
那心声里没有彷徨，没有恐惧，只有对汐毫无保留的信任与共同面对一切的决心。
汐感受着手心传来的微凉触感和全然依赖，心中一酸，随即被更强大的决心填满。
她反手轻轻握了握楪祈的手，红眸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嗯，”她低声回应，既是回答楪祈的心声，也是对自己重申誓言，“一定会的。”
说完，汐又把话题拉回到正事上，“不过你之前提到的赌场陪同，我已经另有人选了。”
听到汐已有人选，楪祈那双紫水晶般的眼眸眨了眨，依旧没什么表情，却定定地看着汐，像是在无声地询问，又像是单纯地发呆。
忽然，她做出了一个有些出乎意料、甚至可以说是不知轻重的举动。
她向前一步，伸出手臂，轻轻环住了汐的腰，然后将整个脸颊埋进了汐的怀里。
她的动作有些生涩，却带着一种全然的依赖和不易察觉的固执。
“是那个……组织里升上来的新人，对吧。”她的声音从汐的怀里闷闷地传出来，语调依旧平平的，听不出什么情绪。
但汐被动接收着她的心声，那心声音量不大，却像细微的涟漪，清晰地传递过来：「……汐又在勉强自己了。明明最讨厌说谎和演戏了……又要和那些危险的人周旋……」
这心声没有波澜壮阔的担忧，却像一层柔软的纱，轻轻蒙在汐的心上。
汐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弄得怔了一下，随即，那双向来冷静甚至带着些许疏离的红眸，微微软化了。
她没有推开楪祈，也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抬起手，一下一下，轻柔地拍着楪祈单薄的后背，像是在安抚一只不安的小动物。
动作间带着无声的安慰，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
她确实不喜欢。不喜欢谎言，不喜欢伪装，不喜欢在黑暗的泥沼中与那些危险的角色虚与委蛇。
但为了那个从别人那里得来的的夙愿，为了眼前这个将她视为唯一依靠的女孩能够真正获得自由，她愿意将自己染成深渊的颜色。
楪祈感受着背后轻柔的拍抚，没有再追问，只是将脸埋得更深了些，仿佛这样就能分担汐肩头的重负，或者至少，能在此刻给予她一点点无声的支持。
安全屋内，灯光依旧温柔。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弧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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