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难再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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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厢的门轻轻合拢，将外界的喧嚣彻底隔绝。寂静如同潮水般涌来，只剩下空调低沉的嗡鸣和两人交错的呼吸声。
松田阵平依旧固执地攥着望月汐的手腕，热度透过皮肤传来。
他仰着头，墨镜早已滑落，露出那双因醉意而眼神飘忽的深色眸子，平日里锐利的目光此刻涣散又执拗。
“你……”他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努力聚焦视线，试图让打结的舌头听话，“你……有没有……兄弟，或者年龄相近的表亲？”
问题问得突兀又含糊，但汐的心脏却猛地一跳。
来了。他果然发现了，并且将那双同样的红眸记在了心里，甚至推断出了血缘联系的可能性。
果然瞒不过他。
她的目光下意识地飘向旁边。包厢的玻璃窗映出室内的景象，也清晰地映出她自己的身影——那双在昏暗光线下依旧秾丽得惊人的红色眼眸。
视线仿佛被烫了一下，她飞快地移开眼，思绪却回到了遥远到甚至有些模糊的过去。
几双红色的眼眸在脑海中飞速掠过，无神的、冷漠的、痛苦的、疯狂的……最后猛地定格，聚焦于一双眼眸——
那双眼睛湿润着，蒙着一层绝望的水光，失焦地望向某个虚空点，漂亮的红色底彩像碎裂的宝石，失去了所有光芒，只剩下无尽的……空洞。
她的指尖微微一颤，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没有。”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平静得漠然，“我是独生女。”
谎言。
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谎言。但她说得无比自然，仿佛这就是唯一的真相。
松田阵平愣住了，似乎花了比平时多好几倍的时间来处理这句简单的话。
他眼中的执拗和探究慢慢褪去，被一种清晰的失望所取代。
那失望如此浓重，几乎凝成了实质，让他整个人都显得有些蔫了下去。
他缓缓地、一点点地松开了握着她的手，手指滑落下来。
「……这样啊。」他的心声低沉地传来，那有着难以掩饰的落寞，「果然……只是错觉吗……那种感觉……明明那么像……」
他低下头，碎发遮住了眼睛，沉默了几秒。
「……生命里有些人，大概是注定把握不住的吧。」他的思绪变得有些破碎，酒精放大了那份怅然，「有缘的话……总会再见的吧？就算无缘……能见过一次，也许已经是奇迹了……至少……」
他像是在安慰自己，但那份失落感依旧沉甸甸地弥漫开来。
「……不像有些人……一旦错过……就真的……再也……回不来了……」
最后一句心声轻得几乎听不见，浸满了深切的、无法弥补的悔恨。汐明白，那并不仅仅指向今晚的错误的相认。
汐沉默地看着他难得一见的脆弱和低落，心中也泛起一丝复杂的感慨。
她转过身，走到窗边，用力推开了窗户。夜风瞬间涌入，吹散了包厢内浑浊的空气，也带来一丝清凉。
她搬过一把靠背长凳，放在窗边，没有看松田，只是背对着他坐了下来。
松田依旧沉浸在低落的情绪里，反应迟钝，却也依循着本能，踉跄了一下，转过身，背对着她坐到了长凳的另一头。
两人的背脊隔着几厘米的距离，能感受到对方传来的微薄体温，却看不到彼此的表情。
从口袋里摸出一盒香烟和一个金属外壳、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精致打火机。她抽出一支叼在自己唇间，又摸索着，看也没看地，反手朝后递过去另一支。
松田迟钝地眨了眨眼，似乎没完全理解这个动作。但熟悉的烟草气息钻入鼻腔，让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有些笨拙地接住了那支烟。
“咔哒”一声轻响，幽蓝的火苗在汐的指尖跳跃起来，划破了两人之间沉默的黑暗。
她先偏过头，微微颔首，就着那簇火苗点燃了自己唇间的烟，深吸一口，侧脸在火光一瞬的映照下，显出一抹显眼的白，随即又被缓缓吐出的灰白色烟雾笼罩，变得模糊不清。
然后，她保持着向后伸手的姿势，手腕稳稳地递到松田阵平面前。那簇幽蓝的火苗在她指尖微微颤动。
松田怔怔地看着近在咫尺的火光，视线却不由自主地被火光照亮的那一小片区域吸引。
她递过打火机的手，手腕纤细而骨感；再往上，是因为侧身动作而愈发清晰的的下颌线条，以及被烟雾柔和了轮廓的侧脸。
他的目光定住了。
酒精让大脑的处理速度变慢，却让某些感知异常放大。跳跃的火光映在她脸上，明暗交错，那抹熟悉的轮廓，那种专注而疏离的神态……与他记忆中那个身影，在这一刻，离奇地重叠了起来。
那种挥之不去的“相似感”不再是模糊的概念，而是在这幽蓝火光的映照下，变得具体。
他忘了去凑近点烟，只是愣愣地看着她的侧影，仿佛试图穿透那层烟雾，看清某个被刻意隐藏的真相。
那簇幽蓝的火苗，在他一瞬不瞬的凝视中，安静地、执拗地燃烧着。
「——」
松田看着递到眼前的火苗，最后还是凑过去，点燃了烟。烟草燃烧的熟悉气息似乎让他混沌的大脑清醒了一些。
「真的……好像——」
那天灯光很暗，还有霓虹，他一开始以为是橙色。
但车灯一扫而过，他记得那是一种红色，特别的赤红。
「而且……不只是眼睛。」
「那个感觉……那个侧脸的轮廓，还有……啧，说不上来，但就是有一种……奇怪的熟悉感。他们……有点像。」
「hagi……」
汐收回手，夹着烟，将手搭在屈起的膝盖上，静静地望着窗外城市的夜景。她没有再说话，只是沉默地吸着烟，同时，被动地接收着身后那人杂乱无章、浸满醉意和失落的思绪碎片。
就在这时，空气似乎微微波动了一下，一种难以言喻的凉意悄然弥漫。
半透明的、泛着微弱光泽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松田阵平面前。
萩原研二蹲下身，双手搭在膝盖上，像一只关心主人的大狗，仰头看着耷拉着脑袋、神情萎靡的幼驯染。他那双总是含笑的紫色眼眸此刻盛满了温柔的忧郁，静静凝视着松田。
幼驯染之间无需言语的默契，让他轻而易举地就懂得了松田此刻的低落因何而起——不仅仅是因为一位朋友的的错过，更是勾起了某些深埋心底、关于“失去”和“错过”的旧伤。
萩原什么也做不了，只能这样蹲在他面前，用那双忧郁的紫眸无声地陪伴着。
汐夹着烟的手指顿了一下。
她依旧维持着背对他的姿势，红眸望着窗外明灭的灯火，烟灰无声地跌落。
夜风穿过窗户，拂过她的发丝，也吹动着松田额前的碎发。两人背对背坐着，中间仿佛隔着咫尺天涯的距离，她在望着现实的城市霓虹，他正凝视着虚幻的旧日幻影，尽管他并不知道。
只有香烟的微光，在昏暗中默契地一明一灭，燃烧着无声的沉默和各自沉重的心事。
她听着身后那心绪翻涌，感受着那几乎要将他吞噬的孤寂和悔恨。夜风穿过，带来凉意，却吹不散这包厢里浓稠的哀伤。
片刻后，她轻微地向后靠去。
她的脊背，隔着薄薄的衣料，轻轻抵上了松田阵平因低头而微微弓起的、紧绷的脊背。
只是一个细微的动作，一点微不足道的接触面积。
但属于另一个人的、温热的体温，却稳定地传递了过去。像寒夜里偶然触到的一点星火，不炽热，却明确地存在着。
这是一个无声的讯号，一句用肢体语言表达的：我在。
松田阵平的身体轻微地顿了一下。那汹涌的心绪出现了一个短暂的停顿。
然而，汐的心底却是一片清醒的凉薄。
她维持着这个倚靠的姿势，红眸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清晰地认知一个事实——
她有资格这样传递一点微不足道的体温，有资格坐在这里陪他沉默。
但最应该出现在这里，能够真正理解他所有痛苦、能用一句话甚至一个眼神就驱散他所有阴霾的那个人，那个会笑得没心没肺、会勾着他脖子耍赖、会毫不客气戳破他所有伪装的那个人……
他已经无法感受到了。
她给的这一点点温暖和陪伴，不过是隔靴搔痒，甚至是一种残忍的提醒。
蹲在松田面前的萩原研二半透明的身影，缓缓抬起眼眸，望向汐。那双紫色的眼里盛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感激，有悲伤，更有一种深切的无力感。
他看得见她试图传递的安慰，也明白她心底那份清晰的界限感。
幽灵无法传递体温，无法真正触碰。
而活着的人，再如何努力，也无法填补那个独一无二的空缺。
汐依旧沉默地靠着松田的背，香烟在她的指间静静燃烧，化作灰烬，如同那些无法挽回的过去和无法传递的安慰，无声跌落。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难再见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