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雨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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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酒屋外，后巷。
赤井的身影消失在居酒屋门口的暖帘后不久。巷子另一头，一个穿着黑色夹克、身形挺拔的男人正慢悠悠地踱步过来。
他嘴里叼着一支未点燃的烟，卷曲的黑发下，是一张英俊桀骜的脸——正是结束了一天工作、准备回家又心血来潮拐进这条近路的警视厅搜查一课警部补，松田阵平。
深夜的巷子很安静。松田正低头摆弄着新买的打火机，咔哒一声，火苗窜起。他点燃香烟，深吸一口，缓缓吐出烟雾。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了居酒屋门口那个站在路边的身影。
那道身影穿着考究的男式风衣，身形略显单薄，背对着他低着头，脸看不真切。但松田作为刑警的敏锐直觉立刻被触动了。
这个时间点，一个人在这种地方……不太对劲。更关键的是，他闻到了一丝极淡的、被海风稀释过却依然无法完全掩盖的气味——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松田的脚步顿住了。出于谨慎，他锐利的目光仔细打量着那道身影。风衣的剪裁、站立的姿势……以及，那露出来的一小截手腕，在居酒屋暖黄的灯光下，显得过分白皙纤细。
「……他在做什么？」
他不动声色地走近了几步，停在几步开外。就在这时，似乎是没太站稳，那个身影微微动了一下，抬起了头，视线却直指松田。
就是这一瞬间。
松田阵平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双赤红的眼眸，在居酒屋灯笼的映照下，仿佛燃烧的琥珀，又像是落日余烬。那抹颜色，如此独特，如此……熟悉！像一道闪电劈开了记忆的迷雾，瞬间将他拉回到两年前那个冰冷的雨夜。
“……！”松田阵平下意识地发出一串气音，香烟差点从嘴角掉下来。
他眼中的警惕瞬间被巨大的惊愕取代，混杂着难以置信和一种奇特的、被命运击中的感觉。
……
那是两年以前的事了。
刚刚参加完萩原研二追悼会，同事们压抑的悲泣和故作坚强的安慰仿佛还萦绕在耳边，
他却早早独自脱离人群，漫无目的地走向郊区，仿佛想逃离那令人窒息的悲伤氛围。
松田有些事不太明白。
大家都在对他说一些安慰的话，这是当然的，毕竟萩和他一起长大，对于他的牺牲，最痛苦的必然就是身为幼驯染的他。
可奇怪就在这里。
他感觉不到悲伤。
天色阴沉得如同凝固的墨块，没有星光。
内心的平静像一潭死水，异常得让他自己都困惑。他觉得自己应该像火山一样爆发，应该被撕裂般的痛苦淹没，但什么都没有。
他被一种巨大的、冰冷的空洞感填满了。
他弄不懂自己。
风刮得更紧了，带着湿冷的潮气。他下意识去摸烟盒，指尖触碰到冰冷的金属盒，动作却僵住了——这抽烟的习惯，也是很早之前跟hagi学的。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冰冷的雨点毫无预兆地砸落，瞬间连成一片。
「啧。hagi，连天气都跟你作对啊。」他在心里暗骂了一句。
雨水迅速打湿了他的头发和外套，寒意刺骨。环顾四周，荒凉的郊区，只有远处湖面在雨幕中泛着微光。他看到湖边系着一艘小小的、带雨棚的旧船。
在雨里上船？这多少有点危险。但附近实在没有像样的避雨处，而且雨势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
他别无选择，只能顶着越来越大的雨冲了过去，踩进那艘摇晃的小船，一头钻进狭小的雨棚。
棚内光线昏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雨点密集地敲打着顶棚，发出恼人的噼啪声。
就在他抹去脸上的雨水，稍微适应了黑暗时，才猛然惊觉——角落里，还坐着一个人影！
雨声、黑暗、孤舟、突然出现的陌生人……这气氛诡异得足以让普通人汗毛倒竖。
但松田阵平不怕。他不信鬼神。他甚至希望人死后真能变成鬼魂。
那样至少，某人不是像现在这样，彻底地、冰冷地、长眠不醒。
松田没有出声，只是靠着湿冷的篷壁坐下。沉默在雨声中发酵，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就在松田几乎要被这寂静和内心的空洞吞噬时，角落里的身影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奇异地穿透了嘈杂的雨声，带着一种难以分辨性别和年龄的平和：
“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声音的主人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语气里没有抱怨。
松田微微一怔，没想到对方会以天气开场。他含糊地应了一声：“嗯。”声音有些干涩。
他并非不善言辞，只是此刻，任何社交性的寒暄都显得苍白无力。
短暂的沉默后，那个平静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么大的雨，看不清路是正常的。人都容易迷路。”
「……。」
松田的心被拨动了一下，他下意识地抬起头，想看清黑暗中说话人的轮廓，但光线太暗，只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
“是啊，”松田的声音低沉下去，他仗着面前是个陌生人，将心声看似随意的吐出，“看不清……也不知道该往哪走。”他承认了这种迷茫，哪怕这在平时绝无可能。
“淋雨久了，会生病的。”依旧是平铺直叙，却仿佛意有所指。
让人生病的，是这冰冷的雨水，还是他长久以来压抑在心、无法宣泄的悲痛？
松田喉咙发紧。他确实感觉自己像被浸在冰水里，从里到外都冷透了。
沉默再次降临，但这次，松田的心防似乎裂开了一条缝隙。
他习惯性地去摸口袋里的烟盒，抽出一支烟，叼在唇间。黑暗中，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声音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未察觉的、寻求某种联结的试探：
“……来一根吗？”问完才觉得有些唐突。
角落里安静了一瞬。然后，那个声音回答：
“可以。但可能要借一下你的打火机。”
松田掏出打火机，咔哒一声，幽蓝的火苗在黑暗中骤然亮起。他微微倾身向前，凑近角落。
火光跳跃，照亮了对方凑近点烟的脸——以及那双在幽蓝火焰映照下，呈现出燃烧般的橙红色眼眸。
那绝非寻常瞳色，如同熔融的赤金，又似凝固的血珀，呈现出一种惊心动魄的颜色。
他看清了，那双奇异的眼眸里，清晰地倒映着他自己的脸。它们一错不错地、平静地注视着他。仿佛能穿透皮囊，直视灵魂。
还没等他回过神，对方已经就着火苗点燃了烟，微微后撤，那双赤瞳在火光消失的瞬间又隐入黑暗，只留下一个惊鸿一瞥的震撼印象。
松田自己也点燃了烟，深深地吸了一口。辛辣的烟雾涌入肺腑，带来一丝虚假的暖意和熟悉的慰藉。在烟草气息和雨声的包裹下，他紧绷的神经似乎松弛了一些。
“这烟……”松田看着明灭的火星，“是跟一个很重要的家伙学的。他说，烦躁的时候来一根，能定神。”他顿了顿，后面的话像是自言自语，“……现在抽起来，好像也定不了神了。就剩下……味道还在。”
hagi不在了，那些一起抽烟、一起插科打诨、一起生活的日子也远去了。烟还在抽，但意义对于他来说，似乎已经变了。
黑暗中，传来对方轻轻吐息的声音。烟雾在微弱的光线下弥散开。
“味道还在……那教你抽烟的人，就还不算完全离开。”
「——」
闻言，松田眨了眨眼，明白了此人已经猜中了他口中的人已经过世。
「他是想说……那些习惯，那些记忆，那些痕迹还存在吧……？」
他用力吸了一口烟，两人沉默着，雨声似乎也小了一些。
「可是，那又能怎样？人已经回不来了。」
「有这些痕迹有什么用？」
仿佛是回应他的心声一般，那个平静的声音再次响起，“船随波漂，岸总会到的。雨停的时候，方向自然就清晰了。”
还未等他细想，对方的声音清晰地传来，如同一个明确的信号：“你该上岸了。”
松田下意识地转头看向船外，愕然发现，船不知何时已悄然靠岸。
更令他难以置信的是，那场似乎永无止境的瓢泼大雨，竟真的停了！月光透过散开的云层，清冷地洒在湿漉漉的湖岸上。
所有的困惑、麻木，在这一刻被清明所取代。他明白了，他原本压抑的内心，已经在谈话中悄然释放了。
而且悲伤、不甘、愤怒已经不知不觉间被眼前的人引导出来。
他站起身，郑重地看向那片黑暗的角落，看向那双虽然隐没在黑暗中、却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睛。
千言万语涌到嘴边，最终只化作一句发自肺腑的、沉甸甸的：“……谢谢。”
没有追问名字，没有探究身份。有些相遇，无需多言，其意义早已超越言语本身。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那片黑暗，仿佛要将这份相遇刻入灵魂，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踏上了月光照耀下的、坚实的湖岸。
——
记忆的闸门洞开，与眼前的景象重叠。
暖光下的橙红色眼眸——与两年前雨夜船篷里，被自己打火机火焰映亮的、那双燃烧般的赤瞳，一模一样。
虽然面容在黑暗里看不真切，身形细节也已经消散在记忆里，但那双眼睛……松田阵平绝不会认错！那独特的、仿佛能洞穿灵魂的颜色，那在火光下呈现的、如同烙印般刻在他记忆深处的橙红光泽！
是“他”！
那个雨夜里，那个他视作一面之缘、却意义非凡的知己。
松田握着拳头的手指猛地收紧。震惊、难以置信、以及随之而来更深的疑虑——为什么“他”会在这里？为什么深夜独自站在居酒屋后巷？那若有若无的血腥味……是怎么回事？
他喉头滚动了一下，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只是试探性地说：
“……是你？”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雨夜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