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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你是被爱的孩子 ...

  •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无需言语,琴键音符还在震动。

      苏格兰威士忌,在档案里见过的脸。

      望月汐悬在半空的指尖再次落下,触碰琴键的力道不再带着之前那股宣泄般的力度,而是沉淀下来,化为一种低沉的倾诉。

      旋律依旧是悲伤的底色,但其中却混入了新的东西。

      她的音乐,不再是孤绝、控诉,而是向身边这位陌生乐者敞开的、带着伤痕的心扉。

      诸伏景光专注的蓝眸中映着琴键和她微颤的指尖,回以一个微笑。

      他放在低音区的左手跟上旋律,稳稳地托住了曲子中翻涌的惊涛骇浪。右手则流淌出明亮却不过分跳跃的和弦,回应着她旋律中每一个低回的疑问,每一个不安的转折。

      他们像两个用灵魂对话的乐者,在这喧嚣又孤独的车站一隅,围绕着一架饱经风霜的旧钢琴,共同编织出一段即兴的、深刻的双人乐章。

      光影摇曳,和琴键一起震动的,还有鼓动的心。

      最后一个音符在寂静中缓缓消散,余韵如同叹息般萦绕在车站空间里。

      几秒钟的沉寂后,周围稀疏的乘客、疲惫的工作人员,甚至远处匆匆赶路的旅人,都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爆发出真诚而克制的掌声。

      有人悄悄抹去眼角的湿润,有人深深吸气。

      这意外降临的“车站音乐会”,用纯粹的情感穿透了日常的麻木与匆忙,在每个人心中激起了久违的感动。

      突如其来的掌声和那些湿润的目光让望月汐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搭在琴键上的手指,脸上是罕见的无措。

      习惯了在阴影中行走的她,对这种暴露在公众目光下、被情感直接触碰的感觉,感到有些陌生而慌乱。

      短暂的沉默在两人之间弥漫。望月汐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悸动,抬起头:“是《故乡》的谱子,你来自长野吗?”

      诸伏景光迎着她的目光,那双上挑的蓝眼睛闪过了惊讶,随后变成一片坦然的平静。

      他轻轻颔首:“没想到能被认出来,是的。”随即,他补充了一句,语气温和,“请为我保密。”

      这简单的五个字,在望月汐耳中却如同惊雷炸响。

      就这么承认了?对一个素不相识的人?

      对一个身处黑暗组织核心的卧底来说,“长野出身”这个信息,无异于将脆弱的命门暴露在刀锋之下。他为什么要告诉她?

      她扯出一个笑,试图提醒对方:“既然是秘密的话,其实你可以对我说谎的。”

      “如果我是坏人,你的秘密就暴露了。”

      这句话脱口而出的瞬间,她心底深处某个角落也被狠狠刺痛了一下。

      诸伏景光静静地看着她,脸上没有半分被冒犯或质疑的愠怒。

      相反,他的表情满是认真与肯定。

      “不会的。”

      望月汐的瞳孔收缩了一下,眼神里充满了无声的追问:为什么?凭什么如此笃定?

      景光读懂了她的疑问,他唇边的笑意加深:“因为你的音乐告诉了我,”他话语中的每一个字都像带着温度,“你不是那种人。”

      「你的心,分明在落泪。」

      她有一瞬间的失神。

      苏格兰威士忌,怎么是这样的人?

      组织内关于他的任务记录和报告档案都显示他不是什么善茬,而且,又来一个卧底?

      “而且,如果你真的是那种人,就不会善意的提醒我了。”

      就在这时,车站广播适时地响起,清晰的女声播报着某个车次即将进站的消息。

      诸伏景光像是得到了一个自然的退场信号,他从容地站起身,对着汐温和地颔首致意:“抱歉,我该走了。还有一些‘工作’要处理。”

      杀人工作是吧。汐在心里无声的吐槽。

      “谢谢,”他真诚地说,目光落在她身上,“这是一场非常合拍的即兴合作。”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些的期许:“真希望……还能有机会一起合奏。”

      「在摧毁组织以后……」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融入车站川流不息的人群之中。那挺拔的背影,很快就被各色身影淹没,消失不见。

      望月汐独自坐在琴凳上,车站的喧嚣似乎瞬间被拉远,形成了一层模糊的背景音。她重新触摸琴键,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刚才两人合奏时的微温触感。

      耳边,仿佛还回响着那首深沉悠扬的曲子,以及诸伏景光那句如同魔咒般的心声——“你的心,分明在落泪”。

      老野口的叹息,来自卧底莫名其妙的信任,自身无法摆脱的黑暗枷锁……

      各种截然相反的情绪在她心中碰撞、撕扯。

      她感到一种奇异的慰藉,像抓住了一缕微弱的烛火,那烛火来自一个可能……隐约触及了她灵魂深处尚未湮灭之物的人。

      但同时,一种危险感也攫住了她。这种“被读懂”的感觉,对于她这样的身份,无异于将自己暴露在致命的狙击镜下。

      太糟糕了。

      苏格兰威士忌……又要给卧底的档案打补丁了。

      她猛地闭上眼,再睁开时,红色眼眸里只剩一片清明。她拿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划动,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几乎是瞬间被接起,对面传来一个略带稚气却异常冷静的女声:“说。”

      “雪莉。”望月汐打开变声软件,语气平静得像在陈述天气预报,“见面时间推迟。我马上就到。”她甚至没有等对方回应,便直接切断了通话。

      冰冷的屏幕倒映着她冷漠的脸。她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那架承载了短暂共鸣的旧钢琴,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走向与诸伏景光离去的相反方向。

      你说错了,诸伏景光。

      我是一个……无可救药的坏孩子。

      ——

      实验室走廊,脚步声回荡得格外清晰,科研人员都在埋头于手中的瓶瓶罐罐。

      宫野志保,代号雪莉,抱着厚厚的实验报告站在厚重的防爆门前,小小的身躯裹在稍显宽大的白大褂里,眉头习惯性地微蹙。

      她刚从美国留学回来才几个月,对组织日本总部的一切都带着疏离和警惕,尤其是今天,来接收报告的换成了一个从来没听说过的“尼帕维西”。

      门无声滑开。映入眼帘的并非琴酒那标志性的银发和压迫感十足的黑色风衣。门口站着的是一个身材高挑、气质略显清冷的“青年”。

      棕色的短发利落,棕色的瞳孔透过无框平光镜片平静地注视着她,一身剪裁合体的深灰色男式风衣衬得身形挺拔,没有琴酒那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你迟到了十七分钟。”小小的雪莉抬头望着她,冰蓝色的眼睛直拗的望着她。

      “我知道,很抱歉。有些突发情况。”

      汐没有过多解释“突发情况”是什么,雪莉也默契地没有追问。在组织里,追问往往意味着不必要的麻烦。

      雪莉的心稍稍放松,这就是尼帕维西?看上去和琴酒完全不一样。

      会道歉,甚至对她用了敬语。要知道,如果是琴酒在这里,他不会说什么无关紧要的废话,而是可能直接掏出□□指着她的脑袋威胁她。

      “报告。”雪莉的声音保持着不符合她年纪的冷静,有些刻意为之的冷淡,将厚厚的文件夹递过去。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对方。

      “辛苦了。”望月汐,此刻是“尼帕维西”,接过报告,声音透过变声器处理后是平稳的男中音。

      她的目光在雪莉眼下淡淡的青黑上停留了一瞬,又迅速移开,翻阅报告的动作很快。

      空气有些凝滞。雪莉能感觉到对方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扫过,没有琴酒那种审视猎物的冰冷,至少没有让她感觉不舒服。

      “数据比预期滞后了3.7%。”合上报告,陈述事实,没有责备。

      “样本活性出现异常波动,需要反复验证稳定性。”雪莉立刻回答,语气公事公办,“风险控制是首要原则,这符合规程。”她微微抬起下巴,带着科研人员的倔强。

      望月汐看着眼前这个才13岁就扛起整个项目核心、用冷静外壳包裹着疲惫和警惕的小女孩,有些感慨。

      婴儿时期在宫野女士怀里软乎乎的小团子,如今已是组织武器。她记得对宫野夫妇的承诺,也记得明美的恳求——保护好志保。

      “嗯。”望月汐只是应了一声。她将报告夹在腋下,话锋一转,语气平淡却不容商量:“从明天开始,你需要增加一项训练。射击基础。”

      雪莉猛地抬头,冰蓝色的眼眸里清晰地掠过惊讶和一丝不满:“射击?”她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我的职责是研究,不是……”

      “这里是组织,雪莉。”望月汐打断她,“代号成员,更何况是科研核心的你,必须具备基础的自保能力。这是规则,也无关年龄。”

      她看着雪莉抿紧的嘴唇和眼中压抑的抗拒,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被迫过早拿起武器的自己。

      她甚至能“听”到雪莉心底无声的呐喊:「每天十六小时在实验室,咖啡因维持清醒,身体发育都没跟上……现在还要学杀人技巧?真是压榨到骨髓里了。」

      望月汐推了推眼镜,对小姑娘无声的反抗来了兴趣:“很意外?我13岁的时候,别说手枪,扛着重型狙击枪在雨林里潜伏三天也是常事。”

      雪莉:“……”她彻底无语了,只觉得一股闷气堵在胸口。

      「姐姐见不到,工作007,现在还要超级加倍……可恶。」

      看穿了雪莉内心的怨念和疲惫,望月汐走近一步,伸出手,在雪莉身体瞬间绷紧的警惕中轻轻揉了揉她茶色的短发。

      雪莉愣住了,身体僵硬着,却没有立刻躲开。

      “不过,”望月汐压低了一点声音,凑近耳语,“BOSS对你的进展很满意。如果APTX-4869的下一个关键节点你能顺利攻克……”

      “新的、更顶级的专属实验室已经在规划中了,配备最好的资源和团队,助手随你挑,也会拥有更大程度的自由。”

      这是一个实实在在的诱惑,“自由”……

      望月汐收回手,退后半步,恢复了公事化的语调,但补充了一句,仿佛不经意:“另外,组织虽然管理严格,但并非完全不近人情。”

      她看着雪莉骤然亮起的眼睛,“如果实在想念家人,可以在内网提交探视申请。写明理由和时间,由我最终审核。通过了,会安排。”

      “姐姐……”雪莉下意识地低喃出声,随即立刻抿住嘴,但眼中瞬间燃起的希冀光芒骗不了人。

      琴酒从来不管她们姐妹情深,顶多给她画大饼。

      「可以……见到姐姐了?」

      望月汐捕捉到了她强烈的心声,那纯粹的思念和渴望让她心头微涩。她点了点头:“前提是,你的工作进度必须达标,申请理由充分,并且……安全可控。”

      短暂的沉默后,望月汐转身准备离开。走到门口,她又停住,回头看向还站在原地、似乎还沉浸在可以见到姐姐的冲击中的小女孩。

      “明天下午两点,地下三层B区射击训练场,我会亲自教你。”她的语气缓和了些,“第一次课,有什么想要的吗?算……见面礼。”

      雪莉抬起头,似乎没料到会有此一问。她看着眼前这个既像冷酷执行者又偶尔流露出奇怪温和的“尼帕维西”,内心挣扎了一下。

      「想要什么……最近咖啡喝的有些腻了……想要新包……」

      她犹豫着,带着点属于这个年纪的内敛和试探,声音软了下来:“……红茶……可以吗?想换换口味。”

      一丝浅淡的笑意掠过眼底,快得让人无法捕捉。“红茶?可以。”

      她应承下来,同时,雪莉清晰的心声在她脑中回响:「……想念我的花生黄油和蓝莓果酱了……」

      望月汐心中盘算:下次见面再给她带个奢包吧,怎么净喜欢这些东西,小女孩还是太早熟了……

      厚重的防爆门在望月汐身后缓缓合拢,将实验室的冰冷与外界隔绝。门内,雪莉站在原地,手指绞着白大褂的衣角,心中翻涌着复杂难言的情绪:

      对射击训练的反感,对杀人药物的抵触,对能见到姐姐的巨大惊喜,还有……对那个神秘的尼帕维西,一种无法定义的、来源困惑的依赖。

      「奇怪,我哪里见过他吗?」

      门外,望月汐大步走在空旷的走廊上,风衣下摆划出利落的弧线,周身的气质恢复了惯有的深邃和冷静。

      她想起明美邮件里的恳求:「汐,志保她还太小……那些反抗计划,请不要告诉她。她的实验已经够忙了,等她再长大一些……」

      望月汐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只有心底一声无声的叹息。

      宫野志保……

      你被父母用生命庇护过,现在又被姐姐用谎言小心地惦记着……

      你或许觉得孤独冰冷,但你不知道,你一直是被爱着的孩子。

      而这沉重的、带着血腥味的爱,正是望月汐此刻必须继续背负下去的责任。

      她拨通刚录入不久的某人电话,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更深的阴影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你是被爱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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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晚21:00隔日更 国庆愉快呀,祝大家玩的开心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