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破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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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丹高中的学园祭，空气里弥漫着章鱼烧的焦香、棉花糖的甜腻，以及少年少女们毫无负担的喧嚣。
望月汐站在弓道场后方的射位上喧嚣似乎在她周身一米处戛然而止。
她并未刻意营造气场，只是存在本身，便像一块沉入沸水的冰，压低了周围的温度与声浪。
她穿着素净的便服，身影笔直而单薄，仿佛融入了弓道场沉静的木质背景板。
她取箭，搭弦。
传统弓道讲究“真善美”，她却打破了这种仪式感，省略了部分礼节性动作，没有多余的修饰。
左手握弓，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却不见丝毫颤抖。
右手三指勾弦，深色的弓弦深深嵌入指腹。她的呼吸悠长、细缓，每一次吐纳都近乎无声，胸口的起伏微弱到几不可察。
如同蛰伏在密林深处的猎人，将自身的存在感压缩到极致，唯有那双凝视着远处靶心的眼睛，平静得映不出丝毫波澜，寻不到一丝多余的情感。
没有紧张，没有炫耀，甚至没有胜负欲。只有绝对的专注，一种剥离了自我的、纯粹到平和的无伪。
当她引弓至满月时，一种无形的张力骤然绷紧，流畅的动作在此刻凝固，她静止的姿态蕴含着可怕的势能，让人联想到风暴来临前令人窒息的死寂。
松指。
箭矢离弦的刹那，空气仿佛被它粗暴地犁开！
那不是优雅的飞行，箭羽划破空气的轨迹，带着一种近乎暴戾的穿透力，裹挟着决绝意志破空而去！
“笃——！”
一声沉闷又极具穿透力的钝响，箭矢已死死钉在数十米外的靶心！带着一种凶狠的、要将整个靶子贯穿的力道，箭尾兀自高频颤动着。
场边瞬间爆发出压抑不住的惊呼和吸气声。
望月汐缓缓垂下手臂，气息依旧平稳悠长，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一箭与她毫无关系。
“全中啊！望月学姐！太厉害了！”弓道部的现任主将，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女孩激动得脸颊泛红。
“不要忘记动作的连贯性和呼吸的配合。”汐眼神中的深邃平静依旧，仿佛只是随手拂去一粒微尘。“命中靶子固然重要，但不要学我把礼仪省略了。”
她的目光掠过一张张年轻而充满憧憬的脸，最终落在弓道部部长兼学生会会长——诗咏雪身上。
少女拥有无可挑剔的精致容貌，此刻正挂着足以融化冰雪的甜美笑容，热情地鼓掌。
“学姐的风采，真是无论看多少次都令人心折呢。”诗咏雪走上前，软软的声音如同裹了蜜糖，“学园祭这么热闹，学姐难得回来母校，不如去逛逛？尤其是三年B班的塔罗占卜，听说非常灵验哦。”
她歪着头，笑容弧度如同尺规量出，那双眼眸深处像覆盖着一层永不消融的薄冰，透着一丝非人的、近乎观察实验样本般的兴味。
面临少女怪异的视线，汐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已经暗暗的将她记了下来。
诗咏雪，大家眼里的“完美优等生”，但她的脑海里同时有两道相互矛盾冲突的心声。
汐最后看了她一眼。“谢谢推荐，诗咏会长。”
告别弓道部，汐独自融入喧闹的人潮，才拿出备用手机编辑了一条邮件发到邮箱。
“确认诗咏雪有问题，查一下她的身份。”
兜兜转转来到三年B班门口，那片刻意营造出神秘氛围的紫色帷幔前，她的脚步顿住了。
那个身影……
排队的人群中，那个侧对着她的身影如此熟悉，是宫野夫妇的大女儿，宫野明美。
几乎是汐视线落下的瞬间，明美也抬起了头。四目相对，惊讶、久别重逢的喜悦在明美眼中迅速漾开，随即又被更深的忧虑抹平。
明美轻微地摇了摇头，目光快速移开，仿佛从未相识。
汐将视线落在那位站在明美身边的高大男人身上。
黑色长发散在脑后，几缕碎发垂落冷峻的颊边，墨绿色的眼眸深邃，此刻正专注地看着占卜教室的布置，侧脸的线条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锐利。
诸星大。
名字在汐的脑海中无声浮现。组织里关于明美身边出现一个可疑男人的情报碎片，瞬间与眼前之人重合。
明美紧张的心声涌现：「汐？！她怎么会在这里？还是以这张脸……不能让大君知道她和组织的关系……他接近我，是为了组织……万一他察觉到什么……他会被灭口的……」
汐垂下眼帘，掩去眸中情绪，仿佛只是随意扫过排队的人群，自然地走到队伍末尾，与明美和“”保持着微妙的距离。
轮到了明美和“诸星”。负责占卜的是两个略显紧张的学生。洗牌、切牌、抽牌。
三张牌依次翻开，是逆位的恋人、高塔、宝剑三。负责解读的女生脸色逐渐变得苍白，眼神慌乱地瞟向同伴。
“啊…嗯！结果是…是很好的！”女生挤出笑容，声音有些发飘，“象征着…呃…深厚的羁绊！嗯！还有…光明的未来！对，光明的未来！”她语速飞快，明显的欲盖弥彰。
明美似乎松了口气，但嘴角的笑容却像易碎的琉璃，勉强挂在脸上。“诸星”视线还停留在排面上，似乎陷入了思索。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平静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刺破了虚假的安静：
“‘逆位的恋人’代表了错误的选择和信任破裂，‘高塔’是突如其来的灾难性变故，‘宝剑’暗示了剧烈心碎与悲伤……这位同学，把这种组合解读成‘光明未来’，未免太不专业了？”
望月汐抱着手臂，姿态疏离地倚在门框上。她的目光精准地落在“诸星大”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上。
“这位小姐姐，我建议你慎重考虑这个男人，小心被欺骗感情。”
占卜的学生和同伴慌了神，手忙脚乱地道歉，抓起桌上作为赠品的手工编织手链和书签就往明美和“诸星”手里塞。“对不起！实在对不起！是我们学艺不精！这个请收下，一点小小心意……”
“诸星”没有接那些小玩意，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门口那个突然发难的女人身上。她的眼神……太洞悉，像是一种来自猎人的精准狙击。
汐无视了学生的狼狈，视线依旧钉在他身上：“建立在欺骗上的感情，就像这虚假的占卜结果，再美好的包装也掩盖不了内里的裂痕。玩弄人心者，终将被反噬，你说对吗，这位不知名的先生？”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
FBI的探员啊……用感情做筹码，真是‘高明’的战术。是哪个坐在华盛顿办公室里的蠢货，灵光一闪想出来的‘小巧思’？
汐读取着他冷静表象下高速运转的思绪：「她认识明美。刚才的眼神交流……红色的虹膜……身份绝对不简单……而且她话里的攻击性和暗示……」
就在赤井薄唇微启，准备回敬这充满敌意的试探时——
一股强烈、饱含着绝望、仇恨的疯狂意念猛地冲击进汐的意识深处！
「都去死好了……让他们也尝尝被踩在脚下、被唾沫淹没的滋味！就在现在，一起下地狱吧，结束这一切！」
这心声充满了扭曲的痛苦与决绝，源头就在不远处！
几乎是同一时间，汐捕捉到了一丝混杂在学园祭各种甜腻香气中的不和谐气味。刺鼻！带着一种金属锈蚀般的酸气。
强酸？
而就在汐蹙眉的瞬间，赤井秀一那双猎鹰般的眼睛也捕捉到了异常。
走廊尽头，一个穿着帝丹校服、身材瘦削的男生，低着头，双手死死插在外套口袋里，身体绷得僵硬，快步走向相对僻静的旧教学楼方向，那里似乎是……化学研究社活动室？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再次猛烈碰撞！刚才的针锋相对、言语试探，悄然瓦解。
是被霸凌后的报复。
“抱歉，失陪一下。”汐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丢给明美和慌乱的学生一句，转身便朝着那股绝望意念涌来的方向快步而去，步伐迅捷无声。
赤井秀一的眉峰蹙了一下。太突然了。她的离开并非心血来潮，那种锁定目标般的精准转向绝非寻常。
她感知到了什么？危险？这念头如电光火石般掠过他脑海。
“我去看看，你留在这里。”赤井立刻对明美低语道，声音沉稳却带着决断。他的身躯已经微微前倾，准备追上去。
“大君！”就在他迈步的瞬间，明美的手猛地拉住了他的衣袖。她的眼中充满了无法掩饰的担忧和一种更深的不安。
她仰头看着他：“小心。”
赤井的脚步顿住。他回握住明美冰凉的手，短暂而有力地捏了一下，墨绿色的眼眸深深地看着她，无声的安抚着。
“嗯。”他沉声应道，“我会很快回来的。”
说完，他不再迟疑，瞬间提速朝着望月汐消失的方向追去。两人一前一后，迅疾地汇入喧闹的人潮，又在下一刻精准地脱离，朝着那栋散发着陈旧气息的旧教学楼疾行而去。
明美站在原地，望着赤井迅速消失在拐角的背影，刚才被握住的手还残留着他掌心微热的触感和那份坚定的力量。
她缓缓收回手，紧紧攥住。「汐……大君……不要出事……」
而在不远处喧闹的人群边缘，学生会会长诗咏雪正微笑着与一位老师交谈。她的目光仿佛不经意地掠过赤井和汐消失的走廊尽头。
那双眼眸深处的冰层下，一丝发现新变量般的兴味，悄然浮现。「连锁反应开始了……果然没有看错。」
越靠近旧教学楼一层，那股化学品的刺鼻气味就越发浓烈。绝望的心声越来越清晰：「就是里面，那几个混蛋！你们加诸我身上的痛苦，今天百倍奉还！一起下地狱吧。」
目标男生停在挂着“化学研究社”牌子的活动室门前。门内隐隐传出几个男生嬉笑怒骂的声音，夹杂着玻璃器皿碰撞的轻响。
男生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用厚布紧紧包裹的玻璃瓶，瓶口隐约可见溢出的腐蚀性白雾，另一只手放在门板上。
他脸上五官神经质的抽搐，猛地就要拔开瓶塞，向前门内泼去！
要阻止他才行！
时间仿佛被拉长——
汐没有选择正面抢夺那极易泼洒的致命液体，而是快速切入男生侧面。白皙的手掌绷直如刀，狠狠劈砍在男生握着玻璃瓶那只手的手腕内侧麻筋上，同时将他推出泼洒范围。
“呃！”剧痛和麻痹感让他整条手臂失控，被包裹的玻璃瓶脱手坠落！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赤井秀一爆发出惊人的速度，在瓶子离地还有不到一尺的瞬间，稳稳地凌空抓住了那个被厚布包裹的、正在泄露白烟的瓶子！
同时搀扶了一把平衡不稳定的汐，让她免除跌倒的风险。
随后他将男生狠狠按倒在墙上，反剪双手。他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瘫在地上，发出嘶哑的嚎哭。
活动室的门猛地被拉开，里面几个嬉笑的男生愕然地看着门口这一幕：
一个高大的黑发男人制服着一个哭嚎的同学，手里抓着一个冒着诡异白烟的东西，而门口，站着一位气质清冷的年轻女子，她正冷冷地扫视着他们，那眼神仿佛能穿透皮囊，看到他们灵魂里的污秽。
那几个男生被汐冰冷的目光刺得一缩，脸上的嬉笑转为茫然和惊惧。
汐迅速上前，无视那几个霸凌者，检查了赤井手中的瓶子。确认强酸没有泄露后拿出手机，声音像淬了冰：
“摩西摩西，是我。帝丹高中旧教学楼一层化学研究社活动室外，有人意图使用危险化学品行凶，已被制服。现场有强腐蚀性液体，请派鉴识科人员，同时通知校方安保。”她果断报了警。
赤井将仍在啜泣的行凶者交给闻讯赶来的、脸色糟糕的保安。
他站在汐的身旁，墨绿色的眼眸深沉地注视着这个在混乱中展现出惊人冷静、判断力和行动力的女人。
「她是怎么确定会发生事件的？那么果断的追上去……」
她处理危险品的熟练，最初那迅疾又精准打击神经的手刀，而且拨打的是警方内部电话。
「与组织有关……毫无疑问了。问题是，是友方，还是敌方？」
赤井秀一想了想，编辑了一封邮件发给宫野明美，告知了位置让她过来。
警察的鸣笛声逐渐接近。在短暂的空隙里，走廊只剩保安、老师的窃窃私语。
讨厌的感觉。
霸凌者践踏他人的尊严，被践踏者最终选择用最极端的方式同归于尽……人性的恶意循环，永远在制造新的伤口和新的怪物。
这种暴力的轮回，何时能止？
汐走到远离走廊的窗边，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
她面无表情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银色的铁盒，打开，里面整齐地码放着几根香烟和一个精致的打火机。
她熟练地抽出一支，叼在唇间，正要点燃。
“在这种地方？”赤井低沉的声音在身侧响起。
他无声地走到她身边，目光定格在她唇间的香烟，然后从自己风衣内侧口袋掏出一个扁平的金属小盒，打开，里面是几颗晶莹剔透的薄荷糖。
“试试这个？或许能缓解一下神经。”他递了过去。
汐的动作顿住，她侧过头，叼着未点燃的烟，上下打量着他和他递过来的薄荷糖，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
“装什么呢，这位先生。老烟枪推荐戒烟糖？别逗了。”
赤井的动作没有丝毫停滞，递糖的手依旧平稳。
“习惯是习惯，建议是建议。这里刚处理完化学品，再点火，风险系数会增加。”他继续说，“薄荷的清凉，有时候比尼古丁的麻痹更有效。”
汐盯着他看了几秒，眼神犀利得像要剥开他的伪装。最终，她冷哼一声，没有去接那糖，却也没有点燃香烟，只是将那支烟夹在指间把玩。
她将目光重新投向窗外的学园祭。
“听着，诸星大，或者……随便你叫什么。”她直接指出了他的伪装。“你和明美之间是演戏还是别的什么，我不管。但是，别再和她更进一步了，她承受不起。”
赤井已经摸上了枪袋，他沉默着，空气仿佛凝固。
汐没有看他，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我知道你在查什么，也知道你代表谁。我不是你的敌人，我甚至可以帮你。”她的指尖碾着那支香烟，烟草丝从滤嘴边缘微微散落。
“我可以做你的组织代号引荐人，直接由boss审批。”她终于侧过头，红色眼眸直视着他，带着筹码在握的笃定。
“与其增加不必要的风险，不如与我合作。情报和资源都可以和我交换，但仅限于你和我。别把明美牵扯进来，也别妄想通过她来试探我的底线。否则，”她的声音更冷了几分，“……我知道你还有个妹妹和弟弟。”
她将目光移开，重新看向窗外，仿佛刚才那段充满威胁意味的话只是闲聊。
“王牌先生，我的提议，对你只有好处。”
她将手中那支被揉捏得有些变形的香烟，连同那个银色烟盒，一起塞回了口袋。
他早已收回了糖，墨绿色眼眸里倒映着眼前这个谜团重重、危险却又提出诡异合作的女人。
「她知道我的身份……至少是方向。主动提出合作，划下红线保护明美……听上去她拥有很多权限，直达BOSS……这个‘渠道’，是陷阱还是转机？」
警察的脚步声和交谈声清晰地传来。
汐扔给他一张写着联系方式的字条，最后瞥了一眼赤井，那眼神仿佛在说“言尽于此”。
她没有再说话，转身走向正在询问情况的警察，背影挺直而疏离。
赤井换了个方向去找宫野明美，他现在的身份，不适宜见日本警察。
望月汐……这个初遇，比他预想的更加复杂，也更加危险。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破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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