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两个人的独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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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院的隐蔽花园笼罩在沉沉的夜色里，精心修剪的灌木在远处宴会厅透出的微光中投下暗影。
他果然等在这里，背对着入口，焦躁地踱步，手中紧紧攥着那张字条，指节发白。
听到脚步声，他猛地转身，脸上交织着惊惶与强装的镇定，在看到“九条司”那张平凡拘谨的脸时，又瞬间堆起惯常的、带着施舍意味的假笑。
“九条君？山崎顾问的助手？”他声音刻意压低，带着试探和颤抖，“这张纸条……什么意思？”
“九条司”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慢慢走近，步伐无声，镜片在阴影下反射着冷光。
她停在藤原润面前几步之遥，这个距离足够安全，也足够压迫。
“字面意思，藤原董事。”变声器传出的男声平静得吓人，“您挪用研发资金、篡改实验数据、将未经安全测试的药物通过非法渠道流入黑市……这些证据，足够您身败名裂，牢底坐穿。”
藤原润脸上的假笑瞬间崩塌，取而代之的是被揭穿老底的狰狞和狠戾：“你……你是什么人？！想威胁我？你以为凭这些就能扳倒我？”
他急促地喘息着，眼神像淬毒的刀子，“我背后的人你惹不起！只要我打个招呼，你和你的主子，明天就会像垃圾一样被处理掉！”
他向前逼近一步，唾沫星子几乎喷到“九条司”脸上，一股混合着恐惧、贪婪和极度恶毒的心声浪潮般冲击着望月汐的意识：
「……该死的杂碎！竟敢查我！……必须弄死他……不，要让他生不如死！把他丢进实验室当新药的活体样本……对，让他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还有他的家人……那个山崎顾问……统统都要付出代价！……组织？哼，只要给够钱，朗姆大人会保我的……大不了再送几个替罪羊出去……那些穷鬼的命值几个钱？……」
肮脏、狠毒、视人命如草芥的念头如同实质的污秽，猛烈冲刷着望月汐的神经。一阵反胃，舌尖残留的甜品甜腻化作了令人作呕的铁锈味。
她原本计划进行更久的周旋和威慑，以套取更多关于其背后组织的信息，但此刻，藤原润内心赤裸裸的恶毒和那些针对无辜者的残忍构想，让她改变主意了。
“看来，谈判破裂了。”望月汐的声音透过变声器，冷得像冰。
藤原润还在叫嚣：“破裂？你根本没资格谈……呃！”
他的话戛然而止。
冰冷的枪口，不知何时已抵在他的眉心。动作快得超越了他视觉的捕捉，前一秒还空着的手，下一秒已握住了死亡的宣告。
藤原润脸上的狠戾被惊恐取代，瞳孔放大，倒映着“九条司”镜片后那双毫无波澜、只剩下审判般冰冷的棕眸。
他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连求饶的念头都还未升起。
“砰！”
一声沉闷的枪响，被消音器和宴会厅的喧嚣完美吸收。
血花在夜色中骤然溅开，混杂着灰白色的脑浆。藤原润肥胖的身体猛地向后一仰，重重砸在冰冷潮湿的石板地上。几点温热的液体，不可避免地飞溅到了近在咫尺的“九条司”身上。
子弹贯穿头颅的刹那，一股强烈到几乎化为实质的冲击波，撞进了望月汐的意识。
那并非仅仅是藤原润生前最后恶毒的念头，更是生命在瞬间被强行剥离时，灵魂发出的、最原始本能的、纯粹到极致的痛苦与绝望。
那是颅骨碎裂的剧痛，是意识骤然陷入无边黑暗的冰冷，是一切感知、欲望、存在感被粗暴碾碎的终极恐惧。
这股洪流猛烈冲刷着她的神经，比她听过的任何鲜活的心声都要直接、猛烈、令人窒息。
它无关善恶，只是生命消逝本身带来的、亘古宏大而冰冷的回响。
果然……无论来多少次都无法习惯。
望月汐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她面无表情地看着地上的尸体，但胸腔里那颗心脏，却因为这瞬间灌入的、属于他人的死亡体验而沉重地搏动了一下。
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铁锈的腥甜。她抬手，漠然地抹过脸颊上沾染的血点，动作干脆利落，仿佛拂去一粒灰尘。
然而，当她的目光下移，落在胸前那枚紫水晶上时，却怔愣了。
那颗深紫色的水晶，此刻被一滴粘稠、暗红的血珠玷污了纯净的表面，在幽微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
一种难以言喻的烦躁压过了藤原恶念带来的恶心感，也暂时盖过了那死亡带来的沉重。
“啧。”
一个极轻的、带着明显不悦和嫌恶的音节，从她紧抿的唇间逸出。
弄脏了，脏了啊……
她迅速蹲下，顾不上先处理尸体，而是立刻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一块纤维布。
小心翼翼地捏着紫水晶的链子，将它轻轻提起，远离沾染了血污的衣物。
她的动作变得异常专注，带着一种强迫症般的细致。
她先用干净的布角轻柔地吸掉那滴血珠，避免扩散。然后换用干静的另一角，屏住呼吸，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水晶表面被血沾染过的地方。
仿佛在清除世界上最肮脏、最不可饶恕的污秽，每一个擦拭的动作都充满了认真。
直到反复确认，在昏暗光线下也看不到任何残留的痕迹，紫水晶重新恢复了它原有的、深邃而纯净的光泽，望月汐紧蹙的眉头才微微松开。
然后这才掏出特制的溶剂，精准地喷洒在弹孔周围和溅射的血迹上，强效的化学药剂发出轻微的“滋滋”声，迅速分解着生物痕迹。
她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字条，用打火机点燃，看着它在掌心化作一小撮灰烬，随风飘散。
最后，她快速清洁整理了自身，确保没有任何飞溅的血迹或痕迹残留。
“这边完成了，让处理尸体的来吧。”
耳麦里传来琴酒的声音，“好。这边也已就位，五分钟后会有人易容成藤原润返回宴会厅。你可以撤离了。”
“收到。”望月汐低应一声。
她最后看了一眼地上那具失去生命的躯壳，转身，像一道融入夜色的影子，悄无声息地从来路返回。
推开通往宴会厅的侧门，喧嚣、光亮、香水和食物的气息再次扑面而来，与花园的死寂和血腥形成了荒诞而刺眼的对比。
她重新端起那杯被遗忘在角落、早已失去气泡的苏打水，柠檬片软塌塌地沉在杯底。
她走向一个更僻静的角落，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放空大脑试图压下心头那点混杂着厌恶与悲凉的糟糕情绪。
宴会似乎进入了高潮，悠扬的华尔兹舞曲响起，衣冠楚楚的男女们滑入舞池，裙裾飞扬，笑容得体。水晶灯的光芒在他们身上流转，编织着虚幻的浮华梦境。
望月汐的目光扫过舞池，扫过那些谈笑风生的面孔，最终定格在刚刚“返回”宴会厅、正与别人热情握手的“藤原润”。
那张脸，几分钟前还属于一具冰冷的尸体。
生命的脆弱，虚假的繁华，真是讽刺。
她感到一种冰冷的抽离感，仿佛站在玻璃罩外，看着罩内一群不知死亡为何物的精致玩偶。
窗外传来“啪嗒、啪嗒”的轻响，下雨了。雨点急促地敲打着巨大的落地窗，留下蜿蜒的水痕。天气预报明明播报的是晴朗。
她微微蹙眉，看着窗外被雨幕笼罩的世界。心情如同这突如其来的雨，阴沉而湿漉。
“哎呀呀，看来天气预报先生今天不太靠谱呢。”一个带着轻快笑意的声音响起，温柔得如同羽毛拂过。
“心情也跟着下雨了？”那声音继续，带着一丝了然和心疼。
望月汐感觉到身后传来微凉的、半透明的触感，萩原研二的身影如同水波荡漾般，从她胸前佩戴的紫水晶中悄然浮现，凝聚在她身侧。
他穿着那身标志性的、仿佛永远不会改变的衣服，笑容依旧带着点玩世不恭，目光似乎在她脸颊和胸前曾经被血溅到、如今已洁净无痕的地方停留了一会儿。
“小汐，”他的手臂从背后轻轻搭住她的肩膀，动作亲昵又带着安抚，“任务完成得很棒，你做得没错。”他的声音顿了顿，“而且，把我擦的很亮哦。”
望月汐没回话，只是看着窗外模糊的雨景，轻轻“嗯”了一声。
萩原研二歪头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舞池中旋转的男女，紫罗兰色的眼睛亮了：“既然都下雨了，待在角落里多没意思。来跳支舞怎么样？驱驱寒气嘛——”
他飘到她面前，微微躬身，行了一个夸张又优雅的绅士礼，向她伸出了半透明的手，“这位英俊的‘九条司’先生，能请您跳支舞吗？我跳女步哦。”
望月汐一愣，看着眼前萩原那带着点撒娇和期待的眼神。
她犹豫了。她不喜欢引人注目，尤其是在这种时候。
“别怕，”萩原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在他们眼里，你只是……一个有点奇怪、喜欢在角落里独自练习舞步的助手罢了。没人会在意的。”他眨眨眼，“而且，我可是最好的舞伴，保证不踩你的脚。”
望月汐还是败给了萩原研二。
她放下手中的水杯，深吸一口气，然后，将自己的手，搭在了萩原研二那半透明、并无实质触感的手掌之上。
“好。”
她低声说，声音轻得只有她自己和眼前的幽灵能听见。
于是，在靠近巨大落地窗的僻静角落，在窗外淅沥雨声的伴奏下，在华丽华尔兹的旋律中，披着“九条司”伪装的她，开始起舞。
她挺直背脊，看着萩原的眼睛，脚下迈出并不熟练的男步。
前进、后退、旋转……
而在她眼中，萩原研二正配合着她的步伐，轻盈地旋转、后仰、滑步。
他跳着女步，姿态放松流畅，脸上带着笑意，半透明的身影在宴会厅璀璨的光线下若隐若现，如同一个只存在于她世界里的幻影。
他数着拍子，引导着她，每一次旋转，他的发丝都会轻轻飘动，仿佛真的被气流带动。
「……左转……很好……不愧是学过音乐的……节奏感不错嘛……」
「……别去想那些了，我们跳得多好……」
他的专注和纯粹的快乐感染着她，让她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专注于脚下变换的舞步和眼前这个只为她存在的“舞伴”。
“研二，你到底多高啊……我明明垫了那么多。”
“哈哈哈哈，你猜呢小汐。”
“别笑了，你的姿势好滑稽。”
……
在旁人看来，尤其是在刚刚处理完“藤原润”的后续、不动声色地返回宴会厅边缘、正扫视全场的降谷零看来，这一幕极其诡异，甚至带着点毛骨悚然的意味。
那个代号“尼帕维西”、刚刚冷酷利落地处决了目标、身上可能还残留着硝烟和死亡气息的危险人物“九条司”，此刻正独自一人，在靠近窗户的阴影里，神情专注、姿态标准地……跳着交际舞？
没有舞伴，远处的舞曲显然也无法清晰的传到这个角落，他就那样对着空气，手臂虚抬，舞蹈动作一丝不苟，仿佛他怀中真的拥抱着一个无形的存在。
雨点密集地敲打着落地窗，在他身后形成模糊晃动的背景。水晶吊灯的光芒落在他平凡无奇的假脸上，一半明亮，一半隐在阴影中。
这幅景象，在觥筹交错的浮华背景下，显得格外突兀、孤寂，又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疯狂。
降谷零十分不解，目光锁在那个独自起舞的身影上，端着托盘的指节微微用力。
「……他在干什么？」
「……精神异常？任务后的特殊庆祝方式？」
「……组织里的人……果然都不正常……」
望月汐完全无视了那道探究的、带着警惕的目光。她的世界里，此刻只有窗外越来越大的雨声，以及眼前萩原研二那温柔带笑的眉眼。
萩原引导着她完成了一个漂亮的旋转，然后轻轻“拉”着她的手，做了一个微微后仰的结束姿势。
随后他单膝下跪，低头吻过她的手背，带来一丝微凉。
“感觉好点了吗？”他轻声问。
望月汐站直身体，胸口微微起伏。那股恶心感，似乎真的被这短暂的共舞驱散了。
她看着萩原，轻轻点了点头。
“嗯。”她低声回应，目光扫过窗外倾盆的大雨，又瞥了一眼那个端着托盘、正用复杂目光审视着她的金发侍应生。
峰会差不多接近尾声，琴酒也该来接应她了。
这一次，要他好看。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两个人的独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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