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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断崖与阴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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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的阳光,本该是热烈而充满希望的,但对于刚升入初二的我——苏晚——来说,它穿过教室明净的玻璃,只照亮了空气中悬浮的尘埃,和我心底怎么也驱不散的阴霾。
初一,像一场被强行按下了快进键又中途卡壳的糟糕电影。开场还算热闹,我像所有刚踏入新环境的孩子一样,怀着雀跃和忐忑,试图抓住每一份递过来的善意。我小心翼翼地交到了两个朋友,分享着从家里带来的糖果,课间手挽手去小卖部,放学一起推着自行车回家,叽叽喳喳地讨论着新学的课文和某个帅气的学长。我以为这就是初中生活的样子,温暖、热闹,像一颗刚被剥开糖纸的水果硬糖,晶莹剔透,甜得发亮。
然而,糖纸下的甜蜜,融化得猝不及防。
第一次“断崖”,发生在一个平平无奇的周三下午。前一天我们还约好周末一起去新开的书店,第二天课间,她们就仿佛约好了一般,对我的招呼视而不见,聚在教室的另一角,笑声清脆,却像冰冷的针扎在我身上。我试图靠近,她们便立刻噤声,眼神飘忽,带着一种我无法理解的疏离。没有争吵,没有解释,就像一堵无形的墙,在一夜之间拔地而起,将我彻底隔绝在外。我成了她们世界里被一键删除的多余数据。
我懵了,像个被丢弃在路边的破旧玩偶,手足无措。我反复回想自己做错了什么,是不是说错了话,是不是哪里惹人讨厌了?答案像沉入深海的石头,杳无音信。我甚至鼓起勇气,红着眼睛去问其中一个:“我们……还是朋友吗?”她只是飞快地瞥了我一眼,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你想多了吧。”然后转身融入人群。
伤口还没结痂,第二场“断崖”接踵而至。这次是另一个在体育课上结识的朋友。我们曾一起抱怨八百米的残酷,分享偷偷带进教室的零食,在午休时躲在树荫下聊天。我以为至少还有这一份慰藉。然而,同样毫无征兆。一次体育课后,她径自走向了另一群人,留下我一个人在原地,手里还攥着准备递给她的半瓶水。阳光刺眼,她的背影在跑道上拉得很长,也离我很远很远。
两次“断崖式结交”,像两记闷棍狠狠砸在我的心上。我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我身上带着某种令人厌恶的病毒?是不是我天生就不配拥有朋友?自卑像藤蔓一样疯狂滋长,缠绕住我的喉咙,让我在人群中越来越沉默。课间,我宁愿趴在桌上假装睡觉,也不愿抬头去看那些三五成群、笑语喧哗的同学。放学铃声一响,我总是第一个冲出教室,仿佛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赶。
屋漏偏逢连夜雨。初一下学期,一场突如其来的疫情席卷而来,我们被迫离开熟悉的教室,开始了漫长的网课生活。屏幕隔绝了空间,也放大了我的孤独和迷茫。对着冰冷的电脑,老师的讲解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模糊不清。家里没有学校那种紧张的学习氛围,我的注意力像断了线的风筝,怎么也抓不回来。作业开始拖延,课堂小测的成绩一次比一次难看。返校后的第一次月考,成绩单像一面冰冷的镜子,映照出我惨不忍睹的现实——班级中下游,曾经引以为傲的科目也亮起了红灯。
老师的目光不再带着期许,偶尔扫过我,也只剩下淡淡的无奈。同学们谈论着题目、排名和周末的聚会,那些话题离我越来越远。我成了教室里一个彻头彻尾的“小透明”,名字只有在老师点名回答一个明显无人举手的问题时才会被提起,然后伴随着我磕磕巴巴的回答和下面隐约的窃笑。课代表发作业本,我的本子总是被随意地丢在桌角,有时甚至需要我自己去讲台上翻找。
那段日子,是灰色的。天空是灰的,教室的墙壁是灰的,连课本上的字迹都模糊成了灰蒙蒙的一片。我对自己说:“苏晚,你真是个烂人。连朋友都留不住,连学习都搞不好,你还能做什么?”一种深沉的绝望感攫住了我,像冰冷的海水漫过头顶。我觉得自己像一颗被遗忘在角落的尘埃,渺小、无用,被整个世界遗弃。我甚至开始抗拒去学校,每天早上醒来,想到要面对那一室的喧嚣和自己格格不入的沉默,胃里就一阵翻搅。
“算了,”我蜷缩在房间的角落里,抱着膝盖,望着窗外一成不变的景色,心里有个声音在低语,“就这样吧。不配再有朋友,也没力气再去喜欢谁了。一个人,安安静静地烂掉,也没什么不好。”
直到初二开学,班主任站在讲台上宣布:“我们重新调整一下座位。”命运的齿轮,在那一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恶意,也或许是一线微光,悄然转动。我的目光随着老师的指挥棒移动,最终,定格在那个即将成为我前桌的背影上。
林屿。
这个名字像一颗小石子投入我死水般的心湖,没有激起涟漪,反而砸出了一片更深的厌恶。初一军训时那个毒舌、爱出风头、害我在众人面前出糗的家伙,怎么偏偏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