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停时的告白》漫昕

5、粉笔灰里的坐标系

　　第五章粉笔灰里的坐标系

　　周五的早读课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风油精味。林深刚把英语课本竖起来，就看见苏晚从后门溜进来，校服领口沾着片没来得及摘掉的银杏叶——大概是跑过操场时蹭到的。她把书包往桌上一甩，掏出的数学练习册还夹着半截拍立得相纸，边角卷得像被猫啃过，隐约能看见是陈叙在篮球场投篮的背影。

　　“早啊，”苏晚压着嗓子打招呼，指尖飞快地在草稿纸上写着什么，“昨天的物理卷子最后一题，你做出来了吗？我算到凌晨三点，草稿纸用了半本。”

　　林深把自己的卷子推过去，红色批注的字迹很轻：“辅助线画错了，应该从顶点引垂线。”他的目光扫过她眼下淡淡的青黑，像被墨晕开的痕迹，“下次别熬那么晚。”

　　苏晚“哦”了一声，睫毛垂下来，遮住眼底的疲惫。她翻到卷子背面时，林深看见她用铅笔在空白处画了个小小的相机，镜头对着他卷子上的解题步骤，像在偷偷取景。

　　早自习下课铃刚响，陈叙就抱着一摞摄影展的海报出现在门口。“苏晚，帮我贴一下这些。”他把海报往讲台上一放，校服袖子卷到小臂，露出手腕上那串银珠子——是林夏上周送他的生日礼物，说“学长戴这个显白”。

　　苏晚立刻站起来，踮脚去够黑板上方的位置，校服裙的褶皱里露出半截白色的袜子，上面印着只小兔子。陈叙伸手扶了扶她的腰，笑着说：“小心点，别摔了。”

　　林深低头假装整理卷子，笔尖在草稿纸上戳出个小洞。他听见苏晚的声音有点发颤：“谢……谢谢学长。”海报贴歪了点，她伸手去扶正，指尖不小心碰到陈叙的手背，像触电似的缩回来，海报的边角“啪”地拍在黑板上，扬起一阵粉笔灰。

　　陈叙没在意，转身时看见林深桌上的物理卷子，挑了挑眉：“学霸啊，这题我妹妹昨天也卡了半天。”他指的是林夏，最近总缠着陈叙问数学题，借口“哥说你讲题比他清楚”。

　　林深“嗯”了一声，把卷子收进书包。他记得林夏昨晚打电话来，在那头鬼叫：“哥！陈叙学长居然记得我名字！他还夸我相机拍得好！”背景里隐约有苏晚的笑声，大概是在旁边一起刷题。

　　上午的数学课，老班在黑板上画抛物线，粉笔灰簌簌落在讲台，像场微型的雪。苏晚趴在桌上记笔记，阳光透过窗户斜斜地打在她的笔记本上，把“二次函数”四个字照得透亮。林深看着她握笔的姿势——食指关节有点弯，是小时候握笔太用力留下的习惯，和他妹妹林夏一模一样。

　　“这道题，林深来讲。”老班突然点名。

　　林深站起来时，苏晚悄悄把笔记本往他这边推了推，上面用红笔标着关键步骤，像给迷路的人画了张地图。他走到黑板前，拿起粉笔的瞬间，听见身后传来陈叙和林夏说话的声音——他们在隔壁班，上课铃响了还在走廊里讨论胶卷的型号，林夏的笑声像串玻璃珠子，滚得满走廊都是。

　　“坐标系要先确定原点，”林深的声音有点发紧，粉笔在黑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就像……找对了起点，后面的路才不会偏。”他说这话时，目光不自觉地扫过苏晚的座位，她正托着下巴看他，眼里的光比窗外的阳光还要亮。

　　午休时，林深去小卖部买面包，回来时看见苏晚和林夏蹲在操场边的银杏树下。林夏举着相机，镜头对着苏晚：“小晚姐，笑一个嘛，你看这叶子黄的，拍出来肯定好看。”

　　苏晚捂着嘴笑：“别闹，陈叙学长说要拍逆光的，得等下午四点。”

　　“什么逆光啊，”林夏撇撇嘴，突然把镜头转向刚走过来的林深，“哥，你站那别动！”

　　“咔嚓”一声，相纸慢慢吐出来。林夏甩了甩相纸，举到苏晚面前：“你看你看，我哥这表情，像不像被老师罚站的小学生？”

　　苏晚接过相纸，指尖轻轻碰了碰上面林深的轮廓。他站在银杏树下，眉头微微皱着，阳光从叶隙漏下来，在他肩上撒了把金粉。“挺好的，”她轻声说，“比陈叙学长拍的有……烟火气。”

　　林深的耳尖突然有点烫。他把面包往苏晚手里塞了个，是她喜欢的奶油味：“快吃，下午还有测验。”

　　苏晚咬着面包，突然指着他的校服口袋：“你的眼镜布露出来了。”她伸手帮他塞回去时，指尖碰到他口袋里硬硬的东西，“是什么啊？”

　　林深的心猛地一跳——是那个藏了很久的拍立得，他昨天特意带来的，想找机会送给她。“没什么，”他往后退了半步，“是……橡皮擦。”

　　下午的测验考到一半，窗外突然下起了雨。豆大的雨点砸在玻璃上，苏晚写着写着，突然停下来，对着窗户发愣。林深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陈叙撑着伞从楼下经过，林夏蹦蹦跳跳地跟在他身边，手里举着相机，正对着雨帘拍照。

　　苏晚的笔尖在卷子上洇出个墨点，像颗没说出口的句号。她低头继续答题时，林深看见她把那道“抛物线应用题”的答案改了又改，最后写的坐标，刚好落在他早上在黑板上画的那条对称轴上。

　　放学时雨还没停。林深收拾书包时，发现苏晚又在等陈叙——她把樱花粉的相纸小心翼翼地放进相机包，手指在包上的兔子挂坠上绕了两圈。那是去年她弄丢又找回来的挂坠，现在被磨得有点发亮。

　　陈叙终于来了，手里拿着两把伞。“走吧，”他递给苏晚一把，“去暗房看看上周拍的照片。”

　　苏晚接过伞，转身时看见林深，突然说：“林深，你要不要一起？陈叙学长说你的物理笔记可以当教材了，让他也学学。”

　　陈叙笑起来：“行啊，正好请教你几道题。”

　　林深看着他们并肩走进雨里的背影，陈叙把伞往苏晚那边倾了倾，像他上次做的那样。雨丝斜斜地打在他脸上，有点凉，他摸了摸口袋里的拍立得，相纸的边角硌着掌心，像颗硌人的石子。

　　林夏突然从后面冒出来，撞了撞他的胳膊：“哥，你傻站着干嘛？我跟陈叙学长说好了，让他教我们洗照片呢！”

　　林深跟着她往暗房走时，听见林夏在旁边絮絮叨叨：“我跟你说，陈叙学长刚才跟我夸你呢，说你物理好，让我多跟你学学……对了，他还问我，你是不是喜欢小晚姐？”

　　林深的脚步顿了顿。暗房的红灯亮起来时，他看见苏晚正和陈叙讨论显影液的浓度，她的侧脸在红光里显得格外柔和，发梢垂下来，扫过陈叙递过来的量杯。

　　“哥，你看这张！”林夏突然举着张刚洗出来的照片，“小晚姐拍的你，是不是比我拍的好？”

　　照片上的林深正在解数学题，眉头微蹙，阳光照在他握笔的手上，连指节的纹路都看得清清楚楚。苏晚站在旁边，看着照片，嘴角偷偷扬起的弧度，像被雨水洗过的月牙。

　　林深看着那张照片，突然觉得，有些藏在粉笔灰里的心事，或许不用等到说出口，就已经在彼此的坐标系里，悄悄找到了交点。他从口袋里掏出拍立得，对着正在调显影液的苏晚，轻轻按下了快门。

　　“咔嚓”一声轻响，在暗房的寂静里，像颗投入心湖的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