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三零零》尼采也笑了

1、回溯

　　这时一个所有豪言壮语都可以轻易一笔勾销的时代。
　　暴风夹着寒雪在列车外呼啸着，可阳光却用冰面把看向窗外乘客的眼睛刺的几近睁不开。
　　钢铁怪物般的长途列车在高耸入云的轨道上极速行驶，最终的站点是中东地区最新成立的新型人种生活区，而整台列车上载满的是高层领导以及知名随行记者。
　　内心还是有些忐忑，于是抿了一口手中的红茶，完全喝不出这种仿制茶难以接受的塑料味道，毕竟在这个冰雪的国度，已经几百年无法再种植真正意义上的茶叶，而雪莉，也从未见过茶叶。
　　尽管在与土地和生命的链接如此稀少，列车内的装饰却做到了儒雅和虚伪。包括但不限于已经灭绝的各种动物的仿制皮毛以及生动的各种后期培育出的脆弱花草。
　　脚上的伤还没有完全好转，正常走路是比较困难的，加上年岁已经不小，我只能用全力支撑着行走。
　　今天是我35岁的生日。
　　来访的人很多，挤满了第一厅堂的空间，冰冷却富丽堂皇的中东风格，似乎可以让任何一滴鲜血瞬间干涸在沙漠里。
　　在来之前的路上，有记者联系她说要做一次采访，就在中东实验大厅。关于10年前那个震惊六大区的真相，以及背后的故事。
　　真的是无趣的话题。
　　十年了，十年前的记忆仿佛就在昨夜。
　　十年前的今天，躺在疗养院的白色小床上，电视新闻里那个畏畏缩缩走上发布会站台的男人，用那双疲惫、恐惧、又有些不知所措的紫色眼睛看着镜头，他始终都是这副胆小鬼的样子，看着努力将事先给他准备好的新闻词念了出来。最后，出于厌恶，我关掉了电视，闭上了眼睛。

　　真相被公布，于是那一天所有人都在喊话道：那个拯救世界的女人在哪里。我们要见她，我们要亲吻圣母玛利亚的手指尖。

　　藏匿起来的这十年，我全部用来治疗ptsd和各种心理疾病，医生说我的ptsd不亚于上过战场的士兵。
　　我不知道我要不要将我的视角告诉这个世界，究竟是否还有这个必要。
　　是不是应该就这样让已经过去的事情在以后的岁月里逐渐冷却和模糊？

　　对于一个年龄已经将近五十岁的大脑，对于一个衰老无用的大脑来说，我更关心今天的病痛是不是会发作，回忆对我来说越来越无足轻重。

　　夜晚，我辗转反侧，我很想说点什么话，或者大吼大叫，或者大哭一场。可我不能。
　　房间里安静地想表演前的倒计时。
　　月光依旧清冷，甚至让我觉得是一盏监视我的大灯，照着我的房间。
　　我拉上了窗帘，走到酒店的写字台前坐下，看着桌面上准备翻看却没有打开一页的日记本，泛黄的纸张边缘再次让我知道了十年之久。
　　为了应付采访，我特意将它们也带了过来。这是我离开亚太之前以及那年我回到亚太区后的两个日记本。在此期间我翻看的次数小于五次。
　　我的心理医生的建议是扔掉它们。
　　老年的病症折磨着我的意志，我看不了太久，因为腰会非常疼，双眼酸胀，头脑纷乱。
　　于是我又回到了床上。

　　恍惚间我便站在了热情微笑的记者对面。让我想到了年轻时自己刚做记者时那一副样子。

　　“雪莉女士，见到你我感到十分的荣幸，我相信，当你的面容公之于世时，所有人都会如此认为。”

　　我礼貌谢意，仅仅微笑的反应，让她似乎又对我产生了神秘的敬意。
　　“能讲讲您开始调查G公司时的契机吗？”
　　好经典的开头，但毫无新意。
　　“H组织当年找到了我，那时我还在G公司任职，和我说明了原因之后，我就同意了，而我的父亲刚好被该事件影响。”我顿了顿，整理情绪，“他失去了生命，而我也失去了唯一的亲人。”
　　记者似乎有着一个记者该有的共情能力，她表示出了为此表示遗憾的微表情，并点头，看着我。
　　“接着，我开始了漫长的调查，在此期间也险些丧命很多次，不过都和死神擦肩而过，为此，我要感谢上帝。”
　　记者点头，示意我继续。
　　“那个紫色眼睛的人，是一个重要的线索，但找到他几乎花费了整个事件用到的精力的百分之90。…”
　　摄像机在继续录着画面，我感受到了堆积地越来越厚重的不自在。
　　记者拿出了一张照片，她的表情转换到了相应的频道。
　　“雪莉女士，这里有一个很有趣的东西，也是网络上的一个热心匿名网友爆出的一些照片，当时他在星型广场里闲逛时拍摄的。”
　　女记者递给了我一张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照片，上面的建筑是好多年前的星型广场，也算是一个很繁华的街区。
　　“哦…是的，我想我记得大概的时间，当时已经在调查的阶段了。”我微笑着，当然也是因为回想起了照片带给我的那种可以另一个中年女人再次大口呼吸的东西，我们称之为青春。我很乐意看到那张美丽有活力的脸蛋。
　　接着她似乎很喜悦看到我的这个微笑，这意味着采访将顺利进行。
　　接着她又递给我了一张照片。
　　“根据这个人的讲述，他当时看到了你在看向远处的天空，似乎在思索什么，而身后一个男人在看着你，觉得美好，就拍下来了，后面当您的模样第一次暴露在大众视野里时，他便想起了这个照片，于是网络上讨论发酵，都在八卦，您认识他吗？这位男士。”
　　什么？
　　我的表情管理在那一瞬间失去了控制，我拿过照片。
　　照片上的我还是棕色长发的样子，以及穿着当时深红色的一件大衣，我记得那双高跟鞋虽然十分保暖，但走起路来总觉得有些滑溜溜。
　　而那天我记得，只有我一个人。
　　这是我最惧怕的东西，可岁月早已让我无法流出眼泪，我的眼睛已经干涩发黄，端粒末端缩短的诅咒在我身上不断的被印证，尽管我只有35岁，可面容呈现的老态已经有45岁的样子。
　　我看着照片里那个迷糊的身形。
　　“是的，他也是调查者之一。”
　　“您和他是什么关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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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是沙漠里的最后一滴水。是将死身体的最后一次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