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岚与远方》山与寺

4、第 4 章

　　她在露台上站了很久，直到夕阳把竹海染成了金红色，才慢慢转身下楼。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赶集清理出一块能住人的地方。她从行李箱里翻出带来的抹布和折叠水桶，又在院子角落找到一口能用的水缸，提着桶去溪边打水。

　　溪水很清，能看见水底圆润的鹅卵石和偶尔游过的小鱼。林栖岚蹲下身，用手捧起一捧水，冰凉的触感从指尖蔓延至手臂，让她打了个激灵。她看着水里自己的倒影，眼下的青黑淡了些，眼神里的疲惫也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久违的清亮。

　　一趟趟地打水，把堂屋的八仙桌和两把太师椅擦干净。由于灰尘太厚，擦第一遍时抹布全黑了，像块浸了墨的海绵。她不厌其烦地换了好几次水，直到桌面露出温润的木色。擦到桌角时指尖突然触到个硬物，她低下头，发现是枚嵌在木纹里的竹节，应该是当年做桌子时没打磨干净的。

　　这个发现让她心里一动。或许，不用把老宅彻底翻新成网红民宿的样子。这些斑驳的墙面、磨损的桌椅、甚至是墙角的青苔，都是时光留下的痕迹，是“竹韵居”的魂，是独独属于“他”的故事。她要做事情不是重建“他”，而是唤醒“他”。

　　正想着，院门外突然传来几声狗叫，林栖岚起身向门外看去，只见下午在镇口遇到的那只大黄狗站在门口，尾巴摇得欢快，而它身后，跟着一个年轻男人。

　　男人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服，裤脚沾着些泥土，肩上扛着把锄头。他很高，身形挺拔，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贴在饱满的额头上。看到院子里的林栖岚，他明显愣了一下，停下脚步，眼神里带着几分疑惑。

　　“你好，请问你是？”男人开口问道，声音低沉，带着点山间溪水般的清澈。

　　“我是林栖岚，这里是我外婆家。”林栖岚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你是？”

　　男人放下肩上的锄头，指了指隔壁的方向，“我家在就那边住，看到这院子有动静，就过来看看。”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我小时候常来你外婆家蹭杨梅吃，阿婆总说我比你还能吃酸。”

　　林栖岚愣了愣，仔细打量着他。记忆深处里确实有个总跟在外婆身后的小哥哥，皮肤黑黑的，笑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抢着帮外婆挑水砍柴。只是那时候他还没这么高，也没这么沉稳。
　　“你是远洲哥？”她试探着问。

　　陆远洲笑了起来，括号笑容倒是真有了几分小时候的影子。“是我,好多年没见了，你变化太大了，刚才都没敢认”他走进院子，目光扫过被清理出来的桌椅和地上的水桶，“你这是打算回来住？”

　　“嗯，想把这里改成民宿，让其他也能享受以下自然风光。”林栖岚点点头“这不是刚回来，正收拾着呢。”

　　“民宿是个好主意。”陆远洲走到堂屋门口，看了眼里面的陈设，“云栖山这几年游客慢慢的多了，但是像样的住处还是比较少的。你外婆要是知道了，肯定高兴你回来。”他的语气里带着真诚的赞许，没有带着丝毫的客套。

　　林栖岚心里一暖。回来之前，她还担心镇上的人会觉得她不切实际，毕竟在大城市待久了，怎么突然回来开民宿了，怎么看都有些异想天开。
　　“不过这院子得好好收拾收拾。”陆远洲的目光落在塌了的紫藤架上“这屋顶的瓦也应该换了，而且雨季快到了，要不然到时候会漏雨，你住着也不方便。”

　　“所以我打算先把屋顶修好，再把露台上的地板换了。”林栖岚说，“其他的地方在看看，还是想尽量保留原来的样子吧。”
　　陆远洲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意外，随即又点了点头：“这样也挺好的。现在的人都看惯了精致的东西，反而倒是稀罕这些老物件。”他转过身，指了指自己来时的方向，“我这几年在山脚下种茶，有个小茶厂。镇上的工匠我都熟，你要是需要修屋顶、换木料，这些我可以帮你联系。”

　　“真的吗？那太谢谢你了！”林栖岚喜出望外。她正愁不知道该找谁帮忙，陆远洲的出现无疑是雪中送炭。
　　“不客气。”陆远洲笑了笑，“都是街坊互相帮衬是应该的。对了，你刚回来，肯定没准备晚饭吧？我家就在隔壁，不嫌弃的话，今晚去我家吃？”
　　林栖岚看了看天色，夕阳已经沉到山后，暮色开始漫进院子。她确实没带多少吃的，而且折腾了一下午，肚子早就咕咕叫了。

　　“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不麻烦菜都做好了，再炒个青菜就行。”陆远洲说着，弯腰拿起靠在门边的锄头，“你收拾一下，我先回去跟我妈说一声。”

　　“好，谢谢你陆远洲。”
　　“叫我远洲哥就行，跟小时候一样。”陆远洲挥了挥手，带着大黄狗走出了院门。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竹林边，林栖岚心里涌起一股暖流。离开海城时的忐忑和不安，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她低头看了看手里还没擦完的抹布，又抬头望了望暮色中的老宅，突然觉得，把“竹韵居”唤醒的，或许不只是她一个人。

　　她快步走进堂屋，借着最后一点天光，把带来的行李搬到二楼相对完好的房间里。虽然灰尘还没清理，但至少能放下一张床垫。等明天，就在去镇上买些清洁工具和必要的生活用品，再联系陆远洲说的工匠，开始修屋顶。

　　一切都刚刚开始，前面或许还有很多困难，但此刻林栖岚的心里却充满了力量。就像破土而出的竹笋，带着一股不管不顾的韧劲，要在这片生养她的土地上，重新扎根，生长。暮色渐浓，远处的竹林里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林栖岚锁好院门，朝着陆远洲家的方向走去。山风拂过，带着晚饭的香气，和童年记忆里的味道，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