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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夕阳背下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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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崖新雪,鹤发如霜
初春的雁回山,残雪未消。两道身影沿着青石阶缓缓上行,霜色斗篷在料峭山风中翻飞。七十岁的邬晴拄着紫竹杖,银发用红绳松松系着,回头冲身后人笑:“阿照,当年你背我上这山时,雪可比现在厚多啦!”
曲溪照扶着嶙峋山石喘息,眼角细纹漾开无奈:“…那时你才五岁,赖在我背上啃糖葫芦,糊我满衣领糖渣。”她抬头望向前方云雾缭绕的山巅,那里曾有一座香火鼎盛的古寺,如今只剩半截断碑。
邬晴忽地蹲下身,拍拍自己依旧挺拔的背脊:“上来!本宫今日还债——”
“胡闹!”溪照耳尖微红,竹杖轻敲她小腿,“老胳膊老腿的…”
话音未落,邬晴已反手勾住她腰肢,猛地将人背起!溪照惊呼着搂住她脖颈,银丝交缠拂过彼此脸颊。
“抱稳咯!”邬晴大笑,靴底碾碎薄冰,“让你瞧瞧,当年能扛三石弓的邬小将军,如今背个媳妇儿照样登顶!”
石阶藏忆,糖渣余温
山路蜿蜒,枯枝挂冰。邬晴脚步稳健,背上人却渐渐安静。温热的呼吸拂过她耳畔,溪照声音轻得像梦呓:“…那年在此避雨,你偷吃供果被方丈逮住,哭得打嗝。”
邬晴脚步一顿。石阶转角处,那株被雷劈焦的老槐树竟抽出新枝,树下青石板裂痕间,依稀可见暗红污渍——正是她七岁时打翻的朱砂颜料。彼时为哄被香火熏咳的溪照,她偷蘸颜料在佛龛后画糖葫芦,被老方丈举着戒尺追了半座山。
“后来你替我挨了三戒尺。”邬晴喉头微哽,“手心肿得握不住笔,还笑嘻嘻说‘画糖葫芦的手,挨打也值’。”
背上传来极轻的叹息,微凉指尖抚过她后颈——那里有道浅白旧疤,是当年护着溪照滚落山崖时,被碎石划破的。
“疼吗?”溪照忽然问。
邬晴侧头蹭了蹭她掌心:“你吹吹就不疼。”
断碑泣血,残香惊魂
古寺遗址前,荒草蔓生。半截“敕建报恩寺”石碑斜插土中,裂口处凝着深褐污垢。溪照指尖抚过碑文,倏然蹙眉:“这褐痕…是血?”
邬晴蹲身细看,脸色骤沉。血渍渗入石纹,蜿蜒如蛇,竟拼出个模糊的“冤”字!她猛地扒开碑底积雪,腐叶下赫然埋着半支未燃尽的线香——香体暗红,散发刺鼻的腥甜气!
“是‘噬魂香’!”溪照急退半步,“前朝禁药,燃之蚀人心智…”
话音未落,林中惊鸟炸飞!十余名黑衣死士破雪而出,刀光直劈二人面门!
“找死!”邬晴竹杖横扫,震飞首当其冲的利刃,反手将溪照护在身后。杖风如龙,卷起千堆雪,却终究慢了半拍——一支淬毒袖箭刁钻射向溪照心口!
电光石火间,邬晴旋身硬挡!“噗嗤”一声,袖箭没入她左肩,血染霜袍!
“晴晴!”溪照目眦欲裂。
“不妨事…”邬晴咧嘴一笑,染血竹杖点地,“这帮杂碎,扰了咱们看夕阳的兴致!”
残阳熔金,双影入石
黑衣死士尽诛,血浸透残碑。邬晴肩头乌黑蔓延,却执拗地背起溪照,一步步迈向崖边观景台。
落日熔金,云海翻涌。邬晴将下巴搁在溪照肩窝,气息渐弱:“…阿照,我好像看见十六岁那年,你在这里给我绾发…”
溪照颤抖着撕下衣襟,死死按住她汩汩冒血的伤口。泪珠滚落,砸在邬晴银发间:“别睡!姜云舒的解毒丸呢?”
邬晴摸索出药瓶,却忽地倾身向前——崖边石缝里,一株紫灵芝迎风摇曳!她眼睛一亮:“…你看,像不像当年温泉边,我替你采的那株?”
话音未落,她整个人向前栽去!溪照拼死拽住,两人踉跄摔在岩壁前。邬晴染血的手握住灵芝,笑着塞进溪照掌心:“…欠你的…补上了…”
夕阳沉入云海,最后一缕金光掠过山崖。岩壁上,两道依偎的身影被暮色熔铸,宛如一幅亘古的剪影。崖风卷起染血的衣袂,拂过石缝里那株新摘的紫灵芝,露珠混着血水,滴入深不见底的幽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