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人设的塑造实录》妄书WS

10、见异思迁

　　过了好一会儿，周翎溯似乎强行压下了那股不快，将杯子重重放回碟中，发出一声脆响。指尖不轻不重地叩击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仿佛一个休止符，切断了咖啡馆内短暂的凝滞。
　　他消停了一会儿，还是感觉心里头有些不爽。目光直直刺向端坐在桌子一边的人，试图穿透魏予兮那层“无所谓”的表象：“行啊，魏予兮，”他故意语调拖长，“这么多年，我可算见着你身边除了公务往来，多了个活人了。怎么？这是终于从哪个犄角旮旯里‘走出来了’？”他特意加重了“走出来”三个字，眼神里的玩味几乎要满溢出来。
　　魏予兮没有立刻回应。他垂着眼睑，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早已冷透的咖啡杯沿缓缓摩挲，动作轻缓得近乎一种仪式。阳光落在他低垂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真正的情绪。像石子投入深潭，只激起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旋即消失不见。
　　周翎溯见他不答，嘴角那抹戏谑的笑意更深，带着点不依不饶的恶劣，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却让每个字都更清晰地钻进魏予兮的耳朵里：
　　“这么护着？新鲜出炉的小实习生？”他嗤笑，“啧，我还以为你有多长情呢，原来也是见异思迁的主？努力了那么多年的目标说放弃就放弃？”
　　仅仅一句话，像一道冰冷的符咒，瞬间打破了魏予兮周身那层看似“随意”的屏障。
　　他摩挲杯沿的手指倏然停顿。
　　空气凝固了一瞬。钢琴曲调婉转流淌，却驱不散这方天地陡然降下的低温。
　　魏予兮缓缓抬起眼。
　　那一瞬间，周翎溯几乎以为自己产生了错觉。对面那双总是盛满和煦阳光的眼眸，此刻沉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深邃，冰冷，没有任何波澜，却透出一股不容置疑的、近乎威严的压迫感。那里面没有怒气，没有羞恼，只有一种沉甸甸的、令人心悸的平静。
　　“没有。”先是开口，回答了上面的问题。魏予兮声音不高，甚至依旧保持着往常平淡的语调，“我的事，我自己有数。”
　　他没有承认，没有否认，更没有解释，甚至隐隐带着一丝警告。
　　周翎溯脸上的戏谑笑容僵了一下。他讪讪地摸了摸鼻子，那股咄咄逼人的气焰不自觉收敛了几分，但还是有些不甘心，嘟囔了一句：“开个玩笑而已，这么认真干嘛……”
　　魏予兮没有理会他的嘟囔。他目光从周翎溯脸上移开，重新落回桌面，仿佛刚才那瞬间的冰冷只是幻觉。他端起冷掉的咖啡，轻轻抿了一口，眉宇间看不出丝毫异样，只有一种沉静的专注。
　　周翎溯沉默了几秒，眼神闪烁，似乎在权衡什么。最终，他还是按捺不住，换了个相对正经些的语气，只是眼神里的探究并未减少：“说真的。那小孩……叫轼珩绝是吧？瑞丰的实习生？”他摇了摇头，显然依旧充满怀疑，“不是我多疑，他那样子，哪点像能在瑞丰投行部那种地方活下来的？还刚好让你碰上？巧合得有点过分了吧。”
　　你确定你捡到的是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猫，而不是……别的什么披着羊皮的东西？
　　魏予兮没有立刻反驳。
　　他垂着眼眸，视线落在自己那杯早已冷透的咖啡上，深褐色的液面静止无波，映不出他眼底丝毫情绪。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沿着杯壁缓缓摩挲，那动作轻柔得仿佛在抚摸什么易碎的珍宝，却又带着一种令人看不透的深沉。
　　半晌，他才抬起眼。阳光从他侧后方打来，在他挺直的鼻梁和下颌线上投下清晰的阴影，使得他脸上的表情有些晦暗不明。唯有那双眼睛，依旧保持着惯有的温和轮廓，但内里却是一片深不见底的静潭，所有的波澜都被死死压在平静的水面之下。
　　“你看人的眼光，还是这么……”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奇异的、不容置疑的分量，瞬间压过了周翎溯话语里的所有讥诮，“……犀利。”他微微弯了弯唇角，敷衍地回答道“不过对我来说，这些并不重要。也不需要你‘操心’，系统权限那里我自然也不会通过的。”
　　周翎溯的眉头狠狠皱起，似乎想反驳。
　　但魏予兮没有给他机会。他突然展眉而笑，眼里泛着阳光的灿烂，用一种带着调侃、开玩笑般的轻松的语调说道：“也许人家只是意志力强，能够出淤泥而不染、独善其身呢？”
　　这话说得模棱两可，既像是为轼珩绝解释，又像是一种不着痕迹的回避。
　　周翎溯显然不满意这个答案，还想再说什么，魏予兮却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他身体微微前倾，手指在桌面上无意识地轻点了一下，声音压低了些许，带上了一种处理正事时特有的、沉稳而专注的气场。
　　“好了，不说这个。”他截断了周翎溯尚未出口的质疑，“你刚才说，路过？我记得你今天下午应该有任务吧？”
　　周翎溯的神色瞬间一凛，脸上那点玩世不恭压下，被一种凝重的、心照不宣的默契所取代。他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眼神也变得锐利起来，仿佛从一场轻松的咖啡馆瞬间切换到了作战会议室。
　　“嗯。”周翎溯简短地应了一声，目光扫过四周，确认无人注意这边，才同样压低了声音，“刚接到消息，目标最后出现的地点确认了，在城郊，奉天集团名下的那个私人山庄。”
　　“奉天的山庄？”魏予兮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指尖在桌面轻轻敲击的动作停顿了一瞬，“那里鱼龙混杂的……背景复杂，上头估计都也有人。”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像耳语一般，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力，“来源可靠吗？”
　　“七成把握。”周翎溯眼神沉郁，“线人拼死传出来的，代价不小。我们安插的人也已经就位，正在外围确认最终信息。如果属实，今晚必须行动，否则一旦转移，再想找到痕迹就难了。”
　　魏予兮沉默了片刻，阳光透过玻璃窗，照亮他侧脸冷硬的线条。那双总是含笑的眼眸微微眯起，里面锐光闪动，像是在飞速权衡评估。此刻的他。
　　“风险很高。”他缓缓开口，声音里听不出丝毫惧意，只有一种审慎的权衡，“奉天那边……水很深，牵一发而动全身。我们的人不能直接硬闯，容易打草惊蛇，甚至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那怎么办？难道就这么看着？”周翎溯语气有些急。
　　“当然不。”魏予兮打断他，语气沉稳，“目标是首要，但我们的人的安全同样重要。硬碰硬是最蠢的办法。”他略一沉吟，指尖再次无意识地敲击桌面，节奏稳定，仿佛在推演着什么，“让外围的人继续监视，确认具体信息。再者，还得要确凿的证据，否则很难将其中牵扯的人一网打尽。”
　　他的话语清晰冷静，带着一种天生的指挥者的气场，每一个字都落在最关键的点上。没有豪言壮语，没有热血冲动，只是对局势精准的分析和对行动人员安全的考量。隐藏在表面下的强大掌控力和责任感，往往比发怒这种外露的情绪更具压迫感。
　　周翎溯看着他，眼神里的急躁渐渐平复。他还是相信魏予兮的。他点了点头：“明白。我这就去安排，让他们把山庄近期的所有进出记录、访客名单，哪怕是一份外卖送餐单，都挖出来。”
　　“嗯。”魏予兮微微颔首，目光投向窗外。远处的天际线被高楼切割，阳光依旧灿烂，可仿佛还是传不出他眼底。“动作要快，绝对隐蔽。我不想看到任何不必要的牺牲。”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周翎溯站起身，脸上的神情变成了执行任务时的冷峻和干练，“走了。有消息立刻同步你。
　　魏予兮没有起身相送，只是微微颔首。
　　周翎溯转身离开，脚步声逐渐远去。
　　咖啡馆里，又只剩下魏予兮一人。他依旧保持着之前的姿势，坐在阳光里，侧影挺拔而孤直。他抬起手，指尖无意识地碰了碰刚才推给轼珩绝吃的甜点的小盘子，那里显然一口没动，似乎还残留着一点微不足道的温度。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窗外，熙攘的人群和车流在他瞳孔中流过，下意识地想去找一个身影。
　　良久，他才极轻地、几乎无声地低语了一句，像是某种确认，又像是某种宣示：
　　“别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