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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冰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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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烧的废墟之上,孤狼的咆哮穿透首尔的夜空,带着不惜一切代价、不择手段也要夺回珍宝的疯狂决心。
一场席卷整个韩国的、无声的追捕风暴,在柳将舒留下的那行诀别文字中,轰然拉开序幕!
釜山,海云台。
冬日的海风带着咸腥的凛冽,毫无遮拦地刮过空旷的海滩。
天空是铅灰色的,压得很低,海浪不再是夏日温柔的碧蓝,而是翻滚着浑浊的灰白泡沫,带着沉闷的轰鸣,一次次扑上沙滩,又无力地退去,留下冰冷的湿痕和破碎的贝壳。
远离游客聚集的区域,靠近一片礁石岬角的偏僻角落,几栋低矮的、刷着白色油漆的渔村民宿散落着。其中一栋位置最靠后、几乎被嶙峋礁石半包围的二层小楼,便是柳将舒的藏身之所——“海风居”。
他用那点有限的现金,支付了一个月的租金,选择了最便宜的、只有一扇小窗对着荒凉礁石和海面的阁楼房间。
房间很小,陈设简单到近乎简陋。
一张窄小的单人床,一张掉漆的木桌,一把吱呀作响的椅子。唯一的“奢侈”是角落里那个小小的电取暖器,正发出嗡嗡的声响,努力驱散着海风湿冷的寒意。
柳将舒裹着一件在附近渔市买的、廉价的深灰色抓绒外套,蜷缩在窗边那把吱呀作响的椅子上。
受伤的左手被小心地搁在腿上,厚厚的绷带和支架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他没有开灯,任由铅灰色的天光透过小小的玻璃窗,吝啬地洒在他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
窗外,是单调而永恒的海浪声。
哗——哗——如同时间缓慢而无情的脚步。他空洞的目光落在远处灰蒙蒙的海天交界线上,那里混沌一片,看不到尽头,如同他此刻的人生。
离开首尔已经三天了。
像一只惊弓之鸟,他用仅存的现金,在便利店买了最便宜的一次性手机和口罩帽子。
没有使用任何需要身份登记的交通工具,辗转搭乘了数趟深夜运行、监管松散的长途巴士和本地渔民的顺风小货车,像一粒尘埃般,悄无声息地飘落在这个地图边缘的海角。
身体的疲惫和伤处的剧痛如同沉重的枷锁,但更沉重的,是心底那片死寂的荒芜。
他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机械地呼吸,机械地活着。
郑绮年现在如何了?
暴怒?
还是……终于松了一口气?
星火战队呢?
是不是已经开始物色新的中单?
网络上,关于他的嘲讽和谩骂,是否已经平息?还是被新的八卦取代?
他不敢去想。每一次试图思考,都像是用钝刀反复切割自己的神经。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自己放逐在这片冰冷的海风里,任由绝望的潮水一点点淹没头顶。
左手腕的旧疤,在湿冷的海风和持续的隐痛中,仿佛变得更加敏感。
他无意识地抬起右手,指尖隔着粗糙的抓绒外套布料,轻轻摩挲着左腕上那坚硬冰冷的支架边缘。指尖触碰到的,不仅是支架,更是支架下那道早已愈合、却在此刻隐隐作痛的旧日伤痕。
七年前,手腕缝针后感染发炎的那个深夜。
简陋的出租屋像个冰窖。他发着高烧,浑身滚烫,左手腕的伤口却传来一阵阵钻心刺骨的、如同被无数蚂蚁啃噬般的剧痛和瘙痒。
他蜷缩在冰冷的被子里,牙齿咯咯打颤,意识模糊。窗外是呼啸的寒风和冰冷的雨点敲打窗户的声音。他紧紧攥着那个早已没电关机的旧手机,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他多希望,下一秒,门会被推开,那个熟悉的身影会带着药和温热的水出现在他面前,像以前他生病时那样,用微凉的手探他的额头,用低沉的声音责备他“怎么这么不小心”,然后小心翼翼地帮他换药……
可是没有。
只有无边的黑暗、冰冷和仿佛永无止境的剧痛。
他抱着发炎肿胀的手腕,在绝望的高烧和剧痛中昏死过去。醒来时,烧退了,手腕的炎症也奇迹般地消了一些,只是留下了一道更深、更丑陋的疤痕。
那一刻,他彻底明白了,这世上,没有谁是不可替代的依靠。能依靠的,只有自己,和这具无论多痛都要活下去的身体。
指尖下的支架冰冷坚硬。
柳将舒的嘴角极其轻微地扯动了一下,露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自嘲的弧度。
七年了,他以为他早已变得强大,足以掌控自己的命运。
可到头来,命运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再次将他打回原形。他依旧是个在伤痛中独自挣扎的可怜虫,甚至……比七年前更加不堪。
至少那时,他还有愤怒,还有“一定要变强”的孤勇。而现在,他连愤怒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疲惫和空洞。
“咚咚咚。”
一阵突兀而小心翼翼的敲门声,打破了房间内死寂的沉默。
柳将舒的身体瞬间绷紧!如同受惊的兔子!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
是谁?
房东?
还是……他猛地转过头,警惕而恐惧的目光死死盯住那扇单薄的木门!右手下意识地握紧了椅子冰凉的边缘,指节泛白。
“阿加西(大叔)?” 一个稚嫩而清脆的童音在门外响起,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你在家吗?我是住在隔壁的李秀敏。”
不是他……柳将舒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但警惕并未完全消失。他沉默着,没有回应。
门外的女孩似乎有些犹豫,但很快又小声说道:“奶奶让我给你送点刚煮好的海带汤……她说看你一个人,手又受伤了,天气冷,喝点热的会舒服些……” 声音里带着孩子气的真诚和一点点怯生生的关心。
海带汤?
柳将舒的目光落在自己打着支架的手腕上,又看了看这冰冷简陋的房间。
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暖意,如同寒夜里的火星,在心底的荒原上闪烁了一下,旋即又被更深的冰冷覆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