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旧》郁茵

43、灼伤

　　他咬着牙，用右手撑起剧痛的身体，将深蓝色队服的帽子拉起，遮住大半张苍白的脸，踉跄着，如同一个幽灵，迅速消失在首尔冰冷而陌生的后巷深处。

　　只留下病房里，枕头上那张冰冷的黑色卡片，和屏幕上布满裂痕、如同他此刻人生的手机。

　　郑绮年结束视频会议，推门回到病房的瞬间，一股冰冷的、不祥的预感如同毒蛇般缠上他的心脏。

　　房间里空无一人。

　　窗户洞开，冰冷的夜风呼啸着灌入，吹得窗帘疯狂舞动，如同招魂的幡。

　　床铺凌乱，被子被掀开。

　　那把沉重的实木椅子，以一种极其突兀和危险的姿态，斜靠在洞开的窗边。

　　郑绮年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瞬间停止了跳动！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凝固成冰！

　　他一个箭步冲到窗前，目光如同雷达般扫视着楼下黑黢黢的后巷！

　　借着远处路灯微弱的光，他看到了那堆被砸得有些变形的废弃纸箱，还有……旁边地面上，一个模糊的、属于深蓝色队服的衣角痕迹！

　　“小舒——！！！”

　　一声如同孤狼濒死般的、撕心裂肺的咆哮，瞬间冲破了郑绮年所有的冷静与自持！那声音里蕴含的恐慌、绝望和毁天灭地的暴怒，让紧随其后冲进来的助理浑身一颤，脸色煞白！

　　郑绮年猛地转身，赤红的双目如同燃烧的熔岩，瞬间锁定了床头！

　　枕头上，那张他留下的、象征着无限庇护与承诺的黑色附属卡，像一块冰冷的墓碑，静静地躺在那里。

　　旁边，是柳将舒那部屏幕布满裂痕、如同破碎心脏般的手机！

　　他冲过去，一把抓起手机！屏幕碎裂的纹路割痛了他的掌心，但他毫不在意！

　　他颤抖着手指按下开机键——屏幕亮起，锁屏壁纸是星火战队去年夺得联赛冠军时的合影，照片中央的柳将舒，笑容灿烂，高举奖杯。

　　没有密码提示。柳将舒甚至没有设锁屏密码。

　　或者说，他走得如此决绝，根本不在乎手机里的任何东西。

　　郑绮年手指颤抖着滑动屏幕，点开通话记录——空空如也。短信——空空如也。社交软件——所有账号都已退出登录。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手机自带的备忘录App上。一个孤零零的、新建的文档，标题是空白。

　　他点开。

　　文档里，只有一行字。字迹透过碎裂的屏幕，显得有些扭曲，却依旧能看出柳将舒特有的、清秀中带着一丝倔强的笔锋：

　　“别再找我。欠你的，下辈子还。”

　　“轰——！”

　　郑绮年感觉自己的世界，在这一行字映入眼帘的瞬间，彻底崩塌了！

　　所有的理智、所有的谋划、所有的骄傲，都在这一刻被炸得粉碎！只剩下漫天燃烧的废墟和无边无际的、足以吞噬一切的恐慌！

　　他死死攥着那冰冷的、布满裂痕的手机，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声，手背上的青筋如同虬龙般暴起！

　　那张总是从容矜贵的脸，此刻肌肉扭曲，额角青筋狂跳，眼底是彻底失控的、足以焚毁万物的赤红风暴！

　　“找！！！” 郑绮年猛地抬起头，对着早已吓呆的助理发出一声如同惊雷般的咆哮，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毁灭一切的疯狂，“动用一切资源！所有人！给我找！翻遍首尔！翻遍韩国！挖地三尺也要把他给我找出来！立刻！马上！！”

　　“是！郑总！”助理被那狂暴的气势吓得魂飞魄散，连滚爬爬地冲出病房，抓起电话疯狂拨号。

　　郑绮年如同困兽般在空荡荡的病房里来回踱步，每一步都沉重得仿佛要将地板踏穿！

　　他猛地一拳狠狠砸在冰冷的墙壁上！坚硬的墙体发出沉闷的巨响，鲜血瞬间从他指关节处迸裂而出，染红了雪白的墙壁！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柳将舒……你竟敢……你竟敢！” 他咬着牙，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带着滔天的怒意和无边的恐慌，“你以为你能逃到哪里去？！你以为离开就是为我好？！你欠我的……这辈子就得还清！下辈子？你休想！”

　　他冲到窗边，看着楼下那片柳将舒消失的黑暗，胸膛剧烈起伏。

　　七年前那个雨夜，柳将舒被抛弃时的绝望和无助，此刻如同最残酷的镜像，狠狠反射回他自己身上！他尝到了比当年深刻千百倍的、被抛弃的痛楚和恐慌！

　　原来，被丢下的感觉，是如此冰冷刺骨，如此令人疯狂！

　　他拿出自己的手机，手指因为愤怒和恐慌而剧烈颤抖，几乎无法准确拨号。

　　他直接拨通了华曜资本韩国分部负责人的加密专线，声音如同淬了冰的刀刃，带着不容置疑的毁灭性命令：

　　“是我。启动‘天网’最高权限。目标：柳将舒。”

　　“我要他离开医院后所有可能的路线监控，所有公共交通记录，所有酒店、民宿、出租屋的入住信息！联系首尔所有地下信息渠道，悬赏！翻倍！再翻倍！谁提供有效线索，我给他一辈子花不完的钱！告诉那些人，谁敢藏他，就是和我郑绮年为敌！我要他……完好无损地回到我面前！立刻！马上！”

　　挂断电话，他依旧无法平息那几乎要破胸而出的狂暴。

　　他像一头失去方向的凶兽，猛地转身，目光扫过柳将舒躺过的病床，扫过那件被丢弃在椅子上的病号服，最后死死定格在枕头那张冰冷的黑色卡片上。

　　他走过去，如同拾起一块烧红的烙铁，用染血的手指，极其缓慢、极其用力地，将那张卡片攥进掌心！坚硬的卡片边缘深深嵌入皮肉，带来尖锐的刺痛，却远不及心头的万分之一！

　　“下辈子？”郑绮年看着掌心血迹斑斑的卡片，嘴角勾起一个冰冷而疯狂的弧度，眼底燃烧着毁天灭地的执念，“柳将舒，你太天真了。”

　　“这辈子，你生是我的人，死……”

　　他的声音顿住，仿佛被那个可怕的字眼灼伤，随即化作更加狂暴的宣言：

　　“就是死，你也得死在我怀里！”

　　“你逃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