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年之外再无晨曦》》研洛

2、暗影中的窥视者

　　## 第二章暗影中的窥视者

　　清晨六点四十分，李清沂已经坐在教室里了。这是他刻意选择的时间——足够早以避免遇到任何人，又不至于早到引起保安注意。空荡荡的教室有种奇异的安全感，他喜欢这种时刻，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从书包里取出英语书，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背单词。但那些字母在眼前跳动，就是进不了脑子。昨晚他又做噩梦了，梦到初中毕业那天，王博祁和那群人把他堵在厕所里，用打火机烧他的头发。醒来时枕头是湿的，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泪水。

　　"嘿，来得真早啊！"

　　一个明亮的声音刺破了寂静。李清沂浑身一颤，抬头看见秦玉站在课桌旁，校服外套随意地搭在肩上，额头上还有细密的汗珠，像是刚跑过步。

　　"嗯。"李清沂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书页边缘。

　　秦玉似乎对他的冷淡习以为常，自顾自地放下书包，从里面掏出一个保温杯。"喝豆浆吗？我家楼下早餐店的，特别香。"他拧开盖子，一股浓郁的豆香飘出来，"要不要尝尝？"

　　李清沂摇摇头，"不用了，谢谢。"

　　"好吧。"秦玉也不勉强，仰头喝了一大口，喉结上下滚动。他放下杯子时，嘴角还沾了一点白色泡沫，自己却浑然不觉。

　　李清沂盯着那点泡沫看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没有提醒他。

　　同学们陆续到校，教室里的嘈杂声逐渐升高。前座的女生转过头来，马尾辫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秦玉，陈老师让你收一下全班同学的联系方式，做成通讯录。"她递过来一张表格，"今天放学前交。"

　　"没问题，王芫熙。"秦玉接过表格，冲她笑了笑。

　　王芫熙的目光在李清沂和秦玉之间转了一圈，嘴角扬起一抹狡黠的笑，"新同桌相处得怎么样啊？"

　　"挺好的，清沂很安静，不会像某人一样上课老找我说话。"秦玉揶揄道。

　　"喂！"王芫熙作势要打他，两人笑闹成一团。

　　李清沂缩了缩身子，努力让自己隐形。这种轻松的打闹对他来说既熟悉又陌生——熟悉是因为他曾经也拥有过，在家庭变故之前；陌生是因为他已经太久没有参与过这样的互动了。

　　"好了，不闹了。"秦玉拿起表格，"我得开始干活了。清沂，你的电话号码是多少？"

　　李清沂僵住了。他确实有个手机，是母亲为了方便掌控他的行踪给的，但几乎从不使用。他不想给任何人联系方式，那意味着可能被打扰、被质问、甚至更糟。

　　"我...不太用手机。"他低声说。

　　"没关系，就留一个，万一有急事呢？"秦玉的语气轻松，但眼神很认真。

　　李清沂犹豫了很久，最终报出一个号码。秦玉认真地记在表格上，然后掏出手机拨了一下，李清沂书包深处传来微弱的震动声。

　　"好了，存一下我的号码吧。"秦玉说，"有事随时找我。"

　　王芫熙在一旁挑眉，"哇，秦大学委对新同桌可真上心啊，昨天还特意问我要座位表来看呢。"

　　秦玉耳根微微发红，"那是工作需求好吗？"

　　李清沂低下头，假装没听见他们的对话。他不明白为什么秦玉对他这么热情，也许只是出于班委的责任感？或者...另有所图？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他就感到一阵羞愧。秦玉看起来不像那种人，但他曾经也以为我博祁是可以做朋友的，直到——

　　"同学们安静一下。"陈老师走进教室，喧闹声立刻平息。"下周要进行摸底考试，范围是整个初中的重点知识加上这两周学的内容。这次考试很重要，会作为分班参考。"

　　教室里响起一片哀嚎。李清沂感到一阵眩晕，手指不自觉地掐进掌心。摸底考试？他连这两周的内容都还没完全掌握，更别说复习初中知识了。初中最后一年，他几乎没怎么正经上过课。

　　课间，其他同学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讨论考试，李清沂却像座孤岛。他翻开数学课本，试图理解那些天书般的公式，但越看越心慌。这些内容他初中时就没学好，现在更是云里雾里。

　　"需要帮忙吗？"

　　秦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李清沂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盯着同一页看了十分钟。

　　"不用，我自己可以。"他条件反射般拒绝。

　　秦玉没有离开，而是拉开椅子坐下，"我看你在看二次函数，这部分其实有个很简单的记忆方法..."

　　"我说了不用！"李清沂的声音比预想的要尖锐，周围几个同学诧异地看过来。他立刻红了脸，"对不起，我...我想自己先试试。"

　　秦玉愣了一下，随即恢复笑容，"没关系，有需要随时问我。"他指了指课本上一道例题，"这道题很典型，弄懂了就能举一反三。"

　　李清沂点点头，心里却涌起一阵自我厌恶。为什么他就是不能像正常人一样接受别人的好意？为什么总是把所有人都推开？

　　放学铃响起，李清沂迅速收拾好书包。他今天必须走得更快，昨天在校门口看到王博祁让他心神不宁。也许那些人只是碰巧路过？但他不敢赌。

　　"李清沂！"

　　他浑身一僵，缓缓转身。秦玉站在教室门口，手里挥着一张纸，"通讯录初稿我做好了，你要不要看看你的信息对不对？"

　　"哦...好。"李清沂松了口气，走过去接过那张纸。他的联系方式确实没错，虽然那个手机现在正躺在书包最底层，电量大概已经所剩无几。

　　"对了，"秦玉凑近了些，声音压低，"你昨天放学走得好急，是有急事吗？"

　　李清沂的心跳陡然加速，"嗯，家里有事。"

　　"哦..."秦玉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笑了笑，"那今天呢？要不要一起走？我家在28号公路那边。"

　　"不...不顺路。"李清沂撒谎了。实际上秦玉家和他家只隔两条街，但他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自己的行踪，尤其是像秦玉这样引人注目的人。和王博祁那群人碰上就完了。

　　"好吧，明天见。"秦玉挥挥手，转身离开。

　　李清沂等秦玉走远后，才从后门溜出学校。今天校门口没有王强的身影，但他不敢掉以轻心，特意绕了远路，穿过几条小巷。这些偏僻的小路是他初中时就摸清的"安全路线"。

　　转过一个拐角，李清沂突然僵在原地——前方不远处，王博祁和另外两个男生正靠在墙边抽烟。他想后退，却已经来不及了。

　　"哟，这不是李大少爷吗？"王博祁咧嘴一笑，露出参差不齐的牙齿，"听说你上了南华高中？挺能耐啊。"

　　李清沂的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下意识地后退，后背却撞上了坚硬的墙面。

　　"怎么，不认识老同学了？"王博祁走近几步，烟味混合着口臭扑面而来，"听说你在新学校混得不错啊，还有了新的...朋友？"他故意在"朋友"两个字上加重语气。

　　"我...我得回家了。"李清沂试图从旁边溜走，却被另一个男生拦住。

　　"急什么？"那人伸手拽住李清沂的书包带，"这么久不见，不叙叙旧？"

　　书包被粗暴地扯下来，里面的书本哗啦一声散落在地。王强弯腰捡起一本笔记本，随手翻看，"啧啧，笔记记得挺认真啊，好学生？"

　　"还给我..."李清沂的声音细如蚊蚋。

　　"什么？大声点，听不见！"王博祁把笔记本举高，作势要撕。

　　"住手！"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巷口传来。李清沂抬头，看见秦玉站在那里，逆光中他的轮廓格外清晰。

　　"哟，这不是新朋友吗？"王强眯起眼睛，"我们和老同学叙叙旧，关你什么事？"

　　秦玉没有理会他，而是看向李清沂，"陈老师找你，说要核对一下通讯录上的信息。"

　　李清沂愣住了，陈老师？现在？

　　"老师还在办公室等着呢。"秦玉走过来，弯腰帮他捡起散落的书本，"走吧，别让老师等急了。"

　　王博祁皱了皱眉，"什么老师？"

　　"我们班主任。"秦玉平静地说，手上动作不停，"她特别严格，最讨厌学生迟到。"他抬头看了王博祁一眼，"你们是哪个学校的？要不要一起去见见我们老师？"

　　王博祁和同伴交换了一个眼神。欺负落单的学生是一回事，面对老师就是另一回事了。

　　"算你走运。"王博祁把笔记本扔在地上，冲李清沂咧嘴一笑，"我们...改天再叙旧。"

　　三人骂骂咧咧地走开了。秦玉直到他们的身影完全消失才长出一口气，帮李清沂把最后一本书塞回书包。

　　"没事吧？"他轻声问。

　　李清沂摇摇头，接过书包时手指微微发抖。他不敢抬头看秦玉的眼睛，怕看到怜悯或好奇。

　　"那个...谢谢你。但陈老师真的找我吗？"

　　秦玉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不这么说怎么吓跑他们？我小时候被高年级欺负，我姐就这么教我的——搬出大人来最管用。"

　　李清沂这才明白秦玉是在帮他解围，而且体贴地没有多问。一股暖流涌上心头，但他很快压了下去。不能习惯这种好意，否则失去时会更加痛苦。

　　"你家在哪个方向？我送你回去吧。"秦玉说。

　　"不用了，我..."

　　"刚才我说谎了，"秦玉打断他，"其实我看到你的学生档案了，我们住得很近。青松路和梧桐巷就隔两条街。"

　　李清沂哑口无言。原来秦玉早就知道他在撒谎。

　　两人沉默地走了一段，秦玉突然问："那些是你初中同学？"

　　"嗯。"李清沂盯着地面。

　　"他们经常这样对你？"

　　李清沂的肩膀绷紧了，"...偶尔。"

　　秦玉没有再问，但李清沂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了一会儿。他们走到梧桐巷口，李清沂停下脚步。

　　"我到了，就...就送到这里吧。"

　　"好。"秦玉点点头，"明天见。"

　　李清沂转身要走，秦玉又叫住他，"等等。"他从书包侧袋掏出一包湿巾，"擦擦脸吧，你脸上有灰。"

　　李清沂接过湿巾，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可能蹭到了墙上的灰尘。这么狼狈的样子被秦玉看到了...他感到一阵羞耻。

　　"谢谢。"他低声说，然后头也不回地走进巷子。

　　回到家，母亲周咏正在厨房忙碌。听到开门声，她立刻探出头来，"怎么比平时晚了二十分钟？"

　　"路上...遇到同学，说了几句话。"李清沂把书包放在沙发上。

　　"同学？什么同学？男的女的？"周雯放下锅铲，快步走过来，"我不是说过放学要直接回家吗？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学习，不是交朋友！"

　　"只是普通同学..."李清沂缩了缩脖子。

　　周雯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脸色怎么这么差？是不是又低血糖了？"不等他回答，她就转身去柜子里翻找，"先把药吃了，然后去洗澡。晚饭马上好，今晚做了你爱吃的红烧排骨。"

　　这种极端的控制与溺爱交织的方式是周咏的常态。李清沂已经习惯了，默默接过药片和水杯。吞下药片时，他想起秦玉给他的那包湿巾还揣在口袋里，赶紧悄悄往深处塞了塞。

　　"对了，"周咏突然说，"我今天遇到张老师了，他说南华下周有摸底考试？"

　　李清沂的心沉了下去。张老师是母亲的老同学，现在在南华高中教务处工作，这也是他能压线录取的原因之一。有这层关系在，他在学校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母亲的眼睛。

　　"嗯，下周三开始。"

　　"你准备得怎么样？"周雯紧盯着他的眼睛。

　　"在...在复习。"

　　"把课本拿来我看看。"

　　李清沂乖乖取出课本，周雯快速翻看他的笔记和做的习题，眉头越皱越紧。

　　"这怎么行？这么多空白！"她啪地合上课本，"从明天开始，放学直接去张老师家补习，他已经答应了。"

　　"但是..."

　　"没有但是！"周咏的声音陡然提高，"你知道我费了多大劲才把你送进南华吗？你知道那些人背后都怎么说我们吗？你必须争气！"

　　李清沂低下头，"我知道了。"

　　晚饭后，他回到自己房间，锁上门，终于能够独自呼吸。从书包深处摸出手机，电量只剩8%，有两条未读短信。一条是运营商广告，另一条...来自一个陌生号码。

　　「我是秦玉。这是我的号码，有事随时联系:) 」

　　短信发送时间是两小时前。李清沂盯着那个笑脸符号看了很久，手指悬在键盘上，却不知道该回复什么。最终，他只是把号码存了下来，然后关上手机。

　　窗外，夜色渐深。他躺在床上，回想今天发生的一切。秦玉的出现像一束光照进他灰暗的生活，但他知道，光越是明亮，照出的阴影就越深。王博祁那群人不会轻易放过他，而母亲的控制只会越来越紧。

　　他侧过身，从床底下摸出一个铁盒，里面是几片锋利的刀片。手腕上旧伤还未完全愈合，但他需要一点痛感来确认自己还活着。就在刀片即将接触皮肤的瞬间，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他吓了一跳，刀片掉在床上。拿起手机，又是一条短信，还是秦玉。

　　「忘了说，明天早上我要去买豆浆，要不要给你带一杯？真的超好喝！」

　　李清沂看着这条与所有痛苦形成鲜明对比的、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短信，突然泪流满面。他颤抖着手指，慢慢打字：

　　「好，谢谢。」

　　发送后，他把刀片收回铁盒，推回床底。今晚，也许他可以尝试用另一种方式度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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