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角他以身殉道》雾忆零

54、星尘落处是归途

　　星河亘古流转，于无垠深空中铺陈开亿万载寂寥与辉煌。在一处远离尘嚣、静谧得能听见星辰呼吸的浮空仙屿上，时间仿佛失去了刻度，只随着日升月隐、花开叶落而缓缓流淌。

　　白玉兰树下，落英如雪，悄无声息地铺满了青石案几与一旁的软榻。沈青檐斜倚在榻上，一身素袍广袖，墨发间已依稀可见几缕星霜，却并未损其清逸，反添岁月沉淀后的温润从容。他手中握着一卷残旧的玉简，目光却并未落在其上，而是遥遥望着天际缓慢沉入云海的夕照，银眸中流转着温和的暮色。

　　轻微的脚步声自身后响起，沉稳而熟悉，无需回首便知来人。

　　楚晏走近，身形依旧挺拔如松，只是那锐利如刀锋的金色眼眸，如今也敛去了大半凌厉，沉淀为一种深潭般的宁静与守护。他手中端着一盏温热的玉盏，散发着清心宁神的淡淡药香。

　　“又看这些陈年旧物。”他在榻边坐下，将玉盏轻轻放在沈青檐手边，目光扫过那卷玉简，语气平淡，却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那是早年沈青檐尚为天道时的一些推演手札，记录着天地法则的变迁，也记录着许多不为人知的过往。

　　沈青檐收回目光，侧头看他，唇角弯起柔和的弧度：“闲来无事，随便翻翻。倒想起许多旧事。”他端起玉盏，浅啜一口，温热的药液滑入喉间，带来熨帖的暖意，“譬如当年，你我在那崖底初遇时……”

　　楚晏哼了一声，接过他喝了一半的玉盏，就着杯沿也饮了一口，仿佛这只是再自然不过的事。“那时你狼狈得很。”他语气硬邦邦的，眼底却掠过一丝极淡的、只有彼此才懂的笑意。

　　“彼此彼此。”沈青檐轻笑，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无名指上那枚已佩戴了不知多少岁月、光泽愈发温润内敛的铂金指环，“后来你那般不管不顾地冲撞规则，险些把自己也搭进去……”

　　“值得。”楚晏打断他，言简意赅，金色的眼眸定定地看着他，里面是万年不变的笃定。他伸出手，宽大的手掌覆上沈青檐微凉的手背，指根处，同款的指环紧密相贴，早已成为身体的一部分。

　　沈青檐反手与他十指相扣，指尖感受到那戒指经年累月的圆润与对方掌心的温热。他不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对方。夕阳的金辉为楚晏冷硬的轮廓镀上一层柔光，连那总是紧抿的唇角也显得柔和了许多。

　　万载光阴如水逝去。凡尘几度沧海桑田。他们见证过王朝更迭，星辰起落，也经历过生死相依，劫波共度。曾执掌乾坤，也曾隐于市井。轰轰烈烈有过，清平寻常更是长久。

　　如今，昔日搅动风云的力量早已化为更深沉的守护，融于天地运转的日常。激烈的爱恨情仇，也沉淀为此刻指尖交握的温暖与无需言说的默契。

　　“前几日，我感知到东南界域有新生的灵脉萌发，气息纯净蓬勃。”沈青檐忽然开口，声音温和，“想来不出千年，又会有一番新气象。”

　　“嗯。”楚晏应道，“北冥深处的寒渊似也有异动，待过些时日，我陪你去看。”

　　他们依旧会关注着这片天地，如同守护自家庭院里自然生长的花草，却不再轻易介入其兴衰轮回。更多的时光，便是如此，并肩看云卷云舒，日升月落。

　　夕阳终于完全沉入云海，天际泛起瑰丽的紫红与靛蓝交织的暮色。星辰开始稀疏地闪现，如同提前登场的序曲。

　　“凉了，回去？”楚晏握紧他的手，掌心传来的温度驱散了傍晚的微寒。

　　沈青檐颔首，借着他的力道站起身。两人并肩，缓步朝着不远处亮起温暖灯火的殿宇走去。身后，玉兰花瓣依旧无声飘落，覆盖了他们方才留下的浅浅痕迹。

　　走出一段，沈青檐忽然停下脚步，回头望了一眼那株繁盛的花树，又抬眼望向已缀满繁星的天幕，轻声道：

　　“这一生，很长。”

　　楚晏随之停下，站在他身侧，同样望向星空：“嗯。”

　　“遇见你，很好。”沈青檐转过头，银眸在星辉下清澈无比，倒映着眼前人永恒的容颜。

　　楚晏没有立刻回答，只是伸出手，指尖极轻地拂过沈青檐鬓角那几缕星霜，动作温柔得与他冷硬的外表截然不同。然后，他低下头，将一个珍惜的、带着暮色凉意与彼此熟悉气息的吻，印在沈青檐光洁的额间。

　　“我知道。”他低声回应，嗓音沉缓而肯定，“我也是。”

　　星河在上，尘寰在下。你我在此间，便已是圆满的终点，亦是永恒的归途。

　　（全文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