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息地》郁茵

20、共生根系

　　最终，那只手缓缓收回，紧握成拳。

　　他凝视着时陈那脆弱到仿佛一碰即碎的背影，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无边的痛楚、挣扎和一种近乎偏执的、深不见底的黑暗。

　　他低声开口，声音轻得如同耳语，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深海般的囚笼感，清晰地传入时陈崩溃的耳中：

　　“不。”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占有和一种近乎绝望的深情，“我在等我的栖息地……认领我。”

　　栖息地？认领？

　　在如此肮脏的真相和滔天的恨意之后？

　　时陈埋在膝盖里的身体颤抖得更加剧烈。这比任何报复都更让他感到恐惧和窒息。

　　时谈叙缓缓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蜷缩在地板上的时陈，如同看着自己精心打造却即将失控的囚笼中最珍贵的猎物。他没有再说话，转身，步伐沉重地离开了这片狼藉的、充斥着血腥、泥土和崩溃气息的公寓。

　　门被轻轻关上。

　　隔绝了外面世界的光。

　　只留下时陈一个人，在由血缘谎言和扭曲深情构筑的深海囚笼里，无声地沉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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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寓厚重的实木门隔绝了最后一丝外界的光线，也将时谈叙那句如同深海囚笼般的低语彻底锁在了门外。死寂如同粘稠的墨汁，瞬间淹没了满地的狼藉和蜷缩在地板上的时陈。

　　不是兄弟。

　　是□□的产物。

　　是时家极力抹杀的“污点”。

　　是时谈叙口中需要被“认领”的“栖息地”。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剧毒的冰锥，反复凿穿着时陈早已千疮百孔的灵魂。

　　他蜷缩在冰冷的、沾满泥土和碎玻璃的地板上，脸深深埋在膝盖间，肩膀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

　　没有哭声，只有压抑到极致的、如同濒死小兽般破碎的抽气声从喉间溢出。巨大的荒谬感和灭顶的虚无感将他彻底吞噬，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脚下分崩离析，坠入无边的黑暗。

　　他以为的仇恨（对时家、对时振廷）、他扭曲的依恋（对时谈叙）、他赖以生存的挣扎……原来都建立在一个如此不堪、如此肮脏的谎言之上！他存在的本身，就是一场罪恶的证明！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的霓虹灯光变幻了一轮又一轮，冰冷的月光也透过没有窗帘的落地窗，在地板上投下惨白的光斑。时陈的颤抖才渐渐平息。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头。

　　脸上没有泪痕，只有一片被绝望冲刷后的、近乎麻木的惨白。

　　那双曾经燃烧着恨意或倔强的眼睛，此刻空洞得如同被挖去了灵魂的深井，映不出任何光亮。唇上被咬破的伤口已经结痂，留下一点暗红的印记。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地上的狼藉——那本摊开的、揭露了母亲血泪的日记；那支播放着时夫人刻毒威胁的录音笔；那张写着“别求时家人”的警告纸条……最后，落在玄关墙壁上，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刚才那场带着血腥味的、扭曲疯狂的吻的气息。

　　恨意并未消失，反而在真相的淬炼下变得更加冰冷、更加纯粹，如同深埋在万年寒冰下的玄铁。

　　只是这一次，恨的对象变得更加清晰——整个时家！从时振廷，到已故的时夫人，再到……那个将他视为“栖息地”的时谈叙！他们所有人都欠他母亲一个交代！欠他一个真相！欠他一条生路！

　　一股冰冷而决绝的力量，如同深海的暗流，在他空洞的躯壳里缓缓汇聚。他扶着冰冷的墙壁，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身体各处传来抗议的疼痛，但他仿佛感觉不到。

　　他走到那片被摧毁的温室废墟前，蹲下身，小心地捡起那本母亲陈旧的日记本，拂去上面的泥土和玻璃碎屑。又捡起那支老式录音笔和那张泛黄的信纸。

　　他将这些承载着血泪和罪恶的证据，紧紧攥在手中，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

　　然后，他走向书房。打开最底层的保险柜，里面除了重要的文件，还有一个不起眼的黑色U盘。这是母亲临终前，在极度虚弱的状态下，悄悄塞给他的最后一样东西，只反复叮嘱了一句：“不到最后……别用……危险……”

　　他凝视着这个小小的U盘，眼中最后一丝犹豫也彻底消失。母亲用生命守护的秘密，时家用肮脏手段掩盖的真相……是时候，让它们重见天日了。

　　他将日记本、录音笔、信纸和U盘一起，小心翼翼地收进一个防水的密封袋里。

　　动作沉稳，眼神冰冷如铁。

　　做完这一切，他才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颓然地坐倒在书房的皮质转椅里。

　　他拿出手机，屏幕亮起，上面是母亲在病床上昏迷的苍白面容。他伸出手指，隔着冰冷的屏幕，极其轻柔地、小心翼翼地抚摸着母亲枯槁的脸颊。

　　“妈……”他低哑地唤了一声，声音轻得像叹息，带着无尽的疲惫和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别怕……很快……就都结束了。”

　　窗外的城市依旧喧嚣，霓虹闪烁，车流如织。

　　没有人知道，在这座钢铁森林顶层的废墟里，一颗被仇恨和真相彻底重塑的灵魂，正无声地磨砺着复仇的獠牙，准备掀起一场足以焚毁整个时氏王座的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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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天后，城郊，青山疗养院。

　　这里环境清幽，安保严密，是专为顶级富豪服务的休养圣地。一辆低调的黑色轿车停在疗养院深处的VIP独栋小楼前。

　　时陈推开车门。他换上了一身剪裁合体的黑色西装，脸上依旧带着一丝病态的苍白，但眼神却锐利如出鞘的寒刃，周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冰冷气场。

　　他拒绝了护士的引导，独自一人走向那栋被绿树环绕的小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