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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 3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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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意渐浓,梧桐叶开始泛黄,校园里的学习生活按部就班,却也藏着少年们悸动的波澜。
这天下午,施忆佳开完社团主持部的会议,像只轻盈的蝴蝶般飞回教室。
她脸颊微红,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径直走到裴长青的座位旁,啪地一掌拍在他的桌面上,震得那本摊开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都颤了颤。
“裴长青!重大消息!”她声音清脆,引得周围几个同学都抬起头。
“什么?”
裴长青从题海中茫然抬头,对上她亮晶晶的眸子,心跳下意识漏了一拍。
“校园十大歌手比赛!下个月就要举办了!”施忆佳语气昂扬,“我们主持部负责全程,我肯定是主持人之一!”她顿了顿,弯下腰,凑近他,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种分享秘密的亲昵,“诶,你去参加唱歌吧?”
“我?”裴长青一愣,下意识就想摇头。
在众人面前唱歌?他光是想想那个场面,脚趾就能尴尬地抠出三室一厅。
“对啊!”施忆佳一副“你完全没问题”的表情,“你忘了?之前去西江广场,你唱的那首民谣,叫什么来着……《走马》?好听死了!当时那么受欢迎!”
裴长青耳根微热。
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而且是在只有寥寥几人不入流的广场摊子里,跟站在全校师生面前打满聚光灯的舞台上完全是两回事。
“不了吧,”他婉拒,声音有些干涩,“我就是随便唱唱……上不了台面。”
“怎么上不了?这不跟你之前在开学典礼上的发言一个性质吗?”施忆佳挑眉,开始她最擅长的“鼓励式教学”,“而且,你声音条件多好啊,那种淡淡的忧郁感,特别适合唱民谣。你以前不是还跟我说过,你的理想是当个民谣歌手,抱着吉他走天涯吗?”她故意学着他平时说话那种没什么起伏的语调,学得惟妙惟肖,带着点戏谑,却不让人讨厌。
裴长青被她学得有些窘迫,低声道:“那都是小时候瞎想的……”
“梦想就是梦想,分什么小时候长大了的?”
“诶,不对!不就是前几个月刚说吗怎么就小时候了?”
施忆佳双手叉腰,故作严肃道,“裴长青同学,我现在以班长的身份严肃地告诉你,如果连参加校园十大歌手的勇气都没有,那你的理想就是个——”
她拖长了调子,眼睛狡黠地一转,“——妄想!”
裴长青:“……”
他竟无言以对。
接下来的几天,施忆佳充分发挥了她“软磨硬泡”的功力——
课间给他塞两颗糖,顺便提一嘴比赛。
放学路上跟他分析参赛的种种“好处”,比如能锻炼胆量、说不定还能收获粉丝——虽然裴长青对此表示怀疑。
她甚至还在值日的时候,一边和他擦黑板一边哼他唱过的那首《走马》,跑调跑得十万八千里,偏偏自己还不觉得,一脸“看我多支持你”的得意表情。
裴长青那看似坚固的防线,在她这种全方位、无死角的“攻击”下,终于土崩瓦解。
“好了好了,”在一个放学后的黄昏,他看着身边喋喋不休的少女,终于叹了口气,妥协道,“我参加,行了吧?”
“真的?”施忆佳眼睛瞬间亮得像落满了星星,猛地跳到他面前,倒着走路,面对着他,笑容灿烂得晃眼,“裴长青你最好啦!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一言为定哦!”
夕阳的金辉勾勒着她的轮廓,发丝都被染成了暖金色。
裴长青看着她的笑脸,忽然觉得,或许……尝试一下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嗯。”他轻轻应了一声。
“那你想好唱什么了吗?”施忆佳兴致勃勃地问。
裴长青想了想,说:“《董小姐》。”
他喜欢这首歌的旋律和歌词里那种故事感。
施忆佳一听,噗嗤笑出声来,歪着头看他,语气带着调侃:“《董小姐》?你怎么不唱首《施小姐》孝敬孝敬我这位头号粉丝呢?”
裴长青的心像是被羽毛轻轻挠了一下,他看着眼前巧笑倩兮的女孩,鬼使神差地,声音低低地回了一句:“以后……有机会的。”
这话一出口,两人都愣了一下。
空气仿佛凝滞了片刻,带着某种暧昧的升温。
施忆佳率先反应过来,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带着点狡黠和开心:“好!一言为定!裴长青,等你以后出人头地,成了大歌星,可别忘了我是你的头号粉丝,第一个给我签名!”
裴长青看着她,心里有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在涌动,他轻声问:“我唱歌……你会来听吗?”
“当然会啊!”施忆佳答得干脆,“我可是主持人诶!就坐在舞台旁边,离你们选手最近的位置!我还要帮你录视频,在台下拼命给你鼓掌呢!”她挥舞着小拳头,做出加油鼓劲的样子。
裴长青沉默了一下,声音更轻了些,几乎像是在自言自语:“我说……以后……”
施忆佳怔了怔,随即明白过来他指的是什么“以后”。
她脸上的笑容绽开,像夏日最明媚的花,声音清脆而肯定:“那还用说!你要是真能出人头地,开演唱会,你不请我,我都要硬蹭上去呢!”
“我要拿着大喇叭告诉全世界,裴大明星是我同学,是我同桌!”
她的话像一股暖流,汹涌地冲进裴长青的心田,将他心中那些自卑和不安的坚冰融化了一角。
他看着她,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个极浅却真实的笑容。
——
时间很快到了十大歌手选拔赛初赛的日子,地点在阶梯教室。
参赛选手和围观的同学挤满了房间,空气里弥漫着紧张和期待。
“怎么感觉每一个学校都有一个薛之谦啊?”坐裴长青旁边的选手与她身边的人说笑。
“何止,周杰伦和陈奕迅也不少。”
与她们的淡定从容不同,裴长青不习惯聚光灯,此时此刻如坐针毡,手指无意识地蜷缩着,掌心有些湿濡。
他看着前面一个个上台的同学,有的自信昂扬,有的紧张到破音,心跳越来越快。
就在这时,坐在他前面主持人席位上的施忆佳,在选手唱歌快结束的时候,突然转回过头来。
她今天穿了件稍显正式的小衬衫,化了点淡妆,看起来比平时更多了几分明媚大气。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对着裴长青,悄悄比了一个加油的手势,眼睛弯弯的,里面是全然的信任和鼓励。
那一刻,裴长青狂跳的心,奇异地平复了一些。
唱完《天后》的选手走了下来,男主持起身走了上去念主持稿。
等男主持念完稿走下台来,就轮到裴长青走上台去。
他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话筒,深吸一口气。
他目光下意识地寻找那个身影,看到施忆佳正在台下坐着,目光交汇上,她对他用力地点了点头。
音乐前奏响起,是他熟悉的《董小姐》。
他开口,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冽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但很快就沉浸到了歌曲的情绪里。
“董小姐,你从没忘记你的微笑……”
“就算你和我一样,渴望着衰老……”
他唱得很稳,没有炫技,只是用声音娓娓道来一个故事。
那种民谣特有的叙事感和他声音里天然的、淡淡的忧郁气质奇妙地融合在一起,让原本有些嘈杂的阶梯教室渐渐安静下来。
一曲终了,台下安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裴长青有些恍惚地鞠躬下台,回到座位时,还能听到旁边同学的低声赞叹。
最终结果出来,裴长青的《董小姐》毫无悬念地以高分拿到了初赛第一名。
施忆佳在宣布完成绩后,在拍大合照的时候,溜到他身边,小声又兴奋地说:“恭喜你啊,裴长青!”
“看吧!我就说你超厉害的!裴长青,你天生就该站在舞台上!”
从未有人如此坚定过他。
裴长青看着她比自己还高兴的样子,心里那点因为获奖而产生的喜悦,似乎都被她的笑容烘托得更加温暖明亮了。
——
初赛之后就是紧锣密鼓的总决赛,规模远非初赛可比,是在学校的大礼堂举行,面向全校师生。
总决赛当晚,礼堂里座无虚席,灯光璀璨,气氛热烈。施忆佳作为女主持人,穿着优雅的礼服裙,站在台上,落落大方,光彩照人。
裴长青和其他决赛选手一起在后台候场。透过幕布的缝隙,他能看到台下黑压压的人群,听到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刚刚平复下去不久的紧张感又卷土重来。
施忆佳串场下来,走到他身边。这时,台上一位选手正唱到高潮部分,有热情的观众跑上台献花,引发了台下一阵小高潮。
施忆佳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裴长青,下巴微抬,指向台上那个抱着花、笑容满面的选手,低声调侃道:“羡不羡慕?想不想要?”
说不羡慕是假的,那种被认可、被喜爱的感觉,谁不渴望呢?但裴长青不敢妄想太多,他习惯了待在角落,这种众星捧月的场面离他太遥远。他违心地摇了摇头,声音有些闷:“不想。”
施忆佳侧过头,在明明灭灭的后台灯光下看着他,笃定地拆穿他:“骗人。”
裴长青沉默着,反驳不了。他的心思,在她面前好像总是无所遁形。
很快,轮到裴长青上场了。报幕的是施忆佳,她用清亮悦耳的声音念出他的名字和参赛曲目——《走马》。
裴长青深吸一口气,走向舞台台阶。与此同时,施忆佳说完串词,正从台阶上走下来。两人在狭窄的台阶上擦肩而过。
就在那一瞬间,施忆佳极其迅速而又自然地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坚定地说:“加油!裴长青!像之前一样稳定发挥就行了!”
她的触碰和话语像一道细微的电流,瞬间传遍裴长青的全身,奇异地抚平了他最后一丝不安。他点了点头,迈着比刚才沉稳不少的步伐,走上了灯光聚焦的舞台。
音乐响起,是他精心准备的《走马》。比起《董小姐》,这首歌的旋律更多了几分起伏和张力。
“窗外的人们匆匆忙忙…”
“把眼光都落在了我的身上……”
他闭着眼,沉浸在自己的音乐世界里,声音舒缓而富有情感。
唱到一半,歌曲间奏部分,他刚刚睁开眼,准备接下来的副歌,忽然看到台下一个熟悉的身影,抱着一束不算太大却格外清新的白色小雏菊,像一只灵巧的鹿,几步就跑上了舞台,径直来到他面前。
是施忆佳!
全场的目光,包括追光灯,瞬间都聚焦在他们两人身上。大屏幕上清晰地映出他们俩的身影——抱着花的明媚少女,和握着话筒、明显愣住的清俊少年。
“哇——!”
“是主持人!”
“什么情况?!”
台下瞬间骚动起来,起哄声、口哨声、掌声混杂在一起,气氛达到了一个小高潮。
裴长青完全懵了,大脑一片空白,只能愣愣地看着施忆佳笑容灿烂地将那束小雏菊塞到他怀里,然后又飞快地对他做了个加油的口型,转身利落地跑下了台。
怀里花束的清香萦绕在鼻尖,带着阳光和青草的味道,就像她一样。裴长青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酸涩、温暖、惊喜、无措……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汹涌地冲击着他的胸腔。他努力克制着几乎要失控的表情和声音,将脸微微侧向一边,借着调整话筒的动作掩饰内心的震荡,然后深吸一口气,忍着喉头的哽咽,接上了接下来的副歌。
“……过了很久终于我愿抬头看…”
“你就在对岸走得好慢…”
或许是因为这意外的插曲,或许是因为内心翻涌的情感找到了宣泄的出口,他后半段的演唱注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感染力,比练习时任何一次都要投入,都要动人。
当他最后一个音符落下,礼堂里寂静了片刻,随即爆发出如雷般的掌声,经久不息。
裴长青抱着花,深深鞠躬,然后快步走下了舞台。心脏还在剧烈地跳动着,因为演唱,更因为那个送花的人。他几乎是不敢停留,抱着那束雏菊就想往人少的地方走。
“裴长青!”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叫住了他。
他脚步一顿,回过头。只见施忆佳提着裙摆,特意绕了大半个舞台后台,小跑着来到他跟前。她脸上还带着主持人的精致妆容,额角却因为奔跑而渗出细密的汗珠,眼睛亮得惊人。
她递过来一瓶拧开了瓶盖的矿泉水,笑容带着点小得意,又有着纯粹的开心:“诺,大明星,这下全校闻名咯!唱得太棒了!”
裴长青看着她,心头暖流涌动,混杂着一种想哭的冲动。他接过水,低声说了句“谢谢”,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问道:“下一个……不用主持了吗?”他记得她应该很快又要上台串场了。
“我聪明吧?”施忆佳眨眨眼,带着点小狡黠,“之前就跟搭档协商好主持顺序了,专门为你空出这点时间来送水加祝贺!怎样,是不是很仗义?天下第一好同桌在此!”她拍了拍胸口,一副“快夸我”的表情。
这些细心的安排,这些毫不掩饰的偏爱与支持,像最温暖的光,彻底照亮了他心中那些隐秘的角落。裴长青感觉眼眶一阵发热,有什么温热的液体几乎要控制不住地涌出来。
他不能再看她了。
为了不让她看见自己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他猛地低下头,含糊地应了一声,抱着花和 water,转身快步就往礼堂侧门的方向走,几乎是落荒而逃。
“喂!裴长青!你干嘛去?”施忆佳在他身后喊道。
裴长青脚步不停,头也不回,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正常,找了个最蹩脚的理由:
“尿急!”
身后传来施忆佳毫不客气的、银铃般的笑声,带着了然的调侃:“懒人多屎尿!那你去吧,我也得回去主持了!”
裴长青:“……好。”
他快步走出侧门,来到空旷无人的走廊,才终于停下脚步。背靠着冰凉的墙壁,他仰起头,用力眨着眼睛,想把那丢人的湿意逼回去。怀里的小雏菊散发着淡淡的香气,手里的水瓶还带着她掌心的温度。
走廊尽头隐约传来礼堂里热烈的掌声和音乐声,而他的世界,在这一刻,却安静得只剩下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和那束花、那瓶水所承载的、沉甸甸的温暖。
他知道,有些东西,和那个名为“重生”的陶瓷一样,和那句“碎碎平安”一样,和今天舞台上的掌声与这束花一样,正一点点地,修补着他,重塑着他,让他有勇气,向着有她的、更明亮的方向,继续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