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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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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考成绩出来了,去灵丘初中支教的志愿者名单也随之揭晓了。
施忆佳捧着段考成绩表和志愿者名单像只欢快的麻雀般兴奋地飞奔回教室,一屁股坐到座位上,兴奋地拍了拍裴长青,对裴长青说:“裴长青,我怀疑我在发烧,或者在做梦!”
裴长青扭过头一脸错愕地望着施忆佳,只见她微微泛红的脸庞像红苹果,眼底跃动着的雀跃兴奋的光芒,他不禁怀疑起她是不是真的被烧得有点兴奋了。
防止她万一高烧被烧得像他家隔壁街某户人家的可怜小孩一样烧傻了,裴长青心一紧,也顾不上什么男女有别了,赶忙放下笔将手背贴上她的额头,试探她额头的温度。
好像温度还可以,好像温度还真的有点烫。
该不会真的发上高烧了吧?
裴长青急忙移了点位置,又重新用手背试了试温度。
施忆佳对于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感到惊愕。
她睁大眼睛呆呆地瞪着他,像只受惊的小鹿,问:“你在干什么?”
对方一脸正色,认真地回答:“看看你是不是真的发高烧了。发烧这东西,非同小可。”
施忆佳神色怪异地看着他,看他活脱脱像古代那些古板的老夫子。
她哭笑不得地拍开他关切的手,缩回自己的头:“我开玩笑呢。比喻,比喻你懂不懂啊?”
裴长青看着她通红的脸,还是不太放心:“你脸太红了,去校医室用体温计量一下看看吧。”
“应该是因为我兴奋过头了吧。”施忆佳说,“而且我本来也有点白。白显色,你懂吗?”
在裴长青懵逼的眼神中,施忆佳赶忙献宝似的掏出成绩单,兴奋地解释说:“你看!你又是年级第一名了,王者归来!”
“我成绩也进步了好多名呢!”她眉眼弯弯,“多亏了外面的辅导班,还有我善良聪明的同桌。哦对,还有努力的我自己!”
“你猜猜另一件让我兴奋的事是什么?”她卖着关子。
“你考得好,你家人给你钱?”裴长青猜。
“物质!”施忆佳不禁摇摇头。
但转念一想,她家人确实会给她物质奖励,于是她咯咯一笑后,柔了语气解释道:“虽然如此,可我也不是物质的女人好吧。”
“登登登登——”施忆佳掏出支教志愿者的公告名单,按到他面前的桌子上,语气雀跃:“支教名单出来了!我和你能去公费旅游了!”
附近听到声音的语文科代表许念念跑了过来,兴奋道:“班长,可以给我看看名单吗?”
“可以啊!”施忆佳朝她笑道:“恭喜你啊,你也可以去呢!我们班一共有六个人可以去!”
还没等裴长青完全沉浸到兴奋当中,这份兴奋就浅尝辄止,被打破了——
“那这六个人里面,有我吗?”宋津年笑着走了过来,问道。
由于宋津年和施忆佳两人报了同一个辅导班,一来二去的,两人也算相熟。
施忆佳打趣道:“你开什么玩笑?没有我也不会没有你啊。”
裴长青用余光瞥见施忆佳脸上绽开的笑靥,耳边回荡着宋津年爽朗的笑声。
那笑声明明不算难听,却莫名刺耳,在他心头泛起细密的酸涩。
真烦人。
——
暑假第二天,就要出发去灵丘少数民族自治县了。
由于支教地点去的是隔壁县的乡镇初中,路途较远,所以支教志愿者们要一大早一起回学校集合,再坐学校包的大巴过去。
第二天一大早,志愿者们提着大包小包,兴奋地站在校门口等待着大巴的如期到来。
在大家满是期冀的目光下,蔚蓝色的大巴终于出现在视野中,拐了个弯,稳稳停下。
同学们兴奋地蜂拥而上。
施忆佳原本担心许念念和裴长青、宋津年等人都不太熟,一个人会落单,想上大巴和她一起坐的。却不料上了大巴后,发现她已经和二班的一个女生坐一起了。
施忆佳愣了愣,便往后排走去,走到坐在靠过道的裴长青旁边。
“裴长青,放我进去!”她抓着手机,龇牙咧嘴地说。
裴长青听话地站起了身,放她入行。
“裴长青,你之前坐过大巴吗?”施忆佳坐了下来,好奇地问。
“坐过。”
“我是第一次坐大巴耶!”施忆佳兴奋地说。
裴长青点点头,轻“嗯”了声。
“你会晕车吗?”
“不会。”
“也不知道我会不会晕。”
“高铁列车,全车厢禁止吸烟——”施忆佳好奇地张望着,多余的精力无处释放,cos起列车乘务员来。
裴长青怔怔地听着她说些云里雾里的东西——他还没坐过高铁。
下一秒,空调的冷风拂过,有点鼻炎的他被吹得敏感地吸起鼻子来。
施忆佳转头望向他,开着玩笑宽慰道:“裴长青,没事的,两周后我们就回来了。”
裴长青:“……”
“大家系好安全带!”带教老师走上车来喊。
施忆佳一眼便看到了她左手边的安全带,用力拿起。
“这是我的。”裴长青垂着眸淡淡开口,他指了指旁边的扣子,示意她,“这个才是你的,还有的一半在另一边。”
“……哦”施忆佳恍然大悟地撒开手,扭头向另一边找她的安全带。
看着她歪着身子,用力地扯着那安全带,可那安全带却纹丝不动。
裴长青叹了口轻不可闻的气,说:“我帮你吧。”
说完,他便侧身凑了过去,把安全带拽了过来,“啪嗒”一声帮她扣上。
清冽的气息掠过鼻尖,施忆佳局促地紧紧贴在椅背上,说:“谢谢。”
带教老师清点够人数后,司机便开始发车了。
大巴开着空调,在马路上嘟嘟地行驶着,时不时转个弯,发出嗡嗡的声响。车身摇摇晃晃地,像是一条在广阔海洋上行驶着,随时就要被海浪掀翻的木舟。
可与海洋上疯狂流动的空气,360度无死角的充足氧气不同。大巴内车窗紧闭着,空气不流通,沉闷得要紧。施忆佳只觉得这大巴像个制造二氧化碳的密闭装置,而自己就是其中一个突突冒出的二氧化碳小气泡。与她相同的小气泡像指数函数般发疯地增长着,恨不得压缩完原本就少得可怜的新鲜氧气。
况且施忆佳和裴长青还坐在靠后的座位,相比前排,更是不舒服一些。
施忆佳头有些发晕,一股倦意涌上心头。上车时高昂的情绪低沉了下来,脸色不太好。
裴长青察觉到了她的反常,开口问她:“怎么了?不舒服?”
施忆佳两条眉毛情不自禁地蹙起,点点头:“嗯,我有点晕车,有点怕。”
裴长青:“怕什么?”
施忆佳:“怕等下吐车上,丢脸。”
“不丢脸,正常生理现象。”裴长青安慰说。
说着,他从书包里翻出一瓶小巧的清凉油,递到她面前:“闻一下,或者涂点,会好受些。”
施忆佳接过清凉油:“谢谢。”
裴长青又在书包里翻出个黑色塑料袋,递给她:“这个你也备着吧。”
施忆佳靠着椅背,扭头看着他,原本绷着的脸突然一下子就笑了起来:“你还挺多玩意的。”
“差生文具多。”某人谦虚道。
施忆佳摇摇头:“你才不是差生呢!你要是差生,我们不成畜生了?”
裴长青:“……”
大巴在马路上飞驰,窗外,绿树飞快掠成流畅的黄绿线条,青山翻过了一座又一座。
“其实,我也怕。”裴长青突然开口说。
“什么?”施忆佳突然睁开眼,难以置信地望着他,闻到了空气中弥漫的八卦气息。
她看到,原本严丝合缝的石岩,终于心甘情愿地漏出了一点缝隙。
“我害怕远行,害怕未来,害怕一切不定性的,一切掌握不了的东西。”也许将这一切倾诉出来,像个懦夫的表现,会展露自己脆弱不堪的一面。可裴长青神差鬼使,就想一吐为快,将挤压心头的重石移开。他潜意识地知道,施忆佳不会觉得他懦弱无能,反而会理解他赞同他。
施忆佳瞠目结舌,像发现了21世纪最大的秘密般,大为震撼:“我还以为你对一切都运筹帷幄呢!”
裴长青笑了笑,嘴角牵起苦涩的弧度:“我是人,不是神,没有那么万能。”
“也是啊,神都会累,何况人呢?”施忆佳点头赞同道。
“你走都今天这步,已经很厉害,很不容易了。”
裴长青的心跳突然就停滞了一拍,终于,走了漫长长途后,有人跑了上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发现他也不容易。不把他神化,不把他异化。
“真好。”施忆佳满意地眯上了眼,说。
“什么?”这是个什么结论?裴长青只感觉听得不太真切。
“真好,你说出了你的心里话,你愿意跟我说这些。”
“其实一直以来,我都觉得你自带那种拒人千里之外的疏离感。给我感觉我们之间始终隔着一座山,隔着一层雾,我看不清你,摸不着你。”
“但今天你敞开了心扉。”
“所以……”
裴长青望着她,期待她继续说下去。
“所以,我们是朋友了吗?”她直截了当地开口问。
朋友?
咯噔一声,裴长青的心湖被投进一颗石子,泛起阵阵涟漪。他的魂又被勾走了,像块木头般呆愣在原地。
“喂,说话啊!别装死!”施忆佳肘了肘失了魂的裴长青。
“是。”他回过神来,郑重地回答说。
施忆佳,我们是朋友。
“行。”施忆佳满意地重新眯上了双眼,养精蓄锐。
——
十几分钟过去,外面烈日炎炎,里面空调呼呼地吹,吃了两粒晕车药后,施忆佳的眼皮便打起架来,情不自禁地紧紧闭上了双眼,去会见了周公。
一睡着,她的头就惯性地往左歪着倒去。
然而每次一碰到裴长青的肩膀,她都会惊醒过来,努力睁开惺忪的睡眼强撑着理智,把头抬回座位。
一下两下,周而复始,像一场无休止的拉锯战。
三番二次下来,在施忆佳再一次撞击完裴长青的肩膀又重新迷迷糊糊睁眼抬头后,裴长青犹豫再三后终于憋不住了,大发慈悲地开口发话:“你要是实在困的话,就靠一下吧。”
施忆佳正回身,摇摇头下意识地开了口,客套地拒绝道:“不用了。”
裴长青无奈地黯然收回视线。
然而在一分钟后,施忆佳那颗不安分的头再次不受控制地重重倒到裴长青的肩膀上。
某个人的头就像个锤子般时不时锤一下他的肩膀,明明刚才某个人才大放厥词说——不用了。现在的裴长青,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
在裴长青认定这就是个周而复始、互相折磨的恶性循环后,下一秒,施忆佳食了言,彻底放弃了抵抗,直接安心地枕到了他的肩膀上。
“朋友朋友,靠一下下没关系吧?我都经常枕我哥的了。”施忆佳舒服地闭上了双眼,不清醒的脑子迷迷糊糊地想。
裴长青心尖一颤,却还是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喜怒不形于色,生怕惊扰到了那个靠在他肩头熟睡的人。
路上的马路并不完全的平坦,大巴行驶得一颠一颠的,施忆佳脑门上飞起来的几根碎发简直像顽皮的狗尾巴草,一下一下搔着裴长青的脖颈,痒意直达心底搞得人脖子痒痒的,完全静不下心来。
于是,裴长青僵着身子,闻着她淡淡的气息,受着她痒痒的头发,隐忍了一路,默默承受着这场甜蜜的酷刑。
现在的精神比中考时还要亢奋百倍。
呵呵。
现在不是相互折磨了,是对他独自的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