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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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本来是真的觉得自己没什么事。胃病是一场持久战，比起完全痊愈，更多人会选择“适应”这个词，试图与其和平共生。谢时予从初中到现在，十年间对自己的身体有一定认知，掂的清几斤几两。
可第二天，胃里拧绞感还是没过去，他后知后觉意识到是不是退烧药正作用没发出来，反而副作用展现得淋漓尽致。幸好这天周末不用上班，他用自己仍然没有退烧的脑子和浅薄的医疗的知识想了想，还是爬起来去了一趟学校的药店。
研一的时候他也生过病，但一般如果不是很严重，就去学校的药店买药；要是严重了，他就宁愿去外面的医院打针，反正能不去校医院就绝不去。室友王沁声是第一个发现他这种奇怪选择的，曾经悄悄问过是不是有什么他不知道的瓜。谢时予当时只是淡淡一笑，然后附了一句：“没什么瓜，不过你可以自己去观察一下。”
于是王沁声在一次打球扭伤肩膀之后麻溜地去了医务室，不多时灰头土脸回来了。几乎是进了宿舍就开始发牢骚：“学校医务室这什么态度？嘲讽我打球菜就算了，我扭伤他给我开布洛芬？”然后引来了舍友们无差别的爆笑。
他最后拎了一盒奥美拉唑回来，念及旧事不由得想起估计常与医务室打交道的李奉心，猛然意识到那条信息还没回，于是斟酌许久，还是给他发了条虚假微信：下午家教那边临时有点事去顶一下，周一上班再还吧。
药店的塑料袋在手腕上勒出浅红的印子，他盯着药盒上“抑制胃酸分泌”的小字，眼前一阵阵发黑。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李奉心的回复：[好，周一带你去吃新开的淮扬菜]，后面跟着个笑脸表情，看起来心情不错。
回到宿舍后，他吞了药片，蜷缩在床上昏昏沉沉地睡去。半梦半醒间，似乎听见手机又响了几次，但高烧让他的意识如同浸在雾里，怎么也抬不起手去拿。
傍晚时分，林辉成下班回来，发现谢时予还在睡，额头的温度却比早上更烫了。桌上拆开的药盒边，放着张便利贴，上面是谢时予发烧后歪歪扭扭的字迹：“我没事，别到处往外说”。
林辉成顿时有点慌，这个两难的决定为什么要他来做——告诉李奉心吧，自己没他微信，势必要用到谢时予手机；不告诉吧，谢时予这状态他也拿不准，连个参考都没有。
他犹豫一会去推了谢时予：“老谢？醒醒……你这样烧着睡不行，还是去打个针吧？”
谢时予费力睁开眼，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一阵反胃袭来。他忍着踉跄进了卫生间，干呕半天却吐不出什么。林辉成扶着谢时予从卫生间出来时，发现他整个人都在发抖，脸色白得吓人。
谢时予撑着床沿坐下，声音虚弱却坚决：“不用，”他指了指桌上的药，“刚吃过……退烧的……”
“那你至少喝点水！”林辉成倒了杯温水塞进他手里，后者看不清杯子没拿稳，水洒在床单上，晕开一片深色的痕迹。
那水洇湿的一小片像是一块打碎的玻璃，谢时予多多少少有点过意不去。他知道林辉成的所有动作都是出于关心，但这病来的不是时候，又不像以往一样歇一天就好，搞得他心里烦得厉害。
谢时予推开他的杯子：“我真的头疼，你安生一下，让我歇一会儿成吗？”
林辉成虽然脾气向来不错，但遇到这种情况也冒火，本能想跟他着急。但他话还没说出来，急得团团转时，谢时予的手机突然亮起来——是李奉心的视频通话请求。屏幕上跳动的头像让两人都愣住了。
“接不接？”林辉成收了火气，举着对方的手机像捧了个烫手山芋。
谢时予摇摇头，伸手想拿手机，却因为动作太急又引发一阵眩晕。林辉成赶紧扶住他，却不小心按到了接听键。
“谢时予，”李奉心的声音从扬声器里传出，背景应该是他自己的宿舍，"你的云海原片我看了，想问问你第三张的构图——”
画面晃动间，李奉心突然停住。镜头里，他微微眯起眼，像是发现了什么异常：“……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谢时予下意识别过脸，却听见李奉心的声音陡然沉了下来：“林辉成？”他竟然准确叫出了室友的名字，“把手机转过去，让我看看他。”
林辉成听见自己被他叫住，就像是在二十人的专业小课上被公然点名批评一样，手一抖，镜头正好拍到谢时予额角的冷汗和泛红的眼眶。下一秒，视频突然被切断，最后闪过的是李奉心猛然站起披上的那件风衣下摆。
二十分钟后，宿舍门被敲响。李奉心站在门外，冲锋衣上沾满雨水，手里提着装有体温枪和听诊器的塑料袋。他身后，秋雨如注，而他的眼神比雨水更冷。
林辉成好像做错了什么的样子，半推半就打开门，对李奉心和稀泥：“那个，老谢说自己没什么事。哎呀其实他以前也这样过，睡一觉就没事了，你这大老远跑过来……”
李奉心没说话，只是径直走到谢时予床边，伸手探向他的额头。谢时予下意识想躲，却被对方另一只手稳稳扣住了手腕，冰凉的仪器复而贴上来。
“38.7℃。”李奉心收回手，声音冷得像冰，“胃痛？”他扫了眼床头柜上的奥美拉唑，眼神更沉了，“什么时候开始的？”
谢时予抿了抿苍白的嘴唇：“昨……”
“昨天从清原山回来。”李奉心打断他，从袋子里取出听诊器，“你淋雨了？”
谢时予一愣：“没有。”
“那就是穿太少。”李奉心把听诊器贴在谢时予背上，“深呼吸。”他的动作干脆利落，不带一丝多余的温度，“山顶气温比预报低7.2℃，风速超标，湿度——”
“李奉心。”谢时予突然抓住他的白大褂袖口，指尖因为发烧而微微发抖，“我……”
李奉心停下动作，镜片后的眼睛直视着他：“你什么？”声音终于泄出一丝压抑的怒意，“打算靠退烧药和胃药硬撑？还是准备等周一见到我时，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宿舍里一时安静得可怕，只剩下谢时予急促的呼吸声。林辉成悄悄退到门口，觉得自己像个多余的电灯泡。
李奉心突然叹了口气，拿了个凉毛巾后重新给人盖好被子，自己径直下了楼。就在林辉成暗自怀疑是不是他这个倔强的室友终于把学长惹急了的时候，李奉心又面无表情地敲了门，手里又拎了个袋子，从里面取出输液袋挂在上铺栏杆上。
“手。”他拉过谢时予的手，消毒棉球的凉意让谢时予瑟缩了一下，“忍着点。”
林辉成看见他的操作傻眼了：“你怎么还有权力开吊瓶？还……还拿宿舍来打？”
“第一，A大校医院和医学院那边本身就有合作关系；第二，我有熟人。”李奉心步骤未停，“放心，我正规取药。真要出了事，校医院那边的登记表能让我比他死的还快。”
发烧的时候往往身体反应更敏感，谢时予觉得自己应该本身是个对扎针比较迟钝的人，但针头刺入皮肤的瞬间，他还是轻轻“嘶”了一声。
李奉心的手指顿了顿，动作却更轻柔了：“现在知道疼了?”他调整着输液速度，“典型案例先生，你是不是忘了——”他俯身，在谢时予耳边压低声音，“我最讨厌什么样的病人？”
谢时予垂下眼睛，看着李奉心白大褂上未干的雨渍，突然觉得眼眶发热。他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窗外雨声渐歇。李奉心坐在床边守着输液袋，月光透过云层，在他疲惫的侧脸上投下淡淡的光影。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0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