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8 ...
-
谢时予没有细究所谓13%指代的是什么，他只是把那枚李奉心相赠的徽章放在背包内，往前走了两步，和那人一起安静地凭栏相望，好些时间后才轻声开口：“你以前，来过清原山吗？”
“我从小在A市长大的，你看不起谁啊？”李奉心白了他一眼，忽然又心虚道，“记得上一次是和家人闹矛盾，心里堵得慌，就一个人一气之下爬清原山爬到顶，坐着思考了半天人生……但是吧，观景台还真没来过，主要是早上起不来。”
谢时予一脸不信，失笑道：“一个总要值夜班的人，竟然说自己起不来？”
李奉心立即摇摇头否认：“就是因为值班是工作，所以休息时间才要睡到地老天荒啊。”
对方似乎是被说服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随着天色的愈发明亮，云彩的形态变化万千。谢时予又拿起相机拍了好一会儿，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将李奉心入镜。他上了镜头盖，复而接起刚刚那个没有回应的问题：“其实，如果你心情不好，比起去山顶干坐着，倒不如来观景台这里更合适。”
他见到李奉心略略疑惑的眼神，又继续讲下去：“正因为你是本地人，也应该知道清原山不是什么旅游景点，所以平常来观景台的人就更少了。”他转身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你可以把自己的不痛快通通喊出来，就像这样，对着下面。”
李奉心静静地等着对方给自己做个示范，没想到谢时予好像故意不出声似的，久久无话。他有些等不及，心中又暗暗觉得这个方式十分靠谱，大脑飞速旋转，然后靠上栏杆，对着山间云雾朗声道：“Freedom——”
谢时予被他一嗓子吼得甚至有些耳鸣，这才明白李奉心如果把性格外露的那面展现出来，几乎是没在怕的。他敛眉含笑道：“虽然不是多吉利，但帅得很。”
李奉心一看便知道他明白自己喊的是什么，挑眉看着对方，直接忽略了他的前一句：“是吧，我也觉得威廉华莱士帅爆了。”
新传专业有一门课叫《视听语言》，谢时予记得好像是大三的时候开设的。当时这门课的教授是一位非常有个性的中年女性，常常在课堂中将一些过于先锋的言论给学生听，甚至有些由于过分惊世骇俗，还曾被学校委婉约谈过。
临布置期末的拉片作业时，她倒是没再过多展现自己那腔蓬勃热情，而是讲了些视听的正经知识，并鼓励学生多去看看国外有关自由意志的影片，既容易分析、也对个人感知有益。谢时予最后非常听劝地选择了看了很多遍的《勇敢的心》，而最终的PPT展示就是最后威廉受刑那段的怒吼，没想到在今天这段回忆竟然被李奉心下意识唤醒了。
说实话，他挺怀念这门课的，心情也因为这一段小插曲变得很愉悦。李奉心好像也是如此，挪过来轻声问：“对了典型案例，你喜欢看电影吗？”
谢时予想了想：“当然，”随后他适当猜测了一下对方的喜好，仍是不由自主补充道，“不过说句可能容易被诟病品味的话……我也挺喜欢看国产剧的。”
意料之外，李奉心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惊讶或鄙夷，他笑了笑：“那有什么值得鄙夷的？怕人说你和那些小姑娘有一样的爱好？”
“那倒不是，但这里存在一个鄙视链，”谢时予半认真半玩笑，“比如你如果认同且追逐所谓‘自由意志’，好像就不能困在中国式的道义之中。但我觉得很没道理，因为人总会在相似的文化语境中——”
“感觉到另一种自由，”李奉心十分自然接话道，“……或者心安。”
谢时予比了个“尽在不言中”的手势，很默契地没有说话。
鉴于眼前的景物在短时间内基本上也不会再有什么变化，再加上每天忙得要命的李奉心回去还得准备上班，两人飞速收拾了一下东西便准备下山。登山杖卷起湿漉漉山石间的泥土，没有阳光照射的草木间的潮气隐隐约约萦绕在身侧，乍一看感觉还有些湿冷。
下山之后，李奉心以想先看看照片为由，把谢时予的相机借走了。谢时予查看过相机里没有什么隐私，看人连连保证隔天就还，倒也答应地爽快，毕竟邀请人来拍云海就是他的主意。李奉心自然喜笑颜开，连连说过几天要回请他去“江南春”再吃顿饭，而且这次要全点对方喜欢的。
-
回到宿舍，谢时予拿出手机翻看了一下相册。手机的照片多多少少都是上山下山路上的随拍，虽然当表情包确实妙绝，但正经的风景人物几乎没几张，因而选了大半天也没什么进展。
他放下手机，心道自己好不容易攒个局，倒是李奉心开开心心玩了一天，还收获了相机里的首先阅片权。不过几个小时之后，他就人死到似乎自己的运气比想象中还差——傍晚时分竟然开始有些头晕。
虽然说捂春晾秋，但接近11月的A市已经有很深的寒意，他纵然已经多穿了衣服，归根结底体质不太好，当天晚上就发了烧。这件事他嘴严的很，硬是连室友都没告诉，只觉得发发汗就能好。
A市普遍送暖都比较晚，但这个时间点昼夜温差一旦增加，晚上发烧可不是什么好捱的事。谢时予一到这种时候就开始本能地拒绝别人帮助，看见林辉成又在打游戏，反而还放松些，很快就迷糊了。
直到夜里凌晨三点，谢时予蜷缩在卫生间，额头抵着盘踞管道的冰凉瓷砖，胃里绞得愈发厉害。终于吐过一次后，那种火烧般的绞痛总算缓解了些。他掬了捧冷水洗脸，镜中的自己脸色苍白得吓人，额前的碎发被冷汗浸透，湿漉漉地贴在皮肤上。
门外传来林辉成睡意朦胧的声音：“老谢？你没事吧？”
谢时予迅速擦了把脸，强撑着平稳声线：“没事，就是……”话音未落，胃部又是一阵痉挛，他猛地弓下腰，手指死死攥住洗手台边缘，“……就是晚上吃得不舒服。”
他推门出去正好对上林辉成的眼睛，后者开了灯，却被谢时予的样子吓了一跳：“你这叫没事？”他伸手摸了摸对方的额头，“操，烫成这样还硬撑？等着，我去给你找药。”
于是十分钟后，谢时予裹着被子坐在床上，怀里抱着林辉成翻箱倒柜找出上次的那个热水袋。退烧药在胃里化开，带来些许暖意。
他被这一波不适搅扰地几乎全无困意，怔怔地盯着天花板，看见那墙壁都在小范围地旋转，赶紧闭上眼睛，自我麻痹般告诉自己得赶紧睡着才行。
“要不去校医院吧？”林辉成递来杯温水，“你这样明天估计也好不了啊。”
谢时予一边自责于自己三番两次给室友增加麻烦，一边又对这种关心无所适从，只能强撑着摇摇头，声音有些哑：“别咒我。睡一觉就好。”
刚把林辉成劝回自己床上，手机电量还剩20%的消息轻飘飘弹出来。他接着充电的当口瞥了眼手机——只见李奉心两小时前发来了一条消息：
[照片导好了，原片发你邮箱。周六下午三点，老地方见？]
时间是一点多，这家伙没夜班也在熬夜，不知道是哪个猫头鹰成精。
谢时予像是实在累的狠了，他没有回复，而是熄了屏幕，把手机塞到枕头下。窗外，秋雨开始淅淅沥沥地落下，打在玻璃上，像某种轻柔的责备。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0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