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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5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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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医院时,谢时予昏昏沉沉之际就特别嘱托过李奉心,自己住院的事情不能告诉他家长,所以那几天里,李家始终相安无事。这种氛围一直持续到近些日子,似乎并无任何异常。
从远洋回家后,他们或因为上班的疲惫,或因为还没恢复的身体状态,几乎睡了个昏天黑地。李奉心的手还轻轻搭在谢时予的胃部——这几天他们几乎都睡在一张床上,对次李奉心还非常不要脸地表示,这事履行自己“医学观察员”的职责。
窗帘拉得严密,外面的光线根本透不进来,两人并不知道此时是何光景,直到李奉心被连续不断的手机铃声吵醒。
他摸过手机时非常不耐烦,出于接急诊电话的动作惯性,也没看来电显示就下意识接了:“喂,谁啊……啊?妈?!”
电话那头沉默了三秒,突然传来褚晓月冷飕飕的声音:“李奉心,你出息了。”背景音里有什么东西重重磕出来的脆响,“胃出血?住院?要不是我买菜的时候遇见了方主任,你们还要瞒我到什么时候?”
李奉心一个激灵坐起身,手忙脚乱去捂话筒,却见谢时予已经睁眼,正用口型问:怎么了?晨光透过窗帘缝隙,正好照亮他手背上仍然没有完全消失的留置针淤青,和床边摆着的一堆药瓶——画面冲击力堪比急诊现场。
李奉心没吭声,电话里李母的声调陡然拔高:“我炖了点虫草花胶羹过来,已经快到你们楼下了,一会儿记得给我开门。”
“不是,我妈怎么知道你在我这儿?”李奉心不愧是逻辑满分选手,挂了电话后愕然地看着谢时予。对方咬了咬嘴唇:“不止,包括咱俩谈恋爱的事,估计你爸妈应该早就知道了。”
时至今日,再说李守云来找过他的事情不仅来不及,更没什么必要。谢时予慢吞吞挪下床:“先收拾一下吧,起码不能这样见家长。”
他自从经历了这些糟心事,不知道是不是终于佛系看淡了,连“见家长”都说得这么坦然。他早晨起来照例不太舒服,在洗手台缓了好一会儿才开始洗漱。李奉心也不顾母亲即将来访的事,背后轻轻绕住他,手掌包裹住对方隐隐作痛的上腹:“反胃吗?要不要揉揉?”
谢时予很轻微地摇了摇头:“没事不用,好多了。你快去洗漱。”
门铃响起来的时候,他们几乎刚刚收拾了个大概,屁股还没在沙发上坐下。李奉心刚要抢着去开门,谢时予却轻轻拽了拽他,示意还是自己去比较好。
“毕竟不是自己儿子,骂的估计轻一些。”谢时予淡淡道。
他整理好衣服开了门,果然如预期所料,李母本来不耐烦的脸色顿时软化下来。她看见谢时予明显是刚睡醒但依旧毫无血色的脸,以及略显宽大的家居服下露出的一节小臂,怔愣两秒:“小谢……你还好吗?”
“阿姨,我没事,您快进来。”他侧身让开门,声音比平时轻,却带着笑意,“就是胃有点小问题,奉心照顾得很好。”
“小问题?”李母突然把保温桶往玄关一墩,陶瓷内胆发出沉闷的“咚”声。她伸手摸了摸谢时予的手腕,触到冰凉的皮肤和突兀的骨节,眉头瞬间拧紧,“都胃出血了……这叫小问题?”
“那天处理及时,医生说恢复得不错。”谢时予尽可能保持绝对理智,声音的轻颤却骗不了人,“阿姨您坐,要喝点什么吗?”
褚晓月显然对他这个解释也不满意。谢时予只能转身向李奉心示意,期待他能为自己的话背书,却发现后者在听到他说“处理及时”的时候脸色微变,似乎又有点生气。
得,一个没伺候好,又一个要哄的出现了。
谢时予觉得现在胃不痛了,他应该开始头疼。
“小谢,你和奉心的事,阿姨和叔叔都知道了,”褚晓月叹了口气,换了个切入口,“虽然很措手不及,也从未预料,但那天我们商量了很久,觉得你们两个都已经快研究生毕业了,确实不是小孩子过家家,有明辨是非的能力,所以并不打算干涉什么。”
她貌似在和谢时予说话,实际上目光已经转向李奉心:“所以你来交代交代吧,小谢身体是怎么回事?”
李奉心不得不再一次感动于母亲的开明。
他其实早就知道他家的环境并不传统,但内心深处仍有对未知的不安、对二老的愧疚。因此立即老实坐下,收敛了一下刚刚忽然阴云密布的表情:“妈,你也知道,时予胃一直不好,那段时间压力大又总坐车到处跑,就是个意外。”
他话锋一转,终归站在了对象这边,“不过确实像他说的,恢复得不错,就是这段时间得好好养养,入口的东西尤其当心。诶对了,妈你拿来的那是什么汤?给我看看油大不大……”
“哟,这时候开始装内行了。”褚晓月无奈,递过那个保温桶,语气里忽然多了些对自家儿子化不开的心疼,“奉心,你最近也累的不轻吧?都有黑眼圈了,要不让咱家阿姨住你这里两天,帮忙处理点琐事,再做点好消化的东西……”
“不用不用,真没那么多事。”谢时予赔笑,“今天就是起晚了显得脸色不好,其实我这两天还出了几次门,状态都还挺好,谢谢阿姨关心。”
“妈~我一个专业对口的,照顾他您有什么不放心?”李奉心声音有点飘,像是酝酿着什么大“阴谋”,“不过吧……今天您既然来了,又把话说的这么清楚,我确实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想做。”
两人不明所以之际,他已然起身匆匆回到屋里,取来一个小小的信封。里面包着两张纸,看起来像是画,一张是五彩缤纷的,另一张则是签字笔的单调色块。
谢时予伸手要来一张,立即被这熟悉的画风唤起了记忆:这是跃龙文化风波平息那天,继溪的大夫发来的小恩手绘《100%的谢哥哥》,意思是说孩子心理没什么影响,让他放心;
另一张他也瞥了一眼,正好扫到右下角那个拽的不行的签名——竟然是李奉心的画。只不过在图之外,多了写分点分条的文字叙述,看着像是什么流程图。
李奉心医学出身,手稿画的很工整,和小恩的“抽象派”水彩放在一起竟有种莫名的和谐。他庄重地把那纸张递过来,谢时予看见第一行写着大标题:
[求婚规划]
纸几乎要吓得脱手,仿佛穿越到了那个“唯使君与操耳”的雷雨之夜。
但李奉心灼热的手还放在他肩上,谢时予于是胆战心惊地一路看下去——在这个人的规划里,他充分考虑到谢时予的低调性格,在一个私密而温馨的空间中为他戴上戒指,然后以家人的身份亲吻他。旁边画了一片玫瑰,立牌上写着某部老电影的结局名台词“Here is looking at you”,恍若那些他们相拥而眠的晚上。
后面还有一些细则,例如告知哪些信得过的好友、是在博士生活开始前的假期实施还是等谢时予慢慢找到工作,甚至还有没写完的“菜品清单”在角落被划去,应该是看见他身体好转后不舍得让他吃那些索然无味的“养胃餐”。
谢时予难得将自己的汹涌情绪释放在了明面上,抬头便对上李奉心的眼睛。
他想问对方为什么忽然摊牌了,何时这么突然做了求婚的决定。
他想问这人为何丝毫没有让自己承受他这满腔赤诚的压力,又是否真的想好与自己共度一生?
但他什么都没说。李奉心距离他不过一尺,心跳如鼓声阵阵,在安静的清风中传递无限相思:“看到你写‘分手预案’之后,我就开始准备了。虽然戒指还没来得及挑,意定监护也没准备手续,但是你说过,后面的路,我们都可以一起走,那不如把这一切当做是一个有趣的过程。一起挑一起选,似乎也不错,对吗?”
褚晓月反应过来,李奉心是想让自己做那个独一无二的见证人。他或许已经在心里盘算多次,却从未在她面前堂堂正正提过。褚晓月一时无话,只有诸多念头汇成一阵不完整的叹息:“你这孩子,你……”
谢时予忽然冲李母庄重地颔首一礼,继而也蹲下心无旁骛地看着李奉心——他只会在严肃和愠怒时才会叫对方的全名。
“8个月,李奉心。”他低声道,“我们才认识八个月,你确定要做到这份上吗?”
“我确定,时予。我很早就想这么干了。”李奉心伸手握住他的,“本来唯一纠结的,是以什么方式、以什么合适的时机告诉家人,现在不需要了。妈……可以吗?”
“小兔崽子自己悄悄准备这么久,我哪有说不的权利?”褚晓月并无不快,摇摇头答复了他,又不自觉地望向了那个看似脆弱实则坚定、看似苍白如将融雪山,实则在暗中主导这段关系的那个人——
谢时予这次却没有尴尬、没有道谢、甚至没有说什么别的话,只是将对方握在他脉搏上的手温柔掰开、却攥进掌心。
有些事情,他们已经不需要多余的言语来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