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2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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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父指指那画中花，语气平和轻缓：“这是我年轻的时候在院子里种下的，有天心血来潮就草草画了一幅，平时也不好意思拿给别人看，你觉得怎么样？”
谢时予虽然不算是个多聪明的人，但对情绪感知的敏感度让他觉得，李父多半发现了什么，只能先就着纸端上上下下看了看色彩明暗、煞有其事地夸赞两句后便微笑扯开话题：“好，叔叔这画画的好，不过让我一个只会拍点照片的人欣赏这个可就折煞了。这马上也快过年了，我要不吹个笛子助助兴？”
一个一向不喜欢表现自己的人主动请缨，这种状态连一边李奉心奇怪啧了一声：“不会吧你啥时候还会吹笛子？”
李父的茶杯悬在半空，一滴水落在并蒂莲旁，晕开成小小的阴影。谢时予从背包侧袋抽出支竹笛——笛尾缠着褪色的红绳，明显是常年随身的老物件。
“初中民乐团混过两年。”他指尖抚过笛孔，突然瞥见李奉心瞪圆的眼睛，“怎么，小李大夫连这个都查不到？”
李父大概看透一点他的为难，也并不固执，收起画卷道：“好好，民乐我也很喜欢。辛苦小谢了。”
笛声起时，后院的药炉咕嘟声忽然静了。李奉心望着窗前的身影，月光给那人轮廓镀上银边，笛尾红绳随韵律轻晃，像某种沉睡已久的灵魂正在苏醒。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谢时予。眼前的人却无形中与那个背对着他、在附院顶层看月的青年重合。他觉得好像又了解了一分这个人不愿述之于口的情怀，只是不知谢时予是否曾在某个深夜里想起十二岁那年的往事，然后用青涩却真挚的笛音，就着个中不安孤芳自赏。
最后一个音符散在黑夜里，李父突然拍案：“好！”他抖开一张新宣纸，写下“守真志满”四个字，笔锋之中的力道，是医者特有的不容拒绝。
老屋面积不大，房间有限，晚上两人自然而然要告辞。谢时予看天气不好，云海大概是没戏，特意在附近订了酒店说要明天早上去看红叶，李奉心自然答应，却发现他晚上揉胃次数明显变多：“怎么了？吃的不舒服吗？”
谢时予靠着床头长舒一口气：“吓的。你们家人文化水平太高，听起来倒像试探。”
李奉心刚想替他按揉的手顿了顿，却也没接话。他知道谢时予今天频频的神色变化并不是空穴来风，同性恋爱这种事情在老一辈眼里仍多数是讳莫如深，他家里思想是开明，却也很难保证能在一时之间接受。
但……此刻他更担心的，是谢时予那个性子。他会不会在这一趟婺源之行后，再次萌生退意，与自己拉开距离呢？
他刚要暗骂自己决定之草率，谁知那一瞬间的愣神后，却感受到谢时予的手覆盖在他的手上，把他拉近了一步。继而那个理性而温和的声音轻笑了一声：“你放心。那天晚上我既然答应了你，就不会再轻易退缩了。你已经规划了我们后面的人生，我能做的就是和你一起往前冲，不是么？”
李奉心鼻子一酸，胳膊张开把他揽住。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似的，掰开他掌心放进颗白玉药丸。
“典型案例，”他指尖在罐身药方某行字上圈划，“这是我爸和我爷爷以前研究的方子，叫‘同气连枝’。当时我爸也说过，一切症候和心事……从来讲究个水到渠成。”
谢时予眼神望向窗外景色，若有所思，闻言低声应下：“好，那我也不急。”
在酒店的夜晚静谧温暖，相对来说两人睡得还不错。次日早晨，等到过了太阳还没完全散发出热量前的那一阵，李谢二人准时出门去了景区。
他们虽然来的也不算晚，但12月初的婺源正迎接着抓住最后一轮赏枫机会的游客，从门口往里乍一看，竟也显得熙熙攘攘的。
李奉心进门即撒野，刚刚把手机对准层叠的晒匾，突然视野里闯入几个穿民俗服装的老人——领头姑娘的脚本指令随山风飘来：“王阿婆你得笑的自然一点！来来来补粉底！后面举柿饼的别穿帮！”
姑娘穿着干练，蓝牙耳机闪着红光。谢时予一贯眼神好，看见了人麦克风上别着一枚小小的“寻味古村”标识，像是什么有组织的自媒体名称。
他没有从包里拿出自己相机，反而饶有兴趣地在一边旁观。只见轮到那位阿婆“发言”时，她对着麦克风，喉咙中发出低哑的“嗬嗬”声，像是一些杂音。
蓝衣姑娘用手机记了时间，大概在一分钟后用手比了个“OK”的姿势，摄影那边见状停了这一条的拍摄。李奉心此时也跟过来问：“这是要干嘛？”
谢时予低声道：“我也不确定，估计是这一段要后期配音，不需要王阿婆真的说什么话。这个年纪的老人一般面对镜头都会拘谨，这样是为了节省协调出镜者和拍摄者的时间。”
李奉心刚想说这不也算新闻吗怎么还能堂而皇之作假，只听那个姑娘又斜45度面对镜头，用标准普通话问她：“王阿婆，您今年已经100岁了，但是状态还是这么好，请问有什么秘诀吗？”
他瞬间作为医生的专业责任感上头，偷偷扯过谢时予，这次话里话外都是笑音：“要医学公证吗？喉部术后粘连超五年，阿婆最多七十多岁。你们搞传媒的这么爱夸张手法啊？”
谢时予清咳一声：“别扯上我哈，我可没在MCN机构干过。”
那几个人又来来回回做了一些话语组接，两人赏了会儿景，听见他们的话题又转到了“喝婺源山泉如何如何能让人长寿”广告宣传，估计已经是最后的口播内容了。
果然不出所料，几个人又在红叶底下取了几个空镜，加上看见这边景区人渐渐多起来，公共场合不好发挥，也就直接撤了。
像是一个最普通不过的小插曲，也并未影响两人的兴致。李奉心感慨一声“终于清净了”，兴致勃勃催谢时予把相机拿出来，深入红枫林之后，才看见满山红叶映在眼前。
谢时予调好相机参数，先用手持角度拍了几张照片，又拿出三脚架，有模有样取了几处好景，招呼精力旺盛撒欢的李奉心过来合照。
婺源12月的红叶，红与黄的浓烈色彩交织，于粉墙黛瓦间闪耀着迷人的光芒，虽然谢时予小时候也在金华老房子长大，但各种地理因素究竟是差了一点事，没有孕育出这种奇妙景观。
两人吹的是呼啸的风，看的则是无限浪漫。尤其是在完全脱离校园的环境之中，人的思想受到外界多元化的景色影响，心理上也愈加会与当下产生强烈的共鸣。
要是一辈子都像此刻这样就好了。李奉心这样想着，突然从背后环住谢时予，将他的手塞进自己羽绒服口袋。
“典型案例观测记录：”他下巴搁在谢时予肩头，呼吸在寒风中凝成白雾，“红叶最佳观赏角度，左转15度。”手指引导着调整相机方向，“顺便……”突然按下快门，定格住谢时予睫毛上沾的霜晶，“收录患者表情样本一张。”
照片预览里，谢时予泛红的耳垂与漫山红叶同样灼眼。
山风掠过树梢，震落簌簌鸟鸣。谢时予忽然转身，将相机镜头对准两人。
“李奉心。”他按下快门，画面里李奉心错愕的表情与远处老宅的青瓦一同入镜，“这张叫……”声音轻得散在风里，“《归处》。”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2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