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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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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都是睡在硬邦邦的野外,这会儿突然有了软褥倒让人觉得有点不适应了,铁明珠的床也略小了些,两个人躺上去胳膊贴着胳膊,腿挨着腿,寒冬里倒是暖和得很,只是多少有几分尴尬。
谢游欢背对着晏观侧躺,视线落在黑黢黢的屋内,身后的人呼吸均匀绵长,俨然是已经睡着了。
「前些日子吓坏了吧」
她蹑手蹑脚地坐起来,给旁边熟睡的少年盖紧了被子,自己躺下时却全无睡意。
身上的衣服是阿婆找给她的,散发着淡淡的香气,不算合身但叫人心安,这还是她第一次穿这个世界的衣服呢。
【系统,你在吗】
【嗯】
其实她没什么想说的,只是感觉有点孤独。
前些日子在生死线上游离,没时间想太多,全部的精力都用来警惕四周,有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叫她肾上腺素激增,好几回都是身体无意识地陷入睡眠,每每醒来都要吓出一身冷汗。
可现在四周很安静,也很安全,她却还是难以入睡。
雪地里浑身是血的少年大概会成为缠绕她一生的梦魇。
【你在想家吗】出乎意料的,哑巴系统居然主动跟她说话。
【还好吧,其实也没什么可牵挂的】她可能真的太孤独了,竟然很想跟这个没情绪的系统谈心,【你为什么会选中我呢】被选中总要有些理由吧,为什么是她呢?
系统没有吭声,像是不知道怎么回答,于是谢游欢自顾自地替它想好了理由【是因为我对无聊生活的怨念已经冲破次元了?那我是不是已经死了,原来死亡是没有知觉的吗?也没有意识】
【睡觉吧】系统停顿片刻又说道【不会再有之前那么痛苦的时候了】
【你说话的语气好怪,不像是在跟我剧透,倒像是在做承诺】
【睡吧】
系统的声音带着某种诱哄,她的问题还没有得到解答,但人却渐渐放松下来,她感受着身边人传来的热气,眼皮开始打架,不知不觉地慢慢阖上了眼。
等她陷入梦境后,身旁装睡的魔尊坐起身子,十分有反派气质的阴沉着脸,运功吸食此地纯净的金气,准备借力冲开瘀堵的经脉。
金气带着极为刚强的能量在他体内横冲直撞,他强行用这股力量冲击屏障,丹田却止不住地发出刺痛,五脏六腑都如同被丢入熔炉煎熬,冷汗不是一点点渗出,而是瞬间浸透衣物。
他咬紧牙关,做最后一次尝试,“噗——”一口热血却从口中喷出,剧痛在瞬间炸开,四肢百骸的每一寸血管和细微的毛孔都在渗血撕裂,从未有过的疼痛在体内和呼吸一同起伏。
“该死。”晏观头一歪,昏死在床上。
第二天一睁眼,谢游欢就见自己旁边躺了个血人。
“阿晏!”她惊叫一声,扑上去查看。
被褥衣物都被血浸湿了,少年的苍白到近乎透明,是从没有过的虚弱,她登时吓得天旋地转,颤抖着去试晏观的呼吸。
“还好……”她浑身卸力,瘫软在床边,还好还有呼吸。
“怎么了!”
阿婆听到她的叫声,披上外衣就跑了进来,见晏观浑身是血也大惊失色,翻开他的眼皮又摸了摸他的脉搏,阿婆的脸色不怎么好看:“他全身经脉受损。怎么会伤成这样?”
“我早上起来就看到他变成这副模样了,怎么办阿婆,怎么帮帮他啊!”
阿婆到屋内找了个小药瓶,从里面倒出了两粒丹药灌进昏迷不醒的少年嘴里,“好生休养段日子吧,估摸着他练过什么功法,昨天心急强行突破,这才变成这样。”
老人叹息道:“这孩子也是有傲骨,不想就这么做废人。先别动他了,醒来以后再清理吧。”
见谢游欢仍是十分担忧,阿婆宽慰道:“习武之人经脉受损也是有的,慢慢调养就好了,他不会死。”
“嗯,谢谢阿婆。”
阿婆出去后,她一个人坐在床边轻轻捏住晏观的一根手指,茫然无措。
她都不知道他练过武,也忽略了他当累赘的愧疚。
细想之下,谢游欢苦涩一笑,是啊,有谁只想被照顾呢,被照顾的人总是要看人眼色看人心情过活,想起二人初识,少年狡黠警觉,而现在不管去哪儿他都会被人投以怜悯的眼神。
“你又瞎想什么呢?”
手中的指节颤了颤,它的主人声音也微微颤抖着,长长的眼睫在脸上投出一片阴影。
“你醒了!”醒得好快啊。
伤者颤巍巍坐起身子,谢家属紧忙去扶起他,让他靠在自己身上,“还疼不疼?”
晏观摇了摇头,嘴里有点苦涩的味道,他问道:“给我喂药了?”
“嗯,阿婆给的。”
他沉默一下,说道:“是好东西。”
竟然就这样用在了一个和陌生人没什么区别的人身上。他感受着身边人的热度,心里想着,是不是谢游欢身边的人都会变得跟她一样傻。
“阿婆说你是经脉受损,强行突破导致的。”
他静静等着眼前人质问自己,却没等到预料中的问题,只见这人眼睛眨啊眨,轻轻撞了自己一下,“我也想学武功,你能不能教我?你的功夫可以外传吗?”
少年哑然,半晌才问她:“你不打算问问我,为什么会武不告诉你,又为什么有武功却还是丢了一条腿?”
「因为你功夫不精呗」
“你不说我干嘛要问呢。”心口不一的谢某人全然不知自己的两副面孔早已暴露,还在表演着洒脱。
晏观闷声失笑,“好啊,你想学,我当然要教。”
外面的天还是蒙蒙亮,白色的雾气笼罩整片大地,晏师父坐在庭院处用手撑着头,眯起眼戏谑地看着面前一脸严肃的徒弟。
“我先教你引气入体,这里的灵脉刚好也是最适合你的。”
“为什么?”谢游欢觉得有些奇怪,他怎么知道什么灵脉最适合她?
对方施施然开口:“金气肃杀刚硬,和修剑道时的心法剑诀都很契合。”
更奇怪了,她疑惑道:“我什么时候说要修剑道了?”
晏观微微一怔,沉吟片刻,“我以为你会喜欢。”
“哦,”徒弟很轻松就被糊弄过去,思索半晌认可道:“确实有点兴趣。那开始吧!”
抱着生铁丢入炉中的铁明珠也过来凑热闹,她惊奇地瞧着端着师父架子的晏小子,问道“你们干嘛呢?”
谢首徒扎了一个很不像样的马步,故作高深地说:“引气入体。”
果然引起了小女孩的兴趣,抱着她的胳膊闹腾道:“我也要学我也要学!”
“那你得叫我师姐了。”谢某人功夫还没学到但学会了晏师父的装腔作势,围观的某位师父轻笑一声,没有拦她。
铁明珠张口便来:“师姐!”而后又转头冲晏观谄媚道:“师父!”
“师父我给你做个辇车,以后你自己也能溜出门玩,这几天就给你做好!”
晏门大师姐哈哈大笑。
三人武学学习小组就此成立。
学武功对谢游欢来说是件颇有趣味的事,她每天和铁明珠在清晨时盘膝而坐,按照晏观教的那样吐纳归息,直到几天后她发现空气中的流动变得和以往不太一样了。
她像往常那样坐下,不一会儿周遭蓦然陷入一片寂静,所有风声,雪融声全都消失不见,唯余雾气落在鼻尖时冰凉清透的触感。
五感变得敏锐非常,她感到天地中有一道凌厉的气息劈入体内直抵丹田,就像一把剑从她体内钻入,直直坠入小腹的位置,十分锋利却带着温暖的气息,从体内经过时带着一种舒适、充满生机的沉坠感。
金色的光芒在她身上隐隐浮现,她再次睁开眼感受到了一种和过去完全不同的体验,世界变得更远更加清晰,远处的景色尽收眼底,细微的变化也逃不过她的眼睛,一切似乎都焕然一新。
新世界的大门已然开启。
谢游欢欣喜非常,含笑去看坐在庭院里的少年,却在对方的眼神中看到十分陌生的情绪,那张脸上的漠然审视一晃而过,她用力眨了眨眼,晏观正笑的腼腆又温柔,语气中满是笑意:“恭喜你!成功了呀。”
少年甚至还有些苦恼,“引气入体以后我就教不了什么了,恐怕得去仙门拜师。”
大徒弟不在意地笑笑:“无所谓,至少现在我打铁的力气大了许多。”
小徒弟却没那么轻松的心情了,她们两个一块儿打坐,一块儿学,她还什么感觉没有呢,谢游欢就直接成了!她耍赖道:“不行!你还得跟我一块儿学!”
“我都成功了还学什么?”
“不管!”
谢游欢只好跟着铁明珠清晨学武,天明打铁,午时给晏观做辇车,晚上继续打铁。
她们打铁的时候阿婆就丢给少年一团针线,叫他补贴家用。
晏观并不恼火,他知道这个好心的老人是怕他钻进死胡同,在努力给他找点价值。他一针一线密密地缝补着,心里的情绪却又胀又麻,他理不清自己的心绪,只好努力理好面前的线团。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辇车被她们做了出来,晏观坐在上面用手推着轮子动起来时,两个女孩比他还要激动,就连阿婆也高兴地多做了两道菜,就好像这个辇车能补上晏观残缺的部分,从此变得完整了一样。
谢游欢打了一个没小拇指大的剑送给了铁明珠,剑小小一个还坑坑洼洼的,她努力包装道:“这可是我的第一个作品,送给你。”
收礼物的人大咧咧:“你这剑,叉果子都蹭不破皮。”
“啪!”铁明珠屁股狠狠挨了一下。
实习锻刀师佯怒道:“不许侮辱我的作品!”
“好好好不侮辱,”铁明珠斜了她一眼,给剑柄处钻了个小洞,用绳子一穿戴到脖子上做了个丑丑的项链,“有点丑观作用吧?”
“死丫头!”恼羞成怒的丑观大师追上去制裁对方,被人家绕着院子乱遛。
阿婆在一边收走了晏观手中的针线,冲着嬉闹的两人中气十足地喊道:“吃饭了!”
四人围在小桌前吃饭时夕阳洒满院子,金黄色的暖光照得每个人身上都暖洋洋地发亮,谢游欢还在和铁明珠斗嘴,两个人笑成一团,在这样的谢游欢身上看不到过去剑仙半点冷若冰霜的模样。
魔尊大人一时间有些恍惚,就好像两个世界,突然不再重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