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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奶奶的离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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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的病终于有所好转了,但他们已经没有钱支付剩下的医疗费用了,正当林漾绝望时,敲门声突兀的响起了。
林漾疑惑的打开了门。
一对穿着讲究的男女站在门口,行李箱的滚轮还沾着些许风尘,昂贵的西装和皮鞋与这老旧的楼道格格不入。女人手里拎着的名牌包上挂着的纯金项链叮当作响,打破了走廊里刚缓和的沉默。
“漾漾?”女人先开了口,语气里带着点刻意的亲昵。
男人把行李箱往墙边一靠,从公文包里抽出几张卡,语气是惯常的不容置疑:“妈,我们回来得急,没提前说。这几年赚了点小钱,你看看,每张卡有1000万,够不够补偿这几年我们对你们的亏欠。”他把卡往鞋柜上一放,金属卡片碰撞的声音刺耳。
女人补充到:“还有,我们准备带你和妈去美国住了,你们准备准备。”
林漾看着那几张卡,又看看父母陌生的脸,喉咙像是被堵住,半天才挤出一句:“我不去。”
“你这孩子说什么呢?”女人提高了音量,“我们辛辛苦苦为了谁?美国教育多好,你懂什么?”
“我不稀罕。”林漾的声音发颤,却异常坚定,“你们走了这么多年,现在回来甩点钱就要带我走?问过我想不想吗?”他侧过脸,避开父母的目光,眼底的慌乱里藏着点不易察觉的依赖,“我就在这里读高中,哪也不去。”
男人的脸色沉了沉,眉头拧成个疙瘩,语气里带着不容置喙的强硬,手在身侧攥得死紧:“林漾,你不要胡闹了!”他往前踏了半步,皮鞋跟磕在水泥地上发出闷响,“我们在外头拼死拼活,不是为了让你在这里跟我们犟嘴的!一家人好不容易有机会团聚,你非要闹得这么难堪?”
林漾像是被这句话狠狠刺中,猛地抬起头,通红的眼眶里翻涌着压抑多年的火气,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破音的颤抖:“家人?”他嗤笑一声,“这算哪门子的家?我跟奶奶挤在这老楼里,冬天没暖气冻得缩在被窝里刷题的时候,你们在哪?”
他往前逼近一步,胸口剧烈起伏着,指尖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几乎要戳到男人脸上:“奶奶肺癌晚期躺病床上,我抱着病历本在医院走廊哭到天亮的时候,你们又在哪?那时候你们赚的钱,有哪怕十分之一肯花在我们身上吗?现在回来装什么一家人?”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吼出来的,震得走廊里的声控灯都亮了,昏黄的光落在他紧绷的脸上,能清晰地看见他下颌线绷得发颤,眼泪混着怒火从眼角砸下来,砸在磨损的地板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男人说:“可以啊林漾,不知道你向谁学会了这些?妈不是肺癌晚期吗?美国医疗资源好,我们带孩子他奶奶去美国医疗。”
林漾大声说:“我才不去美国。”
男人说:“你不去,算了,你会后悔的林漾。”
林漾:“我不会后悔!”
说完,男人甩下一张银行卡,带着林漾奶奶去南城机场了。
防盗门“砰”地撞上的瞬间,林漾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沿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地。楼道里还残留着父母身上陌生的香水味,和奶奶常用的艾草膏气息混在一起,刺得他鼻腔发酸。
他捂住脸,喉咙里先是溢出细碎的呜咽,很快就变成了压抑不住的痛哭。指缝间漏出的哭声撞在斑驳的墙面上,又弹回来砸在他心上,钝得发疼。
脑海里像有台老旧的放映机,唰唰地滚过无数画面。
是某个冬夜,暖气管道早就锈穿了的老房子里,奶奶把他冰凉的脚揣进自己怀里焐着,昏黄的台灯下,老人戴着老花镜给他缝补磨破的校服袖口,针脚歪歪扭扭,却比任何名牌衣服都暖和。“漾漾再忍忍,等开春了,奶奶领你去后山摘香椿芽,炒鸡蛋可香了。”
是他半夜发烧,奶奶背着他深一脚浅一脚往社区医院跑。七十多岁的老人,后背早就驼了,却硬是把他驮得稳稳的,粗粝的手掌紧紧攥着他的腿,喘息声比寒风还急。“不怕啊,奶奶在呢。”
是奶奶咳得直不起腰的那些日子,明明自己咳得整晚睡不着,却总在他熬夜刷题时,端来一碗温温的蜂蜜水,颤巍巍地放在桌边,说“别熬坏了眼睛”。他后来才知道,那罐蜂蜜是奶奶走了两站地,跟超市促销员软磨硬泡才换来的临期折扣品。
最清晰的还是医院那段日子。奶奶躺在病床上,输着最便宜的营养液,却总把他带去的苹果削得干干净净,切成小块塞进他嘴里。“漾漾多吃点,补脑子。”她说话时气若游丝,手背上的针孔青一片紫一片,却还要强撑着坐起来,看他写作业。有次他半夜惊醒,发现奶奶正借着走廊的微光,数着他攒下的零钱,那些皱巴巴的一块,五毛,被老人用手帕层层包着,边角都磨圆了。
“奶奶不治了,”有天她拉着他的手,枯瘦的指节硌得他心疼,“留着钱给漾漾读书,去念最好的大学。”他当时死死咬着嘴唇,把眼泪憋回去,假装没看见老人转过头时,偷偷抹在被单上的水渍。
他以为奶奶的病好了,就能像以前那样,在傍晚搬个小马扎坐在楼道里等他放学,手里永远攥着块刚蒸好的红薯。可他忘了,奶奶最听儿子的话,哪怕那个儿子缺席了她大半辈子,一句“美国能看好病”,就强迫让老人毫不犹豫地跟着走了。
林漾蜷缩在地上,把脸埋进膝盖。楼道里的声控灯灭了,无边的黑暗涌过来,像奶奶走的那天凌晨,医院走廊里浓得化不开的消毒水味。他想起最后一次给奶奶梳头发,指腹摸到老人鬓角新添的白发,想起她说“等漾漾考上重庆大学,奶奶带你去吃国宝火锅”,想起那些被他不耐烦打断的唠叨——原来那些寻常的日子,早就成了再也回不去的奢望。
哭到浑身发颤时,他摸到口袋里奶奶塞给他的薄荷糖,还是橘子味的,是他从小吃到大的那种。糖纸被眼泪泡得发软,他剥开糖纸塞进嘴里,冰凉的甜意漫开,却压不住喉咙里的哽咽。
原来所谓的“团聚”,不过是把他和奶奶,彻底拆进了两个世界里。
“沈砚我好想你。”林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