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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番外3苏幕遮 ...
风饮露,凭栏抚一曲,旖旎无限。
明月夜,暗香随风乱,舞动青天。
天涯倦,荷塘语锦鲤,红尘换弦。
朝夕倚,流年偷容颜,情长幽恬。
湖光山色,奇峰镌秀,雨露风岚,烟波浩渺,杨柳依依;西湖西子,水巷小桥,蒹葭泛月,渔村烟雨。
苏堤春晓,曲苑风荷,平湖秋月,断桥残雪,柳浪闻莺,花港观鱼,雷峰夕照,双峰插云,南屏晚钟,三潭印月。细细数来,这些精致,江南人家,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名动天下。
梅安第一次下江南,便着着实实的被这景致迷住了魂儿,连步子,都得父亲提点着迈开。他略略摇头,醒了醒心智,微微笑了。若是这江南化作女子,只怕天下人都得被摄了魂去,那天子也是不例外。
驻足一家酒楼门前,却听父亲远远地跟谁打了招呼,客套寒暄,官场之话,不屑一顾。
梅安是跟着父亲,当朝太傅梅琳远做特使下江南的。梅琳远本是不想带这儿子,因着此次江南聚贤会是皇上派遣他去,恐着自己的冒失儿子会闯祸。可皇上却道一句梅太傅,带着令郎吧,一心只读圣贤书可非处世之道。此话虽是随意,但是皇帝的话,谁敢认作随意?梅琳远也只好带着儿子,只盼他安安分分的就好。
聚贤会在这西月楼举办,梅安站在楼前,趁着父亲与人寒暄的当口,仔细打量了一番这西月楼。
听说是江南第一名楼,听说是杭州第一酒楼,听说这里酒美菜香,听说很多很多,可是不是真的,还得自个儿求证。
梅安正一个提步往里迈去,就被身后一道力拉了回去,脚尖还没点到西月楼的灰。正待气急,却发现他父亲一脸严肃的站在身后,而那拽他的罪魁祸“手”,正是自己父亲的。
“梅安,你且去附近走走,此次聚贤会为国政之事,想必你也不太有兴趣。”梅琳远低沉的声音在梅安耳边响起,梅安不满的努努嘴,自己还想一品西月楼之菜肴呢!
“爹,我不小了,让我听。”梅安不依不饶。
梅琳远眉头一蹙,语气极为严肃地道:“安儿,听话,这不是闹着玩的。”
梅安缩缩脖子,知道自己无法再说什么,只得作罢。不过是想尝尝名动天下的西月楼菜肴罢了,怎生如此费劲呢?无奈,梅安只得背着西月楼,一步一步踏出去,一步一步,不甘心的踏出去。
梅琳远望着自己儿子气闷的脚步,无奈地摇摇头,若不是此事为内密,梅琳远断不会让自己儿子如此垂头丧气。此次前来,明着是参加聚贤会,实则皇上有交代,让梅琳远代替天子,来江南见一个人。所以一整个江南名门望族、高官贵族的聚贤会,梅琳远不过是端着茶盏轻抿,微笑着应和,几个时辰下来,嘴里吐出的也不过“甚好”“不敢”“哪里”之类的客套话罢了。
却说梅安。
百无聊赖地沿着西湖游走,盈盈荷花浮动青天。时值盛夏,花鸟鱼虫,争相竞逐,青石斑驳,风光旖旎。
梅安今年不过十五六,生得唇红齿白,眉清目秀,京里的人都知道,当朝梅太傅的儿子梅安,样貌清秀,惹人喜爱。
此时梅安坐在荷花浮动的岸边,就着老树斑驳散落下的树影,痴痴地望着西湖美景,仿佛融入其中,唤不回。旁人看了这景,只道有个清秀孩子,坐在岸边目光痴傻,许是等着小美人从途中经过。
梅安只是在想,老天真是不公,予了江南这般景致,令人神往,令人心动,似是真见了天家的女子。记得面圣时,御书房桌案后的墙上挂了一幅对联:
金殿月祠遥遥落落望江南
西湖须弥盈盈月月睨天下
他只觉得这联对得错落有致,意境美好,引人入胜。皇帝见他这般模样盯着对联,微笑道:“这副楹联,可好?”
“好、好,美得很。”梅安痴痴地道。
皇帝却笑出声来,看着梅安不言语。梅安不解,却也不敢深究,天家之意,岂是旁人可以揣度的?
“小公子,可是寻不得回家的路?”
梅安还在神游,听得身后空灵的声音,猛地吓了一跳,身子一抖竟掉进那接天蔽日的荷花湖水中。
这一日,梅安觉得自己不住的倒霉。不过好在这小子还是会水的,不至于掉下去等人救,只是可惜了这身锦衣,还是在杭州买来的,泼墨暗纹,水墨丹青。
梅安将头探出湖面,想看看害他落水的到底是哪样讨厌的人,正巧顶着一朵莲花,未见岸上人,就闻得一阵肆意的笑声:“哈哈,竟然有和你一样的人呢!哈哈哈……哟!轻点轻点……”
梅安只看见他被一只脚狠狠踹了一下。
待抬头,才看清岸上人的容貌:高个子的男子一身泼墨月白锦衣,身影高挑,俊美无涛,潇洒肆意,眉宇间些许苍华,却掩饰不住他眉间的笑意流转,丹凤目斜上挑,风流异常;个头稍微矮一点的男子却没有高个子的那样洒脱,却是玉质金相,淡然优雅,周身布着贵气,一表非凡,仿佛是天生贵胄,却有些眼熟。
只是梅安不喜欢那个满面轻浮的人,没好气地道:“你们是谁?”
月白锦袍的男人走到岸边,歪歪头道:“小公子,你真有趣。”
“哪里有趣?”梅安警惕地问道,第一次听到有人形容他有趣,可这词听上去怎么都觉着别扭。
“哪里?”那人伸出纤长的手指,指着梅安道,“有人愿意泡在湖水里跟人说话,可不有趣?”
梅安大窘,这才意识到自己还在水里,不禁感到周身有凉意,就算是盛夏,这种消暑的方式却也不是上乘。那人伸出手,笑眯眯地看着梅安,也不言语,是个人也就晓得了意思,偏就梅安防心太重,竟是往后漂了几分。
那人笑得更深了,却温柔地道:“快上来,湖里凉。”
不知怎地,梅安原本警惕的心,被这男人温柔一抚,竟没了半分,呆呆地伸出手,落在那男人的掌心。
很温暖,很温柔。
那人轻轻一拉,梅安只觉眼前山色一阵晃,下一瞬便站到了青石地上。他觉着安心很多,脚果然还是离不了土地的。
正犹豫这身湿漉漉怎可好时,另一个声音响起在耳边:“湿了,找个地方换换吧。”语气不冷不热,淡淡地,静静地。抬眼看去,却是另外一个男子。
梅安拖着湿漉漉的身子,跟在二人身后,不时地偷瞄前头行走着的、风华绝代的二人。二人年纪看上去不过而立之年,步履之间却带了岁月的沧桑,稳健沉静。梅安怔怔地望着,心里暗忖着,这样的两个人,该有怎样的内心呢?当真似了出尘的神仙,贵气使然,就是当今圣上,也不过如此吧?
呸呸,怎么说起皇上的不是呢?
皇上啊……他也是个绝凡出尘的人呢,梅安眼中带着无尽向往想着,将来自己一定要出仕,一定要跟在皇上身边,做个爱民忠君的官。
嫣媚儿见到那位爷的时候,他随手丢了一团东西给下人,只吩咐了句:“带去洗洗,弄干净了拿上来。”只见那团“东西”浑身湿漉漉的,横眉竖目的瞪着爷,忿忿不平地被捉了进去。
嫣媚儿可是头一次见到这番场景,以前两位爷来的时候可是没带过什么人的,今儿个这是吹的哪面的风?不解也不好问,只是笑脸迎上去,引着二位爷到内院去。嫣媚儿只管伺候这两个爷,因着柳姐姐嘱咐,这二位,可是贵胄不可怠慢。
只是自始至终,嫣媚儿都不清楚他们到底是谁。
柳姐姐老了,风华不再,便遣了嫣媚儿看管夏桑院,名义上柳姐姐还是主子,可主管,却成了嫣媚儿。且是刘姐姐与二位爷为故交,嫣媚儿只得随吩咐,自个儿也没觉得这两位爷有何背景。
正思忖间,却听那人道:“嫣儿,我就在等那臭小子,不必劳神了,傍晚还有个宴,不能误了。”
嫣媚儿不解道:“宴?爷可指聚贤会?今日江南闹得沸沸扬扬,可不为了此事?”
那人却不以为然地摇摇头:“那劳什子的会这会儿却该尾声了……哎哟……轻点……”忽闻那人说着话间一声惊呼,嫣媚儿吓了一跳,转头望去却是另外一位爷抬脚踹了他,眼神中很是不满,似乎那人说了谁的不是。
“柳叶儿可好?”那人躬身揉揉小腿道。
嫣媚儿轻轻一拜:“有劳爷费心,柳姐姐安好,还想着何时爷去探望。”
“探望?”那人轻挑秀眉,“可是不敢,如今她已为人妇多年,也有儿有女了,可是不敢探望。”
嫣媚儿掩口偷笑道:“爷,您还怕她夫君吃醋不成?那也得敢啊~”
“哼,还有心情关心别人?”幽幽地,从旁传来阴冷的声音,这……嫣媚儿怎么都觉得,打翻了一坛醋的味道,酸味飘得很远。
“月,你就不能对我温柔点?亏得我晚上那么温柔……”后面那“宠溺”二字未吐出,只觉得腕间一痛,许是被人掐了去。
正要发作,却听有脚步声踢踢踏踏的,转身看去,原是那小公子梳洗完毕,被下人们领了出来。
梅安心下犯气,说是找个地方给自己梳洗梳洗,谁知道竟是带来妓院!想他是当朝太傅之子,从小受礼教熏陶,不曾踏入这烟花之地,如今却在被动的情况下被带进来,真是大窘。且不说被人知道该怎样传说,就算是要解释,也是有口难辩,在这章台地换了衣物又梳洗一番,谁能不瞎想?
当下梅安面红耳赤,却不知是气急的,还是热水熏着的。
那人上前拎起梅安,上下打量一番,笑道:“这还像个人样。”
梅安又气又急,张口就喊着:“你说谁不是人?”
“我说你像人啊。”
“像人还不是人啊!”
“哦,那是我的不对了,”那人辗转眉目,又道,“像个正经人了。”
梅安再次气闷吼道:“我本就是正经人!”
“不然,表里不一,内不外露,你说你是正经人,谁信?”那人嬉笑道,梅安正要争辩,又听他道,“这里是妓院。”
梅安一听妓院二字,有些恼火,怒道:“又不是我要来的!”
那人挑眉:“可你还是来了。”
“你这人……”梅安一跺脚,却道不出一个字来,抿着嘴又觉得不甘心,正要开口骂还他,却被一人径自领了手,没来得及做反应就已经到了大门口。梅安觉着奇怪,抬目看去竟是另外一位有些眼熟的男人,他只牵着自个儿的手道:“别跟他争,你争不过他。”
一语道破玄机。
梅安顿时安静下来,只由眼前人牵着。这样的人,都争不过他,更何况梅安这个小鬼了,也就自然闭嘴了。尔后那男人追过来,似是哄了牵着自己的人一阵,又严肃着说了几句什么,梅安听不太真切,只隐约听得“皇上”二字。
梅安一个激灵,猛地抬眼过去打量牵着自己的人,竟是有几分与皇上神似,难怪梅安会觉得眼熟,许是因着与皇上长相相似。奇了,梅安挠挠头,这世间竟还有与帝王相似的人,那样高贵的人……
末了再去听二人谈话,也只听得嬉笑和不正经。
“月,去了可给我点面子哦~”那人牵过他的手恳求道,“可都是我自己的人,不敢丢了姿态不是?兴许还有那小子……所以更不能失态,听见不?”最后三个字问的极为温婉。
那与皇帝相似的面庞上平淡如水,只轻轻的嗯了一声,但眼光似乎柔和了许多。
那一瞬间梅安有些恍惚,若不是西湖景致提点着他,差点以为自己在御书房,面对着皇帝温柔的笑呢。
转眼竟又是西月楼前,梅安心里小小兴奋了一下,随即又疑惑起来,这两人带他来这里作什么呢?难不成还要请他吃饭?这好像不大可能。
小小的眉头蹙起的当口,那两人已经引着他上了二楼,转到雅间门口,打头儿的那轻浮之人竟是驻了脚步。
只听里面——
“喂喂,那是给我家爷准备的酒!”
“你家爷怎地?还不是得听我皇兄的?”
“天泉,你冷静点,那是晋王爷。”
“切,管他呢——”
忽闻一女子银铃般的笑声,随即便又听得一把中年沉声道:“晋、晋王爷……臣这厢有礼了……”
梅安一听竟是愣了,这不是父亲的声音又是谁呢?小孩子就是耐不住心性,却激动地要推门而进,被月白色锦袍人拉扯住,只听他道:“小公子,你父亲许是被那阵仗吓住了,你说,要不要进去救他?”
要的要的,自然是要的,梅安狠劲点头。
谁知那人话锋一转道:“可是呢……那里面的人你可是谁都惹不起,要如何?”
梅安顿时呆在那里,不知作何反应,若里面那些人是土匪或是强盗,自己贸然冲进去又能做什么呢?除了给父亲平添烦恼、累赘,竟是一无用处。
似乎从小还没遇到过这种难题,有些时候烦了,无非也就是书本典籍的疑惑和不解,找父亲或者师傅问问,也便解了。如此一来,梅安却能懂了皇上说他总是一心只读圣贤书,这次来江南,便是皇上吩咐父亲带着的,许是让自己见见世面。
“好了,进去吧。”温柔的督促声,当真与之前不一样,真是为了给那人面子?
梅安傻愣愣地跟着那两人推门进去,屋里顿时鸦雀无声,刚才的嬉闹仿佛从来没有过。梅安心里闪过一丝紧张,不明白为何会紧张。
梅安看见一旁作揖状的父亲,正待奔过去,却看见屋里的人都站了起来,下一刻,除了晋王爷和梅琳远,剩下三人却齐齐的跪了下去,同声道:“臣等见过太上皇,福寿同禄!”
随后晋王才作揖道:“皇兄别来无恙,可想死臣弟了。”
梅安这回是彻底傻了,一旁的梅林远也是一样,父子两个操着一样的表情怔怔地望着那二人,却不知作何反应。尴尬间,那月白锦袍人却道:“喂,你们太过分了,到底是跟着谁的人啊?”言语间的娇嗔劲儿,让梅安有些不适应。
怔了好久的梅琳远终于反应过来,一个箭步上来拉过梅安就往地上按,嘴里紧张道:“没听见那是谁吗?还不问安?”
梅安激灵地反应回来,跟着父亲一并道了:“臣叩见太上皇,万福金安,福寿同禄!”语罢,才扶着父亲起身,定定地望着那与皇帝神似的男人,心中只剩下惊叹,难怪与皇上如此神似,难怪金贵显赫,原是天家贵胄。
梅安却又记起这位帝王的伟事,既是平藩王之乱。其实说来这个皇帝也没做过多少大事,但这一件,便能让世人记住。如今太平盛世,光风霁月,百姓安居乐业,可不都是这位帝王奠定下来的吗?世人爱戴他,世人仰慕他,就算他并未掌政多久,百姓也是敬仰这位帝王的。
其实百姓要求的很简单,不过是让他们吃饱穿暖,这位帝王的作为,只要不陷他们于水深火热中,自然是捧的。
为月摆摆手,笑笑道:“这么样就被叫太上皇,当真是老了。”
这时那一旁的男人却努努嘴,一副委屈至极的样子道:“你们都不叫我……”
梅安心里觉得好笑,这男人对自己那般捉弄,也有这等时候,可是想着想着就真叫他给乐出来了。惊觉不妥,赶忙捂嘴,却捂不住那发出去的笑声。
离着最远的那名女子先是嗤笑出生,梅安应声望去,却是个水灵的温婉少妇,发髻高高竖起,令人看着可心。那女子道:“爷,您说我们该怎么叫您?大鸿胪卿?您卸了职;江南王爷?您死了啊……”
这话头越说越狠,那男子不禁皱眉:“小兮你这娃子,离了我越发恶毒了。”尔后他转向一旁的玄色衣袍男子道,“天溪,你说是不?”
这名字一道出,梅安吓了一跳,要么说他是少年,这就脱口道:“你是天溪?威远将军天溪?北朝斥候总哨?”那男子听得这话笑了笑,只微微点头。梅安又怔了怔,微微转向另外一个跟他长相如出一辙的男子,道:“你是……天泉?禁卫统领天泉?”
这男子可没他哥哥那么沉稳,走到为月身边道:“陛下,这孩子眼光不错啊,不如让怀……圣上提拔提拔?”
为月微微笑未答话,只是稍稍抬手,轻轻一挥,示意大家坐下,同时也向梅琳远点点头,让他坐到一起。梅琳远起初颇感惶恐,摇摇手要拒绝,却被晋王爷一把抓了过来道:“少罗嗦,过来吧。”
“臣惶恐。”
梅安眼瞅着这一桌子人融融之景,自己和父亲竟是一句话插不上,虽说也不拘谨,但被冷在一旁的滋味也不好受。
梅安紧张的悄悄打量这桌上的每个人,心下却是佩服得紧,自是没想到自己小小的布衣(目前还没考取什么功名),能眼见这些大人物,尤其是太上皇。据说一年前他退位,将皇位传给年仅十六岁的太子,自己却不知何故离了皇宫,竟没想到是来了江南。
只是……这桌上梅安唯一不识的却是一开始跟自己说话的那个男人,看他凤目流转,风华自具,捏着酒杯竟瞥来目光,梅安不禁一凛。
那男子只是笑道:“小公子,梅公子,可是在想我是何人?”
梅安哼一声,倔强的不承认,那人哈哈笑了两声,转而向梅琳远道:“梅太傅,你说,我是何人呢?”
梅琳远自刚才小兮唤出的那句话,心里就在打鼓,这……大鸿胪卿据说是辞职归家了,也不知道年纪轻轻归什么家;至于江南王爷……梅琳远小心翼翼的瞄了他一眼,他是没见过江南王的,只是听说在二十年前因助太上皇平蜀乱有功,却身死沙场,被追封为忠睿孝俭圣武王。
可眼前这人,他当真糊涂了,哦不,不是糊涂,是不敢说,江南王,那是死了的人啊,怎么能随便说呢?若真是,岂不是欺君;若不是,那便是罪过,怎么个左右不是,这叫梅琳远一时冷汗顿冒。
为月见梅琳远被他的问题所扰,许是想些有的没的了,这些年跟着他在一起,其实对自个儿的身份也不做什么计较了,是谁都无所谓,只要在他身边就好。于是夹起一块青笋,道:“但说无妨。”转手把青笋丢进那人碗里。
那人怔了几分,记忆中为月没有这么主动过,不禁甜意丝丝外涌。
“江南王刘萤。”梅琳远道出这五个字时,觉得异常沉重,他能感觉到这一桌子人似乎都停下筷子,似有似无的看着他。
只有太上皇若无其事,又夹了一块鱼肉,仔细看了看,确定没有刺之后,再丢进那人碗里。
眉目流转间,笑眼望着梅琳远,轻轻举起一根手指放在唇边道:“嘘~~~这可是你知我知的秘密哦~”
梅安看着他这模样心里居然一紧,脸微微红,却听晋王爷冷哼一声不屑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刘萤也不恼,笑嘻嘻道:“小晋~你弟弟可好?”
为月听得这话抬眼颇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同样渴求答案的眼光望向晋王爷。晋王无奈,只得摊手道:“很好。只是想来怀南要管他叫皇叔有些别扭,小御还那么年轻。”
“梅太傅,”为月轻唤一声,“怀南叫你来可是有事?”
梅琳远应了一声,起身答道:“回太上皇,陛下只是遣我来向您问安,顺道问着您中秋夜宴可回京?”
梅安心下一惊,原是父亲来做这事的,那什么聚贤会根本就是幌子。
“可有带什么话?”为月淡淡问。
“这……”梅琳远似是有些为难,稍稍瞥了一眼自己的儿子。
梅安感受到父亲的目光,不知是何意,歪头用眼光询问。这时为月却道:“可是有难言之处?”
梅琳远干巴巴地笑了两声,拽起梅安耳语道:“你把陛下临走前跟你说的话,给太上皇说了……”
梅安这才意识到父亲的目光是何意,一拍脑袋朗声作揖道:“回太上皇的话,陛下给您带话……”梅安忽顿住,不安地看了看为月,却见为月笑笑示意他继续说,一旁的刘萤端起酒杯轻轻抿着,梅安便壮着胆子,挺胸抬首深呼吸皱眉道,“父皇,这几年南方遇寒,您注意着点身子,虽说有人给您暖被窝,出门也注意保暖,那人总不能随时随地给你暖身子的!”
“噗——咳咳——咳——”梅安话音刚落,却见刘萤一口酒喷了出来,面色颇为不爽利,转向为月喝道:“这孩子怎么这样?”
为月也是满脸通红,抿了抿嘴委屈道:“这……不是我教的……”
却说一桌子人已经笑趴下半桌子,剩下的不过是将头别过一旁,满脸无语的梅琳远梅太傅,不解挠头奇怪自己说错什么的梅安,还有那两个脸红的像柿子的人……
那之后为月就一直不安着,觉着自己教出来的儿子竟是这样让人带话过来,真是不检点,害的刘萤还得跟着被人嗤笑。梅琳远也是很无奈,因着皇帝跟梅安说话的时候是耳语,自己不好探究是何话,不过他算是知道为何皇帝要让自己带儿子过来了,其实不是儿子,而是那句话罢了,许是让这不谙世事的孩子说出来不妨事的,也不会让人难堪,也不会怪罪什么人,倒是思虑周全。
不过说了那话之后梅安觉着一顿饭不似之前那么拘谨,这一桌子人偶尔唠唠家常,偶尔说说国事,偶尔又回忆往昔,梅安也是听得津津乐道,想是这些人都背负着不少故事,每个故事都不同寻常。
散宴之后,梅琳远带着梅安告别为月一行人回了客栈,而他们呢?则在这弯月下沿着西湖散步,颇为悠闲。
天泉说是要赶回京城,就先告退了。为月奇怪着为何这大晚上的出发回京,天泉解释说皇帝给的假期本是一个月,这已经耽误了几天,要赶着回去销假。刘萤这才蹦出来毫无正经道:“你是急着回去看娇妻吧?”天泉脸一红,不知可否,策马而去。
为月轻叹一声道:“这娃也长大了,岁月流转,偷了几度容颜老啊……”
刘萤嬉笑道:“月,你依旧那么美。”言语间温柔外溢,无限宠溺和情丝尽在其中。
就着月光,刘萤经岁月侵蚀的面庞也是那般风华绝代,明明是近了不惑之年,却怎么看都还像个而立之年,仿佛岁月因着这人停留在了那年,不肯老去。都说江南养人江南养人,却连苍老都能推迟到来吗?
为月这般想着,就不自觉地凑上去吻了吻刘萤的嘴角,晚风轻抚,柳依依,谁家弄影谁家起舞,月华澄练,几度轮转,岁月悠远,情意悠远,道不尽几世苍华几世缘。
此时却听天溪尴尬地轻咳一声,小兮一旁捂嘴乐道:“真无视人。”
为月离了刘萤,脸红了许多,刘萤倒是不在意,只觉得意犹未尽,俯在为月耳旁道:“今晚上让你宠……”
天溪和小兮听不到刘萤的耳语,只见着为月脸一下子更红了,还带了几分嗔怒,也就能想出来他说了什么挠心的话了。
四个人就这么静静地走着,苍生踏歌,一生一世连着多少羁绊又多少牵挂,谁身上刻着谁的图腾,在这岁月轮转中,抚摸那经轮,只为谱一曲金歌。十年、二十年抑或更久,身侧人若能常伴左右,那岂不是人生一大乐事?
吴钩月,照长空。
看着那弯身为他整顿床榻的男人,左臂无力下坠,却依旧用右臂铺着锦被。是有什么情感涌上来,为月走过去就从身后环住那人,轻道:“刘萤,你知道吗?作为一个帝王,唯一成功的,不是那金戈铁马,不是那须弥王座,不是那荣华富贵,也不是那显赫身家,而是千山过后,能够怜取眼前人,能够与你安详盛世,太平长生。”
声声句句,掷地有声,铿锵之力,刻在岁月中,刻在人心上。
没有回答,没有言语,回应他的是一记绵长缠绵的吻,炽烈温柔,激情柔和。华衣褪去,轻抚着爱人的身躯,每一寸肌肤都是情,都是毒……
刘萤让为月靠在自己胸前,轻吻着他的额头、鼻翼、脸颊,喃道:“作为一个王爷,你知道我最成功的是什么?”
为月张开长长的睫毛,看着他,不说话。
刘萤揉揉他的乌发,在耳边用和风般的言语道:“是……拐跑了北朝的太上皇……”
意料之外的,为月没有反击,没有嗔怒,而是静静地、怔怔地望着那人柔美的眼睛,氤氲了眼前。抱住他,只为了掩饰自己的泪水,可却怎生的,胳膊渐渐收紧,越是抱着他,就越是模糊……直到滚烫的泪水落到对方赤裸的肌肤上。
长空万里,只剩下那一句,明月可鉴,天地共证的三个字。
梅安临走前,由梅琳远带着去跟太上皇告别,路上碰见晋王爷,于是三人就一道前行。
沿着西湖一路走,过了断桥,却转而向东,而不是沿着湖岸继续走。梅安正奇怪间,却见眼前一白石拱门,上面提着雅居二字,难道他们二人住这里?当真是风雅无限啊。
顺着长廊走,壁上挂着很多古人名字帖,长廊挨着墙,内里是座很美丽的庭院,一滩泉水波光粼粼,树木葱郁,有雀鸟在旁啄食,令人心旷神怡。
转了一座屋子到后院,晋王爷的脚步却停下来了,怔怔地望着前方。
梅安不解,探头望过去,只见太上皇亲自捧着一盏茶,奉到那靠在木躺椅上的人,那人甜蜜地笑了,轻啄一口。后又见太上皇给他削着苹果,满脸地不屑和傲然,却依旧贴心的削着那苹果。
叶晋也就愣了,不是没见过自己的皇兄照顾他,只是这般景致,却令人神迷,仿佛在欣赏一幅柔美的画作,那二人如神来之笔。
二人似乎没察觉着有人进来,因为距离尚远,且脚步又轻。
梅安也觉着很美,只是看到下一瞬的时候,他不禁呆了。那高高在上的太上皇,竟是俯下身去吻了躺椅上的人,落在唇上,即使看不真切,也能感受到那温柔婉转,缠绵恻悱的爱慕之意,毫无掩饰,毫无瑕疵,竟是如此美妙和谐,梅安都感到自己面上在红,微微地,淡淡地,感受着他们的情。
待吻毕,晋王爷才轻叹一口,上去问了安。
刘萤向梅安招了手,扯出一丝笑意,摸摸他的头道:“以后跟着皇帝,好好干,闯出你的一番天地来。”
梅安忽听这不正经的人说起这话,心下一动,情也被牵了去道:“是……”
“考取功名,做个官,对了,想做何官?”
梅安抿抿嘴道:“只能做文官,又不想做太傅……”
刘萤扶着他肩膀道:“做大鸿胪吧。”
梅安怔怔,他其实并不知道这人曾经是大鸿胪卿,嘴上却是答应了下来:“嗯嗯……”
然后他便笑了,笑的春风和煦,笑的温柔情长,笑的流年轮转……
中秋国宴,群臣欢庆。
梅安心中有些失落,那两个人,终究是没来,只遣了天溪和小兮二人来贺,呈礼竟是一包小小的锦囊,金丝勾边。
几年以后,梅安壮着胆子问了皇帝,当年那锦囊里是何物,皇帝笑笑道:“萤虫,特产于江南,形与指节,尾翼荧光,每逢月圆流于江南湖畔,逐月而飞。你可知这物?”
梅安去了江南,怎能不知,只是没见着这萤虫,甚是遗憾。
皇帝拿起那锦囊,又道:“这是萤虫尾翼之荧粉,能解毒。”
梅安瞬间就明白了江南人送来这个的意义,身在高位,时刻危机,需要人来保护,需要东西来保护。这萤虫之粉,自是用来以防万一的,皇帝尚年轻,需要这些。
怀南看见这东西就落了泪,滚烫滚烫的泪,他是想念父皇的,甚至想念那刘萤,只是他知道,他们或许再也不会回到这须弥之中了……
尘世纷扰,哀哀怨怨,岁月流转,转不出经年往昔;红尘紫陌,杨柳垂岸,凄凄惨惨,怎知往昔不可取;乱世之争,期期艾艾,扰心扰意,不如忘断过往,大隐隐于世……
【苏幕遮】
青风涧,玉勾栏,细水潺潺,划过几重山。俯仰不见碧与蓝,恍然若知,人在凡梦间。
前金銮,后硝烟,是是非非,全在口舌前。纸醉金迷前朝梦,今朝罢了,后世断尘烟。
介个,新写的~放上来~
不知道应得没应得亲们小受宠小攻,可能有些隐晦吧~
头诗和尾词都是原创的~希望大家喜欢~
亲们都在期末考试吧,反正我是焦头烂额到歇息时候找找刘萤同学··
加油咯大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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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番外3苏幕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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