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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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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放的囚车没有顶棚,烈日晒得铁栅发烫。
沈昭蜷在角落,数着脚镣上的九道刻痕——每一道代表一个被扔在乱葬岗的女囚。她们大多是被夺了田产的寡妇,罪名从"不敬舅姑"到"私通家仆",荒唐得可笑。
"姐姐,你真是讼师?"一个满脸鞭痕的少女凑过来,"那你知道《大明律》管不管……"
她话未说完,押解的差役一鞭子抽来:"贱婢也配谈律法?"
沈昭突然抓住挥来的鞭梢:"《刑律》'决罚不如法'条,无故鞭囚者,笞四十。"
差役的冷笑凝在脸上——他认出了这是刑部特制的镣铐,只有重犯才配。
军营比想象中更可怕。
校尉踩着沈昭的脖子宣读《军令》:"营妓不奉召者,斩!"
当夜,她就被拖进最中央的帐篷。将军的刀架上摊着本《军律》,正翻到"诸□□者,杖一百"那页——纸页崭新,显然从未执行过。
"背啊!"将军扯开她衣领,"你不是懂法吗?"
沈昭咽下血沫,突然高声背诵:"《名例律》载,军官犯罪,加凡人二等!"
帐外传来窃笑。将军暴怒拔刀,却在看清她锁骨下的烙印时顿住——那是崔珩的私印。
伤兵营的草席下,沈昭找到了云瑟提过的"缠枝纹"线索。
一个垂死的老兵交出半幅血地图:"赵员外侵吞的田……都在这里……"他咳出内脏碎片,"但真正的账册在……"
帐外突然传来脚步声。沈昭迅速将地图塞入《军律》封皮,却听见崔珩的声音:
"流放囚私藏密件,按律当诛。"
月光从帐缝漏进来,照见他腰间崭新的玉带——已经不是东宫的缠枝莲纹,而是五爪蟒龙。
"皇上要查军田贪墨。"崔珩扔来一套驿丞文书,"明日有队流民去辽东,你可以——"
"我要留下。"沈昭撕碎文书,"军屯账簿用的是刑部暗码,除了我没人能破译。"
崔珩的眼神突然变得危险:"知道为什么营妓必须死吗?因为她们听见军官说——"
"说太子私调边军。"沈昭接话,"但大人别忘了,《兵律》'擅发兵'条,连坐者可反告。"
她掀开草席,露出老兵未寒的尸身——他手里攥着半块虎符。
黎明前,沈昭将《军律》埋进灶灰。
书页里夹着十二个军官的名字,每个都对应一处被侵占的军屯。最末页添了新字——她用灶灰和血调的墨:
"诸告言人罪,非谋反逆者,皆坐。"
这是《诉讼律》最残酷的条款:告发者若不成,反受其罪。
当第一缕阳光照进营地时,她点燃了灶台。火焰吞没律条的瞬间,整个伤兵营突然响起背诵《军律》的声音——
那些被认为不识字的营妓们,正齐声诵念:"凡克减军粮者,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