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烬与川流》茄子加西红柿

5、淤青

　　周五放学的铃声响起时，白烬泪正在草稿纸上解最后一道微分方程。
　　铅笔尖突然折断，在纸上划出一道突兀的痕迹。她盯着那道划痕看了两秒，然后缓慢地合上笔记本。
　　教室里瞬间爆发的喧闹声中，她收拾书包的动作比平时慢了好多。
　　数学课本的边角要对齐，铅笔按长短排列，水杯要擦干净瓶口。
　　这些毫无意义的仪式感能让她晚一点回到那个地方。
　　“白同学...”陈雅涵站在课桌旁，手指绞着衣角。
　　“不知道。”
　　白烬泪拉上书包拉链，金属齿咬合的声音像是某种警告。
　　窗外夕阳正好，把她的影子投在墙上，扭曲成奇怪的形状。
　　她看着那个影子，突然想起上周五父亲用皮带抽她时，墙上的影子好像也是这样。
　　走出校门时，白烬泪下意识地摸了摸左臂的淤青。
　　那是三天前父亲用皮带打的，现在已经从紫红色变成了难看的黄绿色。
　　她故意选了最远的那条路回家，走得很慢很慢。经过中央公园时，她停下来看一群小孩在喷泉边玩耍。一个小女孩摔倒了，年轻的妈妈立刻跑过去把她抱起来，轻轻吹着她膝盖上的擦伤。白烬泪别过脸，喉咙突然发紧。
　　她走近附近超市，买了几盒薄荷糖和包烟，蹲在门开垃圾桶点了几支。
　　抽到第二支时不小心烫到了她的指尖，她面无表情盯着那个小小的痕迹看了很久，直到它从粉红变成苍白。
　　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
　　白烬泪看了看手机，晚上八点二十七分。这个时间，父亲要么烂醉如泥地倒在沙发上，要么没回家。
　　她走在路上，心中一直祈祷父亲不在家，希望上天能站在她那边。
　　很快，她走进了一栋老式居民楼。
　　老式居民楼的感应灯三年前就坏了，走廊漆黑一片。
　　白烬泪摸索着上楼，脚下时不时踢到垃圾，发出碰撞声。
　　走到四楼401室的门前，用钥匙插进锁孔时，才发现门是虚掩着，这个发现让她的胃部突然抽搐一下。
　　从门缝里漏出的光线中，能看到电视机闪烁的蓝光和地上横七竖八的酒瓶影子。电视机里正在播放足球比赛，解说员激动的声音夹杂着观众的欢呼，与屋内的寂形成对比。
　　白烬泪深吸一口气，轻轻推开门。
　　“死婊子还知道回来？”
　　啤酒瓶直接砸向白烬泪，它在门框上炸开的瞬间，白烬泪条件反射地护住了头。
　　玻璃碎片擦过她的脸颊，温热的液体顺着脖颈流下来。她没有动，只是面无表情地看向客厅。
　　父亲白耀宗瘫在沙发上，衬衫大敞，露出鼓胀的啤酒肚。茶几上散落着扑克牌和好几个空酒瓶。
　　“站那儿装什么死？”白耀宗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皮带扣叮当作响，“老子养你这么大，回来连声爸都不叫？”
　　白烬泪的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她盯着白耀宗手里的皮带，扣头处有些变形，那是多次抽打她时留下的痕迹。
　　“哑巴了？”白耀宗踉跄着走过来，酒气喷在她脸上，“跟你那个妈一样，就会装清高！”
　　皮带抽下来时，白烬泪已经提前绷紧了肌肉。
　　第一下打在右肩上，火辣辣的疼瞬间蔓延到整个背部。
　　她没有躲，也没有出声，只是站在那里，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父亲。
　　这种眼神好像激怒了他。
　　“你他妈看什么看？”父亲揪住她的头发，迫使她抬头，“你这双眼睛...真他妈像那个贱人...”
　　这是白耀宗无数次说这句话。
　　白烬泪没有闭眼也没有反抗，她早就绝望了。在小学四年级那次，她试图反抗，结果因为营养不良太瘦弱，反而被父亲打得更狠。
　　“你是不是瞧不起老子了！居然还敢动手打老子！”
　　那次之后，她就明白了，之前的父亲再也不会回来了，沉默也许是最好的盔甲。
　　皮带如雨点般落下，但她只是站着，眼神空洞得像具行尸走肉。
　　白耀宗越打越怒，因为她的眼睛太像那个抛弃他们的女人，那种冷漠的、居高临下的眼神。
　　“你们都瞧不起老子！老子就有那么差吗？”白耀宗的声音开始嘶哑。
　　白烬泪数着抽打的次数。十七下，十八下...到第三十二下时，白耀宗突然停下来，喘着粗气。
　　他盯着女儿毫无波澜的眼睛，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惧。
　　“妈的。”白耀宗握住手，狠狠打到白烬泪脸上，白烬泪被这猝不及防的拳头打偏脑袋，踉跄退了几步，脸迅速红肿起来。
　　“滚！看着就烦！”父亲最终扔下皮带，摇摇晃晃地走向冰箱，“别让老子再看见你！”
　　白烬泪慢慢走向自己的房间，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
　　关上门后，她没有开灯，只是靠着门滑坐在地上。
　　几天没被打，就不抗揍了…她自嘲道。
　　借用窗外的月光，她找到藏在抽屉里的药箱，熟练地给自己消毒、上药。
　　锁骨处还留着上次父亲用烟头烫伤的地方，现在隐隐作痛，但她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从书包里拿出今天发的数学试卷，132分。她盯着那个分数看了很久，然后用红笔在错题旁边写下正确的解法。
　　窗外的月光照进来，白烬泪习惯从衣柜深处摸出一个铁盒，里面整齐地码着她攒下的钱。
　　大部分是奶奶给的，小部分是她在网上还有打工赚的。她数了数，已经有两千多了。
　　还好没被白耀宗翻到。
　　隔壁传来白耀宗震天的鼾声。
　　白烬泪从盒子底部一张泛黄的照片，是她小时候和奶奶的合影。照片上的奶奶还留着短发，笑容温暖得像冬日的阳光。
　　她不会永远挨打的。白烬泪想。
　　明天是周六，她又可以偷偷去奶奶家。
　　想到这儿，白烬泪躺在床上闭上眼睛，任由疲惫将她拖入短暂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