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枳书》琳沅

20、十七岁的生日书

　　周三是林沐的生日。一整天她都心神不宁，时不时看手机，期待贺知洵的约会消息。下午课间，好友嘉奇神秘兮兮地凑过来。

　　“晚上有约？”嘉奇眨眨眼，“我看到贺知洵今天提前走了，神情可疑。”

　　“你怎么知道？”林沐惊讶。

　　嘉奇得意地晃晃手机：“虽然我在文科班，但是消息渠道四通八达。听说某位理科大神今天请了晚自习假，还去花店取了东西。”

　　林沐心跳加速：“什么花？”

　　“这我就不知道了。”嘉奇笑嘻嘻地推她，“反正你今晚肯定没空理我。不过——”她凑近压低声音，“明天要一字不落地汇报。”

　　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响起时，林沐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贺知洵：「校门口第三棵梧桐树下。」

　　那是他们每天放学碰面的地方。

　　林沐收拾书包时手都在抖。她几乎是跑着出了教室，却在走廊拐角差点撞上人。

　　“慢点。”贺知洵扶住她，“时间还早。”

　　他今天穿了件浅灰色的毛衣，衬得眉眼格外温和。手里提着一个纸袋，隐约能看见里面是一本书的形状。

　　“我们要去哪里？”林沐问。

　　“先保密。”贺知洵的耳朵又红了——林沐发现这是他紧张或害羞时的标志，“跟我走。”

　　他们没坐车，而是沿着熟悉的街道慢慢走。秋日的黄昏来得早，天空被染成温柔的橙粉色。路过那家常去的书店时，贺知洵忽然停下。

　　“还记得这里吗？”他问。

　　林沐点头。高一那年，她常在这里偶遇贺知洵。那时他们还只是点头之交的同班同学，她会偷偷看他站在哪个书架前，然后假装不经意地走过去。

　　“我第一次注意到你，就是在这里。”贺知洵说得很轻，“你在看一本诗集，阳光从窗户照进来，落在你翻书的手指上。当时我在想——这个女生看书的样子真认真。”

　　林沐愣住：“你记得？”

　　“记得很多。”贺知洵看着她，“记得你喜欢的座位在图书馆第三排靠窗，记得你思考时会咬笔帽，记得你解出难题时眼睛会发亮。”

　　他的目光温柔得像此刻的夕阳：“林沐，在你不知道的时候，我已经注意你很久了。”

　　他们继续往前走，最后在一家小小的蛋糕店前停下。店面很普通，玻璃橱窗里陈列着朴素的糕点。但贺知洵推门进去时，老板娘亲切地打招呼：“小贺来啦？东西都准备好了。”

　　里间的小桌上，放着一个简单的奶油蛋糕，周围摆着几本书。林沐走近看——全是她提过想读的书。

　　“这家店的老板娘是我妈妈的旧友。”贺知洵解释，“我小时候常来，这里的栗子蛋糕很好吃。我想……和你分享我喜欢的地方。”

　　蛋糕点上蜡烛，暖黄的光晕在狭小的空间里摇曳。贺知洵没有唱生日歌——那不是他的风格。他只是安静地看着她，说：“林沐，十七岁快乐。”

　　许愿时，林沐闭着眼睛想：希望这一刻能久一点，再久一点。

　　切开蛋糕后，贺知洵从纸袋里拿出那本书。不是新书，而是一本旧版的《诗经》，书页泛黄，保存得很好。

　　“这是我爷爷的书。”贺知洵说，“他说，如果以后遇到想送这本书的人，就送出去。”

　　林沐翻开扉页，上面用毛笔小楷写着：

　　赠知洵孙儿：
　　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
　　愿你得遇一人，使你见天地，见众生，而后见自己。

　　祖父贺远山
　　庚辰年秋

　　“爷爷说，这本书等了十七年。”贺知洵的声音在烛光里格外清晰，“等到了该送的人。”

　　林沐的眼泪掉下来，落在泛黄的书页上。她连忙去擦，却越擦越多。

　　“怎么哭了？”贺知洵有些慌乱。

　　“因为……”林沐抽噎着，“因为太喜欢了。”

　　因为喜欢这本书，喜欢这个夜晚，喜欢眼前这个笨拙却真诚的少年。喜欢到心里满满的，满得要溢出来。

　　贺知洵轻轻擦掉她的眼泪：“别哭。以后每年生日，我都陪你过。”

　　从蛋糕店出来时，天已经完全黑了。街灯一盏盏亮起，他们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经过那个种满桂花的小区时，贺知洵忽然停下。

　　“还有一样东西。”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盒子。

　　林沐打开，里面是一条细细的银链，坠子是一枚小小的、镂空的桂花。

　　“我设计的。”贺知洵说得很简单，“请银匠打的。可能……不够精致。”

　　月光下，那枚桂花吊坠闪着柔和的光。每一片花瓣都清晰可见，连花蕊的细节都雕刻了出来。

　　“为什么是桂花？”林沐轻声问。

　　“因为那个下午。”贺知洵看着她，“你来我家那天，院子里桂花正香。你站在树下抬头看花，风把你的头发吹起来——那一刻我想，这就是我想永远记住的画面。”

　　他顿了顿，声音更轻了：“林沐，我不太会说漂亮话。但我想让你知道——你是我生命里，最美好的意外。”

　　林沐低头看着手心里的桂花吊坠，感觉整个人都被温暖包裹。她抬起头，在月光下看着贺知洵的眼睛。

　　然后她踮起脚，轻轻吻了他的唇角。

　　“这才是我想要的生日礼物。”她红着脸说。

　　贺知洵怔住了。路灯的光在他眼里闪烁，然后他笑了——不是平时那种淡淡的微笑，而是真正开怀的笑。

　　“好。”他说，“那以后每年都送。”

　　他把项链小心地戴在她脖子上。冰凉的银链贴上皮肤，很快被体温焐热。那枚小小的桂花垂在锁骨间，随着呼吸轻轻起伏。

　　剩下的路，他们走得很慢。手牵着手，肩膀挨着肩膀，像要把这条路无限延长。

　　到林沐家楼下时，贺知洵说：“比赛加油。”

　　“你也是。”林沐握紧他的手，“我们会赢的。”

　　“嗯。”贺知洵点头，“有你在，我们什么都能做到。”

　　他看着她上楼，直到她房间的灯亮起，才转身离开。

　　林沐站在窗前，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手不自觉地抚上胸前的桂花吊坠，金属的凉意下，是心头滚烫的温度。

　　手机震动，是嘉奇的消息：「怎么样怎么样？！」

　　林沐笑着回复：「他送了我他爷爷的《诗经》，还有一条他设计的桂花项链。」

　　嘉奇几乎秒回：「！！！！！！贺知洵这么会？！所以你们现在正式在一起了对吧？」

　　林沐想了想，打下两个字：「早就是了。」

　　从那个雨夜，从他第一次牵她的手，从他在星空下说“你是我的共振频率”——他们早就是了。

　　只是今晚，在这个十七岁的生日夜晚，一切变得更加清晰，更加确定。

　　窗外月光如水，秋夜的凉风带来隐约的桂花香。林沐翻开那本《诗经》，在扉页的空白处，贺知洵用钢笔写下一行小字：

　　赠林沐：
　　今夕何夕，见此良人。
　　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

　　知洵
　　壬寅年秋

　　她轻轻抚摸那些字迹，感觉十七岁的这个秋天，是她生命中最丰盈的季节。

　　有并肩作战的朋友，有无话不说的闺蜜，有温柔以待的家人，还有一个——会把爷爷珍藏的书送给她，会为她设计桂花项链，会在雨夜认真告白，会在生日时带她去童年常去的蛋糕店的少年。

　　青春或许会有遗憾，但此刻，林沐觉得，自己拥有了青春最美好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