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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 21 章 ...

  •   司马仪打量着眼前两个人,心底是越瞧越满意。

      虽说二人都并非专精刑律之人,可到底是见过世面的年轻小孩儿,思维活络,遇事往往能生出别出心裁的想法,又的的确确了解第一案发现场的情形,来断这桩迷案最合适不过。有他们相佐,司马仪顿觉一身轻。

      司马仪道:“既然如此,我且带两位去检尸房看看吧。”

      宋息夷点点头,道:“有劳司马大人”。他看向邬瓒,见她也出乎自己意料地积极点点头,眼睛狡黠一转,抬脚跟上司马仪的脚步。

      刑部在京衙门很大,往刑部坐落西北边的地方走去,足足绕过了两进的几处署府,周边才逐渐冷清下来,似乎大家都不常往这边走动。偶见啼鸦立足屋顶正脊之上,朝来人呕哑一声,竟是不大怕人。

      过了一会,三人进了一处陈设简朴的院落,这地方和外边院落的布局差距不大,唯独各处厢房的墙外挂了许多张毛毡棉毯,颜色灰黄,层层叠叠,给人以沉闷秋瑟之感。

      一块简单的扁额斜斜摆在门边,并未挂起。邬瓒定睛一看,上书“检尸房”三个大字,虽无磨损,但已落了薄薄一层灰。

      司马仪掀开门上挂着的的一层棉毯,邬瓒顿觉一阵凉飕飕的冷风从里头钻出来,迎面直扑到自己脸上。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阵古怪的气味,潮湿而腥臭,她描述不上来是什么味道,但已经有了预感,便默默抬手掩住了自己的嘴鼻。

      “刑部平日修例和审讯之事较多,需要将尸体搬回来的不太多见,所以检尸房不是很大,稍显简陋,二位屈尊到此,还请多担待些。”

      司马仪跨进屋里,一边抬着厚重的棉被,一边忙解释道:“天气转暖,我们在屋里四处放了冰鉴和冰缸,还有这些打实了的棉被,张挂起来,也是为了防止走风走蝇虫,加剧尸体腐烂。”

      房中几乎不透风,也不透光,一进去,便如同坠入某处寂静的深渊。

      “尸体一般会在此陈放多久?”邬瓒好奇地问道。

      “不很久。”

      司马仪语气苍老却富有热情,“检尸房中有冰缸,勉强能陈放至六七日,若再放久些,尸斑剧增,皮肤肿胀脱落,我们搬到义冢尸场也麻烦。若在外头,一般能放两日便十分难得了。不过,你可别信外头那说书的传什么刑部离奇新鲜事多,其实平日里京中死的人不多,像京官刺杀案这样复杂的情形更是少之又少,哎,一般来说,亲眷不忍心尸体在我们这儿放太久,着急安葬,最多三四日便着人抬回去了。”

      邬瓒眼睛眨巴,她下意识伸手到怀里掏了掏炭笔,刚摸上,忽觉不妥,又收住了。

      她问道:“陈复大人的亲眷,可有来过么?”

      三人一边往厢房里头走去,一边听司马仪摇头解释道:“陈大人的寡母许多年前去了,我们前日去户部了调档,陈家的的确确唯有他一人了。”

      司马大人的声音本就幽远苍劲,碰到厢房内壁弹回,声声凉意入耳。

      偶尔路经几处半人高的长桌,上面盖着白布,邬瓒瞥一眼那白布下隆起的形状,知道是什么,虽不害怕,心跳却不觉加速。

      为了防止走风兼具验尸方便,院中几处厢房在内部一贯打通,外边只留两处出入口,其余的门窗一律砌得严严实实。越往里走,邬瓒越觉得身上冷了起来。仆役的衣裳不大合身,比她大出半个身量来,此刻方觉有些许漏入凉风。她手肘往衣裳里缩了一缩,然后将长出一截的袖子攥在手心。

      终于,经过两具陈尸,依稀可见尽头一处火苗跃动,司马仪这才停了下来。

      邬瓒探头,见那桌上横着摆了一具尸体,白布半掩,露出上半身,正是前几日在城南陈宅见到的陈复大人。目光上移,桌后竖着还站了一个男子,左手掌灯。灯光如鬼火般忽闪忽闪,映衬着他的脸十分吓人。

      邬瓒抬眸,那男子也在看自己,一双眼睛沉如死水。

      他面无表情,唇间泛白,整张脸不比案上那具尸体黑,加上他身形清瘦而修长,简直活脱脱也是个熬命的鬼。如果他随便找一张桌子躺上去,邬瓒也丝毫不会怀疑他是活的。

      “大人。”

      那人视线从她身上移开,阴恻恻开口叫了一声。

      “哦,这是我们刑部的仵作,名唤许崇年。年纪轻轻,手法和见解却十分了得。我身后这两位是……”

      司马仪抬起的手顿了一顿,他转头凑近两步说道,“他是我们刑部内人,不是外人,和他讲应当无碍吧?放心,仵作都有编制的。”

      言毕,他又压低声音补充道:“而且这人比较谨慎内敛,不好交游,平日里不大出刑部,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二位更是尽管放一百个心。”

      许崇年道:“大人,我听得见。”

      宋息夷道:“嗯,不必这么谨慎……”

      “啊哈哈!崇年精于此道,夸你呢,”司马仪拍了拍手,弓着身子哒哒哒跑到许崇年身旁,赶紧说道,“快给说说,什么个情形?”

      许崇年把灯放到一旁,众人面前一暗。他将袖口扎紧后,不紧不慢转身,从身后的柜中拿出一副泛黄的薄手套和一条深褐色粗布围裙,穿戴齐整了,才将面前盖尸的白布一掀,陈复的整副身躯瞬间裸露呈现于众人面前。

      “死者陈复,曾任大理寺丞,今年三十又二,相貌和年龄与吏部当年的入职档案均一致。”

      许崇年仿佛闻不到尸体散发出的奇怪气味,一边说着,一边平静地用手扒开陈复的五官,展现给三人看,“眼底浑浊,耳道、嘴里和胃中均无异物。”

      听到他说“胃”,邬瓒不由得看向左边,见他腹侧有一处约手臂长的刀痕,皮肉一层一层开得齐整,处理得十分干净。

      “血障青斑集中于身前,死时应当是仰卧,”许崇年一手扶转尸身,一手顺着尸体的颈椎和后脊骨一路摸下,道,“诸位见他时,可是如此?”

      “的确如此,”邬瓒回想起当日情形,点头如捣蒜,“许大人说得分毫不差。”

      “不用叫我大人。当日抬回刑部后,我验过一回,尸身尚未僵硬,腰腹按压回弹,尸斑褪色,死亡时间应当接近正午,但迟于正午,未过未时。”

      他说完,又引导众人看向尸体左侧胸口的贯穿伤。如今伤口显然已经被擦洗过一番,不再见凝结的血痂,刀口长度约半掌宽,深不见底。

      “凶器应当为直柄匕首或短刀,只开了一边刃,长不过一尺,凶手惯用手为左手。”

      许崇年语速不快,却表达得十分清晰,“但并非致命伤。刀伤形成之时,他已经死了。”

      宋息夷皱皱眉:“何以见得?”

      许崇年一只手扶着尸体头部,硬生生把他拽坐起来,摸着尸体的后脑勺,说道:“这里有一处塌陷,边缘不整,骨头已碎,是为钝器所伤。宋将军要不要摸摸看?”

      “我要!”

      邬瓒一副求贤若渴的神情。她接过司马大人递过来的一副手套,忙不迭穿戴上,一边问道:“咦,这手套质感当真奇妙,好像还有一股怪味,是用什么做的?”

      “羊肠。”许崇年说道。

      邬瓒神情惊讶,举起手正看反看,仔仔细细端详了片刻,只觉一双手被羊肠手套包裹得密不透风,贴合得十分完好。许崇年见状,幽幽道:“我用烧酒泡过了的,若还嫌脏,还给我便是。”

      邬瓒却道:“不是……那个,能给我一副吗?”

      “或者你教我做?这有多少层羊肠才能做一副?”邬瓒啧啧称奇,“剥羊肠怎么剥?要趁羊活着的时候上手吗?”

      许崇年道:“我做仵作这么多年,还是第一回听到这么残忍的揣测。”

      “哦,那就是说……”

      许崇年有些忍无可忍:“你先上手摸一下他头骨……很重的。”

      邬瓒忙道一声抱歉,伸手探向陈复后脑勺靠近后脖颈处,果然感受到一处深深的凹陷。

      许崇年问道:“什么感受?”

      邬瓒小心翼翼描述道:“边缘分为五块,两处突起,原来头骨这么薄……洞里面很绵软,是脑浆吗?”

      “不是,那是死前被击伤的凝血块。”许崇年说道,“若胸前刀伤为致命伤,一则死者清醒,面对迎面袭击不可能不反抗,二则血液未呈喷溅状,现场仅有流淌血液,和倒地的痕迹相契合。是了,死者的衣物已在一旁收起来,不过我当日查验过,衣袖裤腿、指缝发间各处所沾上的尘土污泥,和陈宅的一致。司马大人现场勘验的结论不错,他的确死于陈宅现场。”

      “这么说来,他先是被人从身后以重物击毙,而后又被人在原地从胸前插了一刀。”

      宋息夷若有所思,凛声问道,“两处伤口间隔多久?”

      “应当不过半个时辰。”

      许崇年放平尸身,语气中带有一丝迟疑,“但这也是我所疑惑之处。从伤口断痕和凝血的程度来看,应当时间相隔不远,当时两人应当是正常站立,死者后脑被袭后倒地,有人站于他身前,又捅一刀。”

      他放慢语速,左手在空中比划,一边说道:“死者已然倒地,如若凶手有两人,前后夹击却互无配合痕迹,并不合理;可如若凶手只有一人,为何他要特意绕到他面前暴露自己?为何要再补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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