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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婚前,洗马,夜难眠 ...


  •   “沈太君?”
      野风林的木屋里,风四娘抬手狠狠拍打萧十一郎的胳膊。
      “沈太君答应了又怎么样?!”

      满面春风的萧十一郎悠闲地瘫在摇椅上,望向柳眉倒竖的风四娘。

      “连城璧呢?”风四娘不依不饶,盯着他继续追问,“连城璧会答应吗?”

      萧十一郎嘴角那抹轻松的笑意一僵,晃晃悠悠的摇椅慢慢停了下来。

      “再说了,连家堡在江湖上什么地位?丢得起退婚这么大的人吗?”

      风四娘皱着眉,正襟危坐地与他分析,如一盆冷水兜头浇下,刹那间让喜形于色的萧十一郎冷静了下来。

      沉浸在爱意里的他和沈璧君都忘了,爱情并不等同于婚姻。
      爱情是两个人的事。
      而婚姻,关乎于两个家族。

      ——

      夜深。

      广袤的杨家马场,皎洁的月色落在每一株绿草上,莹莹发亮。

      四周很安静,值夜的伙计抱着长棍,歪靠在门房前,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盹。
      因此没人注意到一道诡异的黑影悄无声息地溜进了马厩。

      阿石屏着呼吸,脚步轻快,熟门熟路地径直摸向马厩最处。
      那里,一匹格外高大神骏的黑马正在矮小的隔栏门后,仿佛早已感知到她的到来,安静地等待着。

      清冷的月辉之下,它通体乌黑的毛发流淌着绸缎般的光泽。
      然而,一道狭长狰狞的疤痕,自它的左眼上方斜斜划过脸颊,直至嘴角附近。

      她轻轻推开矮门,走了进去。

      玄歌立刻转过头,用它那双温润深邃的眼睛看向她,里面没有丝毫惊惧,只有纯粹的亲近和依恋。

      阿石的指尖带着小心翼翼的温柔,轻轻抚上那道凸起的嶙峋疤痕。

      “你身上怎么会有那么多疤呢?”
      阿石的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浓浓的心疼,像是在对久别重逢的亲人低语。
      “这些年,你是不是吃了很多苦呀?”

      不止是玄歌脸上的伤疤,她极其轻柔地描摹着它马背上、马腹上……许许多多的其他伤痕。

      “对不起……”阿石满是愧疚地喃喃自语,眼泪不自觉地落了下来。
      “要是当初能带着你一起回家就好了……”

      她皱了皱眉,连自己都觉得茫然。
      “为什么当初没有带你一起走呢?”

      为什么?
      她竟是一直都记不起来……

      阿石知道自己的记忆有缺失,特别是回忆起沈璧君之前所说的,她们分别了「十年」……
      她印象里却是离开了姑苏不止十年……
      显然她和沈璧君之间的记忆有所偏差……

      只是无论她怎么回想,都想不起幼时的自己究竟是怎么离开的杨府了。
      自然也不明白,自己当年为何没有一起带走玄歌。

      思来想去,只能根据当时家人与下人的转述,猜测那时候恐怕是自己病得太重,一脚踏进了鬼门关,压根就顾不上玄歌了。

      她甚至都无法和儿时好友们好好道别。

      玄歌仿佛听懂了阿石的难过,低下头,温顺地用宽阔的额头蹭了蹭她的肩膀。
      它轻轻地响鼻,带着热气的鼻息拂过她的衣袖。

      “唉……”
      她长叹一声。

      事过境迁,再去深究那些细节又有什么意义呢?
      人总要向前走的。

      长大后,才会发觉儿时的记忆是多么渺小,多么无关紧要。
      生命总会被新的人与事物填满的,不是吗?

      “我不在,你怎么都没有好好照顾自己呢……”
      阿石嘴上低声嗔怪着,拿起一旁木桶里的毛刷,自然而然地给它梳起了毛。

      刷子划过它光滑油亮的背脊,发出“唰唰”的轻响,如尘埃在马厩扬起,并不会惊扰任何人。

      阿石的动作熟稔,仿佛十年的时光并未在他们之间留下生疏的沟壑。
      她清楚地知晓怎么刷毛才会讨得玄歌喜欢。

      当刷子缓缓掠过它脖颈下方靠近前腿根部的软肉时,它会下意识地缩缩脖子,发出舒服的咕噜声。

      阿石的嘴角便忍不住弯起,故意用刷子在那片区域多蹭了两下,惹得玄歌惬意地甩了甩鬃毛。

      这匹在他人眼中野性难驯、古怪桀骜的烈马,在阿石手底下温顺得不像话。
      其他人看见了一定会惊讶。

      事实上,连城璧看到这一幕,的确很诧异。

      他因着连城瑾白天的话而长夜难眠。
      他知道,明天他要做新郎官,晚上该好好歇息。
      可连城瑾质问他的话就像是一根刺,精准地扎在了他的心里。

      他恨背叛。
      他更恨被抛弃。

      可一个体面的新婚丈夫,不该随便怀疑自己的新婚妻子,不是吗?

      明日婚礼势在必行。
      无论沈璧君内心作何想法,都改变不了两个家族联姻的既定事实。

      连家丢不起这个人。
      他相信沈太君也会与他站在同一战线。

      那么其他的……其他的该怎么办呢?

      只有等。
      唯有忍。

      待明日一切尘埃落定,他会有漫长的时间与璧君培养感情。
      如此,他或许就能消解与她的隔阂,抹去对她猜忌。

      然而理智是一回事。
      情感又是另一回事。

      连城璧到底还是做不到全然管住自己的心。
      所以他孤身一人,披着夜色来到了杨家马场。

      他想骑着雪影在草原上跑两圈,吹吹风,也许心里会好受一些。
      他也想摸一摸玄歌,对着它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马眼,倾吐一些无法对人言说的心绪。

      或许,在天边泛白之前,那蚀骨的孤独感便能稍减几分。

      可万万没想到,他在这儿居然碰见了她?

      他记得她。
      不仅仅是因为她脸上那道让人过目难忘的疤痕。
      ——第一次,她骑着玄歌在林中朝他疾驰而来。
      ——第二次,她让玄歌服服帖帖地呆在原地刷毛。

      一次是巧合,那两次呢?
      她到底是谁?

      这个念头一起,连城璧的心跳竟不受控制地加速起来,一种莫名的探究欲混合着说不清的烦闷在胸腔里鼓噪。

      他躲在月辉照不到的暗处窥视着她。

      她握着毛刷的手湿漉漉的,指尖被月亮照得仿若透明。
      那鬃毛刷的尖端一遍遍耐心而温柔地抚过玄歌宽厚强健的马背。

      又好像抚过的不止是玄歌的马背……

      簌簌的唰唰声回荡在连城璧心里,似是有人在不远不近的距离亲吻他的耳廓,撩拨着他紧绷的神经。

      她微微垂首,专注的侧脸沐浴在清冷的月华下,肌肤细腻得仿佛镀上了一层莹润的雪白色。

      完美无瑕。

      这景象,倏然间击中了他记忆深处某个尘封的角落,让他想起了一个早已逝去的故人。

      然而下一刻,她转过了身,露出了另一半脸上狰狞的疤痕。

      连城璧猝然惊醒了过来。

      那个令他念念不忘的故人应是已经死去了。

      他亲自去奔了她的丧,亲眼看着她的棺木落葬。
      他的不甘与怨恨好似随着她一同埋入了黄土。

      事过境迁,只当一切都过去了罢。

      眼前的人,只是一个陌生的闯入者。
      ——或者还是个偷马贼?

      “又是你……”
      连城璧从阴影中走出,冷冷道。

      全神贯注伺候玄歌的阿石浑身一僵,心中顿时大惊,下意识把手里的毛刷丢向了连城璧,趁着他躲避之时,拔腿就跑!

      “别跑!”连城璧毫不犹豫纵身撵在了阿石身后。

      阿石在前面拼命逃窜。
      她身形灵动,似乎对马厩布局似乎极为熟悉,利用狭窄的通道和堆积的杂物作为障碍。
      随手抓起能碰到的东西,她看也不看就向后扔去。
      一团团干燥的草料、一个空木桶、甚至一捆散开的麻绳,像天女散花般砸向紧追不舍的连城璧。

      连城璧眉头微蹙,步伐却丝毫不乱,或侧身,或格挡,行云流水地将那些飞来的“武器”一一避开。

      阿石这种“无赖”打法,显然让他感到不耐。

      “烦人!”
      连城璧低斥一声,足尖猛地一点旁边堆高的草垛,借力高高跃起,如一只展翅的大鹏从阿石头顶掠过,堵住了她的去路!

      “你……”连城璧刚开口,试图质问。

      阿石并不想和他交流什么,毫不犹豫地再次掉头,朝着反方向死命冲去!

      “冥顽不灵!”连城耐心告罄,身形如电,大手带着劲风,精准地抓向阿石的肩头。

      阿石感到肩上一沉,腰肢便猛地一拧,卸力下沉,同时脚下发力一蹬,硬生生从连城璧的钳制中挣脱出来!

      可连城璧哪里那么容易就会放过她?

      他如影随形,再次紧逼!

      “没完没了了是吧!”
      阿石终于气急了,猛地刹住脚步,霍然转身,不再逃跑,摆开了迎战的架势。
      “真当我怕你不成!”

      “哦?”连城璧见她停下,也稳住身形,唇角勾起带着点兴味的弧度,“你终于肯认真了吗?”

      阿石冷哼一声,懒得废话,脚下发力,一拳直捣连城璧面门,拳风凌厉,竟带起细微的破空声!

      连城璧不敢怠慢,立刻沉肩侧身,左手如灵蛇般探出,右手成掌,迅疾地拍向阿石肋下。

      阿石反应极快,险险避开掌风,同时一记扫堂腿攻向连城璧下盘!

      两人就这样在马厩有限的空间里缠斗起来。

      阿石的招式灵活刁钻,带着一股野性的狠劲;
      连城璧的功夫沉稳老练,攻守兼备,见招拆招。
      一时间,拳影交错,腿风呼啸,两人竟是斗了个旗鼓相当,难分伯仲!

      打斗的圈子越绕越大,从地面打到堆高的草垛,又从草垛跃上了低矮的马厩屋顶。

      木质屋顶在两人激烈的缠斗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砰!”
      一声闷响!
      阿石为了硬接连城璧袭向胸口的一记重掌,不得不将全身力量灌注于右脚,狠狠踩在脚下的屋顶上。

      “咔嚓——哗啦——!”

      只听得一声刺耳的断裂声,阿石脚下的木板竟是塌陷了一个洞!

      “不好!”
      电光火石间,阿石脑中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他好过!

      下坠的瞬间,她眼疾手快地伸手,一把死死拽住了连城璧的衣袖!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婚前,洗马,夜难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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