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太当回事》衣南风

21、第 21 章

　　“童哥，你哪儿来的车？”

　　周日上午，晓芸早早等在美院校门外的公交站台，她已经在这等了两班从普陀区开来的班车，都没见到展童的身影，直到看见一辆劳斯莱斯停在自己面前。

　　自从展童找到了兼职，两人晚上再也不能见面，虽然展童说白天没课时来见她，可她总心疼他没时间补觉，便也不准他奔波，以至于她有近一周的时间没有见到展童的面了。

　　“先上车！”展童没有下车，隔着打开的副驾车窗，对站台上的晓芸打招呼。

　　晓芸迈下台阶，走到车门边，双手攥着身上挎包的绳子，心里忐忑着这车的来路，一时找不到开车门的关窍。

　　展童按了一个按钮，对门外的晓芸笑了笑：“电动门。这车后排的车门还是向后开的呢，想不想看看？”

　　晓芸摇摇头：“人家的车，别乱开的好。”

　　展童：“是我电话里跟你说的那个豪哥，他的车，临时借我开一天，也是为了让我帮他开去4S店做个保养。我先接了你去吃午饭，下午再去也来得及。”

　　晓芸进了车，有点拘束：“这合适吗？要不先把车送4S店，咱们俩再去吃饭吧。”

　　“你信不过我开车的技术？”展童知道她在担心什么。

　　晓芸的出身，导致她对美好的东西，总是畏缩敬退。在她的世界里，能与展童这样的男生走到一起，已经是她人生迄今为止最美好的奢望了，为抓住这一个美好，她宁愿推掉其他一切美好。

　　“去年八月，驾校毕业的时候，我们车友聚餐，不是带你一起去了嘛？你不记得我那个驾校教练当时怎么说的了？我可是他那一届带出来的最灵的一个！”

　　晓芸越退缩，展童越要毫不犹豫得带着她往前冲，这便是他认为爱一个人的义务。

　　“放心吧，我开得慢，也没人敢碰，你上车时没看到这车的车牌号？豪哥也真有两下子，开上路真够唬人的！”见晓芸对他的车技还是不够信任，他只好用这招了。

　　晓芸点点头：“我看见了。听我们班同学说，在上海拍一个普通车牌都要十多万，豪哥这车牌号，那得多少钱啊？”

　　晓芸的关注点转移了，说明她放松下来了。

　　展童笑笑，将车子打了个弯，开上了主路：“你不会傻到以为，这是花钱就能买的吧？”

　　晓芸看着开车的展童，觉得他好像变了一点，但又说不出来，他哪儿变了。

　　“怎么不说话？”车子停在信号灯下，展童趁空回头问她。

　　“怕说多了，你又觉得我傻冒。”晓芸撅着嘴，看向窗外。

　　“哈哈，你可不就是个小傻冒？小呆瓜，小笨蛋儿？”展童难得逗她，他以往可说不出这种酸麻的情话来。

　　晓芸也回头看他，想驳两句，又难免害起羞来，红着脸：“就你聪明！我们这是去哪儿吃午饭呀？”

　　“哈，你别管，我今天呀，带你去个好地方！”

　　早晨从曼姐家离开，展童便打电话都预定好了，他一刻都不能等，他必须这样做，否则他会觉得自己对不起晓芸，虽然与曼姐还没到那地步，但他有不好的预感，他已经甩不脱“阿正”这个身份了。

　　车子从美院自西而东，开到了市区，经过了市府、大剧院、美术馆、人广，一路开上了外滩，车速不快，等于载晓芸兜风了。直到开过外白渡桥外，开进了一处酒店后面的停车场。

　　“在这里吃饭？还是日料，太贵了吧。”下车后，晓芸看到了酒店一楼外毗邻的那家日料店的名字。

　　“白天该休假的，豪哥却让我替他跑腿，那不得给我一笔好处费？”展童说了半句谎。他身上揣着的两千块钱，是几个小时前曼姐给他的。只不过这笔钱，是他第一次开张，豪哥说就不分他的了，让他自己留着开心开心，这对展童来说，倒的确算是豪哥给他的好处。他不忍心全骗晓芸，就这么半真半假的掺合着说。

　　晓芸：“童哥，你刚进去，又是兼职，难得人家信得过你，才找你跑个腿，不接钱是交情，接了钱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展童知她心思细，也是好心为他考虑，笑了笑：“这是上海，只有花钱买来的服务，大家才放心，而且谁要跟我们这种什么都没有的人谈交情，你呀，别想那么多！”

　　跟在展童身后走着，晓芸才真切得感受到他的变化是什么，虽然只有那么一点点，但她还是敏锐得察觉到了：是他变得离自己远了一点点。

　　她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只不过起因不是来自于展童周围莺飞燕舞的女同学们，而是来自于眼前这个偌大的上海，而她对于一个城市，还无能为力。

　　日料自助餐吃掉了将近六百块钱，这是两人来上海至今为止吃过的最昂贵的一餐。晓芸在饭桌前，有些心不在焉，所有的吃食全赖展童时不时起身去筛选端来。

　　“早听我们宿舍的戚子豪说，这家日料最新鲜了，还有你最爱吃的烤鳗鱼，今天啊，你就放开了吃！”展童一边往他自己的寿喜锅里夹牛肉片和丸子，一边照顾着她的口味，他不怎么爱吃海鲜，今天之所以选了日料店，是为了她的。

　　虽然他离她远了一点点，但好在，他对她的好，已经成了习惯，没有因此而减少一分一厘。

　　“童哥，你这工作有没有什么危险？我听说，晚上去KTV的什么人都有，那个豪哥感觉也很不简单，你要当心一点。”晓芸吃得不算心安。

　　危险？不如说风险。

　　但高风险，才能对应高回报。且不说昨晚虚惊一场就轻轻松松拿到手两千块钱，即便是之前在店里随便给客人按按肩腿拿到的小费，对于展童来说，也都算不小的数目了。人一旦赚过了高回报的钱，就再也回不去了。现在让他重新面对一份时薪十二块的保洁工作，他会觉得那是浪费时间。

　　对于晓芸，他无意骗她，他的初衷是为了她好，只不过当一个小小的谎言说出口后，总不得不跟上许多的谎言来弥补：“哈哈，我就是个打扫卫生的，我又不用跟谁打交道，那些客人是什么人跟我也没关系，能有什么危险啊，你尽管放心吧！”

　　“真没事？”晓芸放下筷子，“我总觉得，这顿饭像是你的报复性消费。你知道我们后面要用钱的地方多，还这么大手大脚，这可不像你的做法。”

　　从小到大的相处，晓芸当然够了解他。

　　这笔钱，是他出卖了自己一部分尊严和清白换来的，他心底里是不甘心这样窝囊得“躺着”赚钱的，但他又没有挣脱这些诱惑的坚定勇气，他只好暗自冠以“是为了和晓芸的未来”这个理由，来说服自己这么决定是值得的。

　　所以他要将这笔钱全部花在晓芸身上，只有让晓芸享受了，他才无罪，他才值得，他才安心。

　　“真没那么多事，你呀就是爱胡思乱想。暑假租房的钱，我不会乱动。今天这笔钱是在咱俩计划之外的，该攒的攒，该花的花。”展童脸色有些不耐烦了。

　　晓芸适时退让：“嗯，我就是不想你太辛苦了，我好像什么忙都帮不上，只会吃你的，花你的。”

　　“又来了！”展童低头吃肉，“说了多少回了，我的不就是你的么，什么你的我的！”

　　晓芸轻轻叹了口气。

　　“我最多算你的女朋友，是谈恋爱就有可能分手。我哪能像你这么想，没什么依据的，我可不能心安理得，也不地道。”

　　展童瞄了她一眼，快速擦了嘴：“我在旁边的酒店...定了一间钟点房...”不知是不是寿喜锅蒸腾的，还是他自己抓挠的，展童的耳根红了半边，“说好了，我来安排的...给你个好印象...”

　　晓芸的心颤抖了一下。

　　“但还是看你...”展童舔了舔嘴唇，低头看着寿喜锅底快灭尽了的蓝色火焰。

　　本也临近餐尾，那火苗挣扎着扑朔了几下，终于燃尽了。

　　晓芸将杯里剩下的可乐一饮而尽：“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