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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揣着那支略显沉重的素描铅笔，苏野度过了心神不宁的周末。他几次拿出手机，点开那个因为班级群才加上、但几乎没私聊过的，头像是一片纯黑，昵称只有一个简单“J”的对话框，手指在屏幕上悬停半天，又悻悻放下。
怎么说啊？“同桌，你的笔掉我这儿了”？太刻意了！
或者，“同桌，你画画的东西掉了”？不行不行，这不是又提他不想提的事吗？
唉，烦死了！
苏野把自己摔进吱呀作响的旧沙发里，望着天花板发呆。他什么时候这么纠结过？通常都是直来直去，想啥说啥。可面对江浔枫，他好像变得有点……小心翼翼。这种感觉陌生又别扭，像穿了件不合身的衣服，行动受限，却又莫名在意。
周一早上，苏野顶着两个淡淡的黑眼圈冲进教室，差点迟到。老蒋已经抱着手臂站在讲台上了，看见他风风火火的样子，眉头拧成了疙瘩。
“苏野！开学第几天了？还有点时间观念没有？”
“报告蒋主任！路上扶老奶奶过马路了！”苏野脸不红心不跳地胡诌，眼神却飞快地瞟向自己的座位。
江浔枫已经坐在那里了，正低头看着书，晨光透过窗户，在他专注的侧脸上投下细密的光影，安静得像一幅画。他似乎完全没被门口的动静影响。
苏野溜回座位，心脏还在因为奔跑和紧张噗通直跳。他深吸几口气，假装整理书包，实则用余光偷偷打量江浔枫。对方穿着熨烫平整的校服，连袖口都一丝不苟，身上有股淡淡的、好闻的洗衣液味道，和他那种清冷的气质很配。
看起来……好像没什么异常？似乎已经完全忘了周五的不快，以及那支丢失的铅笔。
苏野稍稍松了口气，但心里那点莫名的失落感又冒了出来——合着就他一个人纠结了两天？
早读课在昏昏欲睡中过去。下课铃一响，苏野正准备掏出那支铅笔，用最“不经意”的方式还回去，前排一个女生却红着脸转过身，手里拿着一本包装精美的习题册。
“江、江浔枫同学，”女生声音细若蚊蝇，“这道物理题……我能问问你吗？”
苏野动作一顿，默默把伸进口袋的手又缩了回来，支棱起耳朵。
江浔枫抬起眼，目光落在习题册上，语气平淡：“可以。”
他接过习题册，拿起笔，开始讲解。声音不高，条理清晰，但那种疏离感仿佛天然屏障，让女生连声道谢后，就红着脸飞快转回去了，连多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苏野在一旁看着，心里莫名有点不是滋味。啧，学霸的烦恼，桃花太旺。虽然这桃花看起来冻人了点。
机会没找到，反而被塞了一嘴“狗粮”（虽然他并不承认）的苏野，憋屈地度过了上午的课程。直到午休铃声响起，同学们蜂拥而出冲向食堂，教室里很快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江浔枫合上书，准备起身。
“喂，同桌！”苏野终于忍不住，喊住了他。
江浔枫动作停住，侧头看他，眼神带着询问。
苏野深吸一口气，像是完成什么重大仪式般，从口袋里掏出那支素描铅笔，递到他面前：“喏，你的。周五放学掉在校门口了。”
江浔枫的目光落在铅笔上，明显愣了一下。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书包侧袋，又看向苏野手中那支熟悉的笔，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像是惊讶，又像是……某种被窥破秘密的慌乱？虽然那慌乱消失得极快。
他沉默地接过铅笔，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苏野的掌心。这一次，苏野感觉他的指尖好像没那么冰了。
“……谢谢。”江浔枫低声说，将铅笔紧紧攥在手心，指节有些发白。
“没事儿，举手之劳。”苏野摆摆手，故作轻松，“我看这笔你用挺久了，还好没摔坏。”
他仔细观察着江浔枫的表情，试图捕捉一丝波澜。
江浔枫只是“嗯”了一声，把铅笔小心地放回书包内袋，拉好拉链，动作依旧带着那种珍视感。
气氛有点微妙的凝固。
苏野挠挠头，决定还是把憋了很久的话说出来：“那个……上周五，在小巷子里，我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要是惹你不高兴了，我跟你道歉啊，我没恶意的。”
他眼神诚恳，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像只害怕被主人抛弃的大型犬。
江浔枫看着他，镜片后的眸子动了动。苏野那双眼睛太亮了，里面清晰地映照出他的倒影，还有毫不掩饰的担忧。那种直白的关切，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他习惯了周围人的敬畏、羡慕，或者像秦霖那样带着点不服气的打量，却很少遇到这样纯粹的、不带任何目的的靠近。
“……没有。”江浔枫移开视线，声音依旧平淡，但紧绷的下颌线似乎柔和了些，“不关你的事。”
“真的？”苏野眼睛一亮，瞬间复活，“你没生我气？”
“嗯。”
“太好了！”苏野一拍大腿，笑容瞬间灿烂起来，刚才那点小心翼翼消失无踪，“我就说嘛，我同桌最大度了！走走走，吃饭去！今天我请你喝草莓奶，庆祝我们……呃，庆祝摸底考结束！”
他不由分说地拉起江浔枫的胳膊就往教室外走，力道之大，让江浔枫几乎是被拖着走的。
“苏野，你……”江浔枫想挣脱，但看着苏野脑后那几根随着动作一跳一跳的呆毛，和他身上散发出的、几乎能灼伤人的热气，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他好像……永远没办法真正对这样的苏野生气。
阳光透过走廊的窗户，将两个少年一前一后、略显别扭的身影拉长。一个叽叽喳喳，笑容晃眼；一个沉默寡言，耳根微红。画面奇异却又莫名和谐。
食堂里，苏野果然兑现承诺，买了两瓶冰镇草莓奶，强硬地塞了一瓶到江浔枫手里。然后看着自己餐盘里可怜的素炒饭和江浔枫餐盘里依旧没怎么动的丰盛套餐，眼睛滴溜溜地转。
江浔枫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瞬间了然。他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地把几乎没动过的糖醋排骨和炸鸡翅拨到了苏野的炒饭上。
“爸爸！你真是救苦救难活菩萨！”苏野笑得见牙不见眼，毫不客气地大快朵颐起来。
江浔枫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嘴角几不可查地弯了一下。他拿起那瓶粉色的草莓奶，喝了一口。过于甜腻的味道让他微微蹙眉，但还是咽了下去。
“慢点吃。”他低声说，把自己手边没动过的汤也推了过去。
“唔唔，知道……对了，江浔枫，”苏野咽下嘴里的饭，忽然想起什么，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问，“上周找你麻烦那几个黄毛，后来还有没有骚扰你？”
江浔枫摇摇头：“没有。”
“那就好！他们要再敢来，你就告诉我！”苏野挥舞着筷子，一副“我罩你”的架势，“我以前在……在别的地方，对付这种小混混可有经验了！”
他差点说漏嘴，赶紧含糊过去。他不太想提自己暑假在工地搬砖时遇到的那些破事。
江浔枫看着他，眼神深了些，点了点头：“嗯。”
饭后，两人并肩往教学楼走。路过公告栏时，那里围了不少人，正在看新贴出来的月考考场安排。
苏野本着“早死早超生”的心态挤进去看了一眼，顿时哀嚎一声：“完了完了！我在最后一个考场！死亡之组啊！”
所谓死亡之组，就是学渣聚集地，作弊率高，监考老师也格外严厉。
江浔枫站在人群外，闻言，目光在榜单上扫过，很快找到了苏野的名字，果然在最后一个考场的末尾。而他的名字，在第一个考场的第一个。
天壤之别。
苏野哭丧着脸挤出来，扒着江浔枫的胳膊假哭：“同桌！学霸！到时候拉兄弟一把啊！选择题答案能不能……”
“不能。”江浔枫打断他，语气没什么起伏，“作弊违反校规。”
“啧，没劲。”苏野撇撇嘴，也就是开个玩笑。他知道江浔枫这种人，原则性极强，让他作弊比登天还难。
“不过，”江浔枫顿了顿，看向他，“如果你有不会的题目，考前可以问我。”
苏野眼睛瞬间又亮了：“真的？！”
“嗯。”
“太好了！从今天起你就是我亲同桌！”苏野兴奋地差点跳起来，搂住江浔枫的肩膀晃了晃，“今晚自习就开始！从数学开始！我就不信了，这次考试我还能不及格？”
江浔枫被他搂得身体一僵，感受到肩膀传来的温度和重量，还有苏野身上淡淡的、混合着阳光和草莓奶甜香的气息，心跳漏了一拍。他有些不自然地动了动，却没有推开。
“嗯。”他听见自己这样回答。
接下来的几天，苏野果然开启了“学霸补课”模式。每晚自习课，他不再睡觉或者画画，而是抱着课本和习题，凑到江浔枫旁边，压低了声音问东问西。
“同桌，这个函数为什么这么画？”
“江浔枫，这个英语语法我完全看不懂啊！”
“物理……物理杀了我吧……”
江浔枫起初还有些不适，他习惯了一个人的安静。但苏野的问题虽然幼稚，态度却异常认真，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在请教问题时，会变得格外专注和明亮，像盛满了星光。他讲题时，苏野会凑得很近，毛茸茸的脑袋几乎要碰到他的下巴，温热的呼吸轻轻拂过他的颈侧，带来一阵微麻的痒意。
他发现自己并不讨厌这种感觉。
甚至……有点喜欢。
他会放慢语速，用更浅显的方式讲解，偶尔还会在草稿纸上画个简单的示意图。看到苏野恍然大悟、眼睛发亮地说“原来是这样！”的时候，他心里会升起一种奇异的满足感，比解出一道奥数题还要让人愉悦。
秦霖对此表示极度震惊且不适应。
“椰子，你被下降头了？居然开始热爱学习了？”他围着苏野转了两圈，又看向一旁安静看书的江浔枫，眼神狐疑，“还是说……江大学霸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苏野得意地一扬下巴：“你懂什么？这叫近朱者赤！我同桌把我带上了知识的康庄大道！”
秦霖做了个呕吐的表情：“得了吧你，我看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滚蛋！”苏野笑骂着踹了他一脚。
这天晚自习下课，天色已晚，教学楼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苏野还在跟一道数学题死磕，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这里，辅助线做错了。”江浔枫拿起笔，在苏野的草稿纸上轻轻划了一条线，“应该连接这两个点。”
他的手指修长干净，握着笔的姿势标准又好看。笔尖划过纸张，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苏野盯着那条线，看了半晌，猛地一拍脑袋：“我靠！原来是这样！我怎么就没想到！”
他兴奋地转过头，想跟江浔枫击掌，却发现两人距离极近。江浔枫似乎也没料到他会突然转头，一时间，四目相对，呼吸可闻。
教室里只剩下他们头顶这一盏灯，光线昏黄，将周围的一切都模糊了边界。苏野能清晰地看到江浔枫长长的睫毛，挺直的鼻梁，还有那双总是没什么情绪的眼睛里，此刻映着微光，仿佛冰层下涌动的暗流。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种微妙而陌生的氛围在两人之间蔓延。
苏野的心脏莫名漏跳了一拍，感觉有点透不过气。他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干笑两声：“哈、哈哈……懂了懂了，谢谢同桌！”
江浔枫也迅速直起身，移开目光，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耳廓在昏黄的灯光下，红得异常明显。
“嗯。”他低低应了一声，声音有些沙哑，“走吧，该锁门了。”
两人沉默地收拾好书包，一前一后走出教学楼。夜晚的风带着凉意，吹散了刚才那点莫名的燥热。
“那个……江浔枫，”走到分岔路口，苏野停下脚步，挠了挠脸，“这几天谢谢你啊，帮我补课。”
“不用谢。”江浔枫看着他，路灯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等考完了，我请你吃东西！虽然……可能没你家的好吃。”苏野不好意思地笑笑。
“好。”江浔枫应道。
“那……明天见？”
“嗯，明天见。”
看着江浔枫转身走向那条通往高档小区、灯火通明的大路，苏野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
他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那里还在不规律地跳动着。
刚才在教室里……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他会觉得……江浔枫的眼睛，好看得有点过分？
他甩了甩头，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抛开。
肯定是学习太用力，缺氧了！对，一定是这样！
苏野深吸一口夜晚清凉的空气，转身朝着自己家那栋老旧居民楼的方向跑去。路灯将他奔跑的身影拉长，少年人的烦恼，来得快，去得也快。只是那颗被不经意拨动的心弦，余韵却久久未散。
而走向另一个方向的江浔枫，在拐过街角后，停下了脚步。他回头，望向苏野消失的那个昏暗巷口，眼神复杂。
他抬起手，指尖轻轻碰了碰自己依旧有些发烫的耳垂。
苏野……
他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
这个人，像一团不由分说闯进他黑白世界的火焰，炽热，明亮，搅乱了他一成不变的节奏，也带来了他从未体验过的……慌乱与悸动。
他握紧了书包带子，那里面的画夹边缘，依旧硌得他心生疼。家庭的期望，父亲的掌控，母亲的泪水，还有那些不能言说的爱好与秘密，像一张无形的网，将他紧紧束缚。
苏野的阳光，能照进这片冰冷的囚笼吗？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好像……越来越贪恋那点温暖了。
这很危险。
但他似乎，无力抗拒。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五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