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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二章 ...


  •   盛夏的尾声已悄然来临,可广州的天气依旧好客,几乎每一个从外乡来到此地的游客,阳光都会热烈欢迎,赠上一份蒸汽腾腾的大礼,偶尔还附带冒着热气的风,淮北就站在二楼阳台上给米粒演奏着小提琴,午间的风带着九月特有桂花酝酿的甜香作为返场礼。

      自那晚将米粒抱回来后,姜枝晓也不知怎的来了兴致,转头就从姚昭梨的猫咖领养了一只精力过剩的阿拉斯加。

      于是,一猫一狗在屋子里组队拆家,期间不慎报销了淮北好几瓶香精,让她又好气又好笑。

      好在安南动作快,不到三天便将租房的所有手续办理妥当,这儿离宜家不远,淮北添置装修也没花很长时间。

      淮北不在的时候,安南默默帮衬着,指挥工人摆放家具的位置,担心新家具残留气味,每日雷打不动地蹬蹬跑上二楼,将每一扇窗都推开,让穿堂风带走可能存在的甲醛。谢宵也开着他那辆半旧的小面包车,吭哧吭哧地帮淮北拉了好几趟行李和那些易碎的香精玻璃瓶。

      淮北过意不去,说要请他俩好好吃顿饭以表谢意,却被两人不约而同地拒绝了。

      安南只是摇摇头,声音依旧温和:“不用破费。”

      谢宵则咧着嘴笑,露出一口白牙,用带着机油渍的手背蹭了蹭鼻尖:“就是搭把手的事儿,淮小姐你别客气!”

      自从淮北连续三日都在“告草”里买花后,安南便像是履行某种无声的约定,每天中午,都会准时在淮北二楼的门口,放上一束搭配得当的当季花束。

      这三十天里,日日都不重样,现在淮北的工作台上还放着前天安南送来的洋桔梗,搞得淮北都不好意思了,心里盘算着该如何回礼。

      淮北想起安南似乎总是很忙碌,每日中午见他时,手上都拎着一杯提神的咖啡,他似乎不爱苦,便悄悄联系了均益路一楼相熟的咖啡厅老板,订了每日一杯的拿铁,叮嘱只需静静放在“告草”花店那熟悉的窗台上就好。

      于是每天正午,淮北推开二楼的房门,总能迎上一束带着露水的新鲜花朵;而安南每个忙碌的清晨,也都能在窗台收获一杯温度恰好的拿铁。

      安南说的没错,邻居家那只精力旺盛的公鸡打鸣实在嘹亮,偶尔还会扑腾着翅膀飞过矮墙,在楼下得意洋洋地“咯咯”高歌,生生将习惯了夜伏昼出的淮北,在这一个月里扭转成了早睡早起的健康作息。

      用过简单的午饭后,淮北像往常一样,带着些许期待推开门,目光下意识地投向门口惯常放花的位置,嘴里喃喃自语:“今天会是什么花呢?”

      淮北不认得这是什么花,纤细的花枝上,缀着蓬松如烟似雾的苞片。

      淮北捧起花束,果然在花叶间找到了那张熟悉的手写小卡片,依旧是那铿锵有力的瘦金体。

      上面写着:

      【新娘花】

      【深水醒花4-6小时】

      【水位是花瓶底部的二分之一】

      【1到2天换水修根洗瓶一次,已经修剪好了】

      淮北将花束分了两半,一半用来提取原材料的香味,一半用来给自己欣赏。

      “比我的笔记还细致。”淮北嗔怪了一句便依言照做,从工作台下取出一个干净的玻璃花瓶,注入适量清水,将花束插入其中,端详片刻,才将花瓶安置在窗边光线最好的位置,让那抹纯白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正当淮北将卡片放回笔筒里,退后两步,抱着手臂欣赏自己的“杰作”时,搁在调香工作台上的手机不合时宜地震动起来,屏幕上显示着Sean的名字。

      “又来催进度?我迟早把你干下去。”淮北对着手机破骂,眼底的柔和瞬间收敛了几分。

      淮北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将那花香带来的片刻宁静压入心底,这才走过去接起电话,语气切换回工作时的冷静自持:“Sean”

      电话那头立刻传来Sean带着点急切的声音:“淮北,我亲爱的调香大师,之前跟你提过的,用花材原材料培养特殊气味那件事,准备得怎么样了?北美那边的大客户可又来催进度了。”

      淮北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又飘向窗边那束沐浴在阳光下的“新娘花”,白粉的花瓣边缘被镀上一层浅金。

      她伸出空着的那只手,无意识地用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规律的轻响,语气听不出波澜:“有些独特的香气,急不来。就像这广州的桂花,非得等到九月,经过足够的酝酿,才能有现在这种甜而不腻的透彻香味。”

      Sean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似乎在品味她话语里的意味,随即笑了起来:“好吧,好吧,我相信你的专业判断。不过,进度还是要抓紧,有需要随时联系我。”

      “嗯,有进展我会通知你。”淮北简短地应道,随即挂断了电话。

      房间里重新安静下来,只剩下空气中弥漫的新生花束与尚未散尽的香精混合的复杂气息。

      就在这寂静即将沉淀下来的瞬间,握在掌心的手机又接连震动起来,嗡嗡声显得格外急促。淮北低头看去,锁屏界面上接连弹出黎云澈的消息:

      【小妹,你现在还和姜枝晓住么?】

      【哥哥想来看看你。】

      淮北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收紧,眼底闪过一丝清晰的诧异,黎云澈工作极忙,以往她回去看望养父母,十次有八次碰不上他,主动去他公司,也常常只能在会客室稍坐片刻。

      淮北迅速回复:【我自己租了房子,你啥时候来,我去接你。】

      黎云澈秒回:【刚下飞机,打车在来的路上了。】

      紧接着又一条跟进来:【哥给你带了点妈做的炸油糕和石头饼。】

      一股混合着亲切与温暖的情绪悄然漫上心头,淮北甚至能想象出那炸油糕金黄酥脆、内里软糯的口感,以及石头饼朴实焦香的麦子味道。

      淮北立刻将“告草”花店的定位发了过去,【哥,那你打车到路口,里面巷子窄,我去接你。】

      那边回得很快,只有一个字:【好。】

      回复过后,淮北便在她那色彩斑斓的屋子里翻找起来。

      想到黎云澈要来,淮北特意选了一套玫红色的连衣裙,搭配亮黄色的袜子,对着镜子照了又照,前几日她才让理发师把长出新黑的挑染彻底漂成白金色,整个人显得格外俏皮灵动。

      下午两点,日头正烈,巷口的沥青路面被晒得泛起油光,淮北提前十分钟就到了巷口的老榕树下等着,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谢宵唠着嗑,目光却一直投向车流来的方向。

      “淮小姐,等人?”谢宵摇着蒲扇问。

      “是啊。”

      “谁啊?大热天的,让一个女孩子等。”

      淮北笑了笑,眼底透着期待:“等一位很重要又很久不见的故人。”

      “打什么谜语。”谢宵嘟囔着,又想起什么,“对了,你下来的时候有看到婆婆不?”

      淮北回想了一下。

      那会儿安南正在给客人打包花束,前不久七夕让花店生意红火了不少,这几日安南似乎也没怎么出去兼职。

      路过桂花树下的棋桌时,只见李婆婆正佝偻着身子,布满皱纹的手小心翼翼地拈起落在石桌上的桂花花瓣,一片、两片,轻轻地撒在正蜷着身子打盹的米粒那雪白的毛发上。金色的碎瓣点缀在米粒柔软的背脊,随着米粒均匀的呼吸微微起伏。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在老人与猫的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自己那会还怕惊扰了她们,都是踮着脚走的。

      “李婆婆在和米粒玩儿呢。”

      当那辆熟悉的出租车终于在巷口停下,黎云澈拎着行李和两个显眼的食品袋下车时,淮北立刻迎了上去,很自然地接过他手里袋子。

      “哥。”淮北仰起脸,眼睛弯成两道月牙,带着藏不住的笑意。她歪着头,目光在黎云澈身上细细打量,还是那个温柔儒雅的模样,浅蓝色polo衫熨帖得体,只是鼻梁上架着的金丝眼镜后,眼角的细纹似乎又深了些许。

      视线落在黎云澈肩头的双肩包上,淮北不禁莞尔:别看黎云澈都步入三十了,书包拉链上还是挂着一串叮当作响的毛绒玩偶,从皮卡丘到库洛米,一个不少。

      淮北的目光在黎云澈略显圆润的脸颊上停留片刻,促狭地眨眨眼,“胖了不少啊。这么大老远跑来,打算呆多久?”

      黎云澈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跟着淮北的脚步,并肩走进相对阴凉的巷子,目光扫过两旁探出墙头的三角梅和爬藤。

      “不急,”黎云澈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慎重,“我申请了工作调动,手续已经批了,总部就在珠江新城。这边分公司刚好有个重要项目,我主动接了过来。”

      淮北脚步一顿,诧异地转头看他。

      黎云澈在外企打拼多年,前年就听说混到了企划总监的位置,常驻北上。突然调来广州,这难道不是明降暗贬?

      黎云澈迎上淮北疑惑的目光,继续说道:“那个......项目周期不短,我得在这边长驻。”黎云澈顿了顿,视线落在淮北脸上,“也正好来看看你。”

      “广州挺好的。”淮北顺手接过黎云澈肩上的背包,指尖无意识地拨弄着上面挂着的皮卡丘玩偶,那柔软的触感让她想起小时候总爱揪着哥哥书包上的挂件不放的日子,“烟火气足,夜生活也丰富。”

      淮北转身指了指隔壁的巷子,一边倒退着领黎云澈往深处走,一边说:“你就当是换个环境,趁这段时间好好了解一座陌生的城市,体验体验别的城市没有的风土人情。”

      “下午太晒了,这会儿街都没人。”淮北说话时,目光掠过巷口那家冒着热气的煲仔饭小店,又飘向远处榕树下隐约传来的咿呀粤剧唱腔,“平时早上这大榕树下有粤剧听,邻近傍晚可是情报局和舞会呢。”

      想到自己家这位哥哥可是个连喝咖啡都要准点、睡前必读纸质书的老古板,淮北忍不住抿嘴偷笑,故意放慢脚步,好让他看清巷子两侧老居民用竹棍晾晒的彩色衣衫在风中摇曳的模样,感受墙根处老太太们用粤语闲聊时特有的绵软腔调。

      “别看这些巷子窄。”淮北回头朝黎云澈眨眨眼,“这边的早茶楼二十四小时营业,通宵亮着灯的烧鹅店,早餐五块钱就能吃到饱,打车也方便,不会粤语也没事,当地人不会因为人从外地来就不给机会。”

      黎云澈扶了扶鼻梁上的金丝眼镜,目光若有所思地掠过巷弄间纵横交错的电线,和阳台上探出头来的各色花盆,最终落在淮北带着狡黠笑意的脸上,轻轻叹了口气:“看来你这段时间,没少体验生活。”

      “那可不。”淮北理直气壮地扬起下巴,耳边的碎发在夕阳里泛着金色的光晕,“我今年就是专门休息一年来这找灵感的。”

      淮北突然想起什么,脚步轻快地转了个圈:“对了哥,你今晚住哪?我那边刚好还有空余的房间......”

      她略显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就是得收拾一下,之前堆了些调香的器材,米粒也调皮,学了那只阿拉斯加的拆家本事,把我香精和DPG打翻了,直到现在那间卧室还香的很。”

      黎云澈提了提手中的行李,露出一个无奈的笑:“我提前了两天过来,公司安排的住处后天才开始算报销。所以今明两天,恐怕要叨扰你了。”

      “小事,小事。”淮北满不在乎地摆摆手,“包在我身上。”

      黎云澈快步跟上淮北的脚步,目光不自觉地追随着淮北轻盈的背影。

      他忽然想起淮北刚来黎家那两年,浑身是刺的模样。父母一直想要个女儿,接淮北回家时满心欢喜,谁知这个妹妹在学校惹事生非,叫家长比吃饭还勤,打架逃课样样精通。夫妻俩常常对着老师打来的电话焦头烂额,却又心疼这孩子过去的经历。就连他这个做哥哥的,也没少挨过淮北的拳头。

      后来她突然说不读书了,要去闯荡,拎着个破背包头也不回地消失在家门口。全家人找遍了整座城,最后才在一家玻璃厂找到正在打零工的淮北。那时淮北倔强地抿着嘴,说从来没把二老当成自己的父母,把父母气得差点要和她断绝关系。

      这几年他们见面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看着淮北的背影,黎云澈忽然觉得这个总是让人操心的小妹,是真的长大了。

      “对了,”淮北突然回头,“晚上带你去吃巷口那家潮汕牛肉粿条,老板每天现宰的牛,保证比你在北京吃的那些都新鲜!”

      淮北说话时鼻尖微微皱起,带着几分孩子气的炫耀,让黎云澈不禁失笑。

      “好啊,”黎云澈温声应道,目光掠过巷子尽头那栋爬满三角梅的老楼,“都听你安排。”

      淮北加快脚步走在前面,“那你可要跟紧了,别在这七拐八绕的巷子里迷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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