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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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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南去房间喊李婆婆出来吃饭的时候,李婆婆正坐在床上发呆。
“李婆婆,又见面了。”淮北笑着夹起几块炖得软烂的香芋和剔了骨的排骨,轻轻放进老人碗里。
李婆婆牙口不好,安南用小碗单独为外婆盛了粥,米粒几乎化在水里,排骨也细心分作两份,一份带骨,一份则细致地剔净了骨头,方便老人食用。
“淮北,你见过我外婆?”
“是啊。”淮北顺手夹了根蒜蓉菜心。她向来不爱吃青菜,但这菜心炒得油亮碧绿,蒜香扑鼻。
“没给你添麻烦吧?”安南声音带着歉意,“外婆她其实人很好的,就是......”
李婆婆迟缓地转过头,望着淮北眨了眨眼,布满皱纹的脸上没什么表情,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像认出什么似的,目光转向安南,含糊而清晰地吐出两个字:“好人。”
“外婆,我知道。”安南说。
“安南,婆婆没有给我添麻烦。”淮北说。
李婆婆是很正常的,只是细细听她讲述,又觉得有种说不出来的奇怪。
淮北听不懂粤语,便问安南李婆婆在说什么。
安南说,外婆是在回忆她的教育生涯,回忆一号线刚开通时,和朋友去北京路赶集秋游,回忆亚运会时和外公一起观赛,回忆庙前西街老伙计们。
安南说,李婆婆是九年前得的阿尔茨海默症,她会在照镜子的时候被自己吓到,记不清自己到底长什么样子,忘记了回家的路,忘记了怎么表达自己,忘记了吃饭,忘记刷牙,忘记了自己的年龄。
安南说,李婆婆教书育人五十年载,她没办法接受自己得了这个病,她没办法接受自己忘记了温故五十年的知识,忘记了自己的学生和亲人,年纪上来了,她感觉自己越来越跟不上时代的节奏,身边的朋友也没多少了,就连自己清醒的时间也越来越短。
李婆婆经常思绪混乱,乱跑都是常有的事,有时候会跑去医院找人,有时候会做好饭在家里等安南放学,但每回不是忘了关煤气就是关火,后来安南每次出去都不放心奶奶一个人在家,便托给了谢宵帮忙照看一下。
饭后,李婆婆安静地窝在那张蓝色扎染沙发里,淮北也挨着她坐下,手肘支在膝上,托着腮问:“奶奶,您在看什么呀?”
直到安南将碗洗完了,李婆婆还是没有回答淮北。
老式时钟滴答滴答摇摆着,天空渐渐染上橙紫交织的晚霞。
许久,李婆婆才指着面前桶里的一大堆花束,有些呆滞的问:“你知道这有多少朵花吗?”
淮北认真的数了起来,数到五十六时,奶奶却清晰地说:“五百六十七朵。”
淮北听后心头一涩。
人只有孤独时,才会数清楚这儿有几朵花,就像人们睡不着在数绵羊一样。
广州的夏天炎热,春天回南天盛行。
“我带奶奶去谢宵那儿。”安南收拾好厨房,擦了擦手,“我今晚有点事要出门一趟。”
‘是要去兼职吧?’淮北心下明了,却不点破,只点点头:“注意安全,那我也回去了。”
“嗯,你也路上小心。”安南送淮北到门口:“这几天我尽快办好租房手续。”
“没关系,我不着急。”淮北说着,和安南招了招手。
“等等,”安南叫住她,转身从工作台上取来一束花。
黄玫瑰搭配着纤巧的洋甘菊与满天星,用牛皮纸与雪梨纸细致包裹着,递到淮北面前,“这个,你拿着。”
“你什么时候包的?真好看。”淮北惊喜地接过,低头轻嗅。花朵新鲜娇嫩,无一瑕疵。
“你和奶奶聊天的时候。”安南嘴角泛起浅浅的笑意,“看你吃蛋糕时抽了支红玫瑰,但那批不够新鲜了,黄玫瑰更衬你。”
“谢谢。”
“不用客气。”
淮北看了眼时钟,不知道安南是几点要去到兼职的,也不好逗留太久,便说:“那我就先走了,明天见?”
“明天见,路上注意安全。”
路过谢宵的修车铺,谢宵正吃饭,淮北问了声晚上好,却听到谢宵打趣道:“淮小姐,这只猫还怪喜欢你的。”
淮北转头一看,米粒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桂花树上跳下跟着她,直到路过谢宵的修车铺被他这么一提醒,淮北才发现。
“米粒。”淮北将花放在谢宵的桌上,弯腰将小家伙抱起来,指尖点了点它湿润的鼻头,铃铛声作响,“你跟我回家,你主人知道不?”
“喵”米粒在她怀里蹭了蹭,算是回答。
谢宵看得有趣,舀了一勺饭递到小猫嘴边:“你这家伙吃不吃饭的?”
米粒傲娇地别过脸,尾巴尖嫌弃地扫了扫,将屁股对着谢宵,显然不吃。
“哎哟,你这家伙还挺挑食?”谢宵不死心,又给了一片番茄,结果米粒还是一样的答案,“饭菜都不吃?还是不吃我吃过的?嫌弃我啊你?”
淮北被逗得笑出声来。谢宵性子坦荡热络,她也是个外向的,几次接触下来已颇为熟稔。
“别浪费,你自己吃去。”
随后淮北想起安南说一会将李婆婆交给谢宵看护,便状似随意地问:“你今晚不兼职调酒了?”
“今天周六啊,我单数日才去。”谢宵说着挑了挑眉,调侃了一下:“怎么,淮小姐想喝我调的酒了?”
“少自作多情。”淮北笑骂,又问:“你咋想的去兼职调酒?”
“学多个技能而已。”谢宵走到不锈钢水池边冲洗碗筷,水声哗哗,“这修车铺是我爸留下来的,像我这种没出过什么地方见世面,也不认识什么人的,在酒吧能跟天南地北的人聊聊天,挺有意思的。”
“这样啊。”
“是啊,反正平时也不忙。”谢宵甩甩手上的水珠,目光落在她怀里的猫上,想着来时淮北并没有带着猫便问:“这猫怎么这么粘你,干脆你养它得了。”
“这猫可是有主人的。”
“啊?”谢宵凑近看了眼小猫上的铃铛,“这附近的猫我都见过啊,啥时候多了只这么粘人的白猫,我怎么不知道?”
“安南的啊。”淮北说。
“啊?”谢宵明显愣了一下,“他人都要养不活了,还养猫?”
淮北挑了挑眉,“不至于吧?他那花店生意这么差?”
谢宵没说话了,低头用脚蹭着地上的小石子,良久才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他弟弟.......”
话音未落,一道温和的声音插了进来:“怎么都在?”
是安南牵着李婆婆走了过来,他换了一身衣服,暮色中,身影依旧清瘦而挺拔。
这么一想,淮北好像才发现安南的衣服都是黑白灰的,就连卧室也很单调。
“婆婆。”谢宵立刻换上爽朗的笑容,迎上前去。
“麻烦你了。”
“不麻烦,谁跟谁啊。”
米粒从淮北的怀里跳下来,绕着安南的裤脚亲昵地打转,软软地“喵喵”叫着。
“哦对,米粒它跟我一路了。”淮北解释着。
安南叹了口气,“难怪我刚才怎么找都找不到它,还以为跑哪去了,留了条缝隙让它自己回来。”
可米粒却灵活地躲开他的手,转而用爪子勾住淮北的裤脚,眼巴巴地望着她,“你看,米粒不肯走,先放我这吧。”
淮北抱起了米粒,想起姜枝晓说喜欢小动物,还说要领养呢,正好测试一下看看是喜欢还是爱屋及鸟,“反正我们也就楼上下,晚点也要去你那儿。”
“你俩就别在这儿依依不舍了。”谢宵插入了两人之间,拍了拍安南的肩膀,微笑调侃着:“兄弟,你再聊下去就迟到了。”